“给皇贵妃娘娘请安,令皇贵妃吉祥。”
众人到了,便进去给令妃行礼,多年不见,令妃还是当年的那风姿气韵,似乎不曾老去。
挥手让众人坐下,令妃的表情显得格外和善,今日是她的生辰,皇帝给她做面子,当真让令妃有些喜出望外。
冯霜止一向是喜欢素净的,今日在令妃的生辰上,更不敢穿得太好,在和珅如此如日中天的情况下,她却还是那简单的模样,若非坐在她身边的都是一些耀眼人物,怕是没人会注意到这么低调的冯霜止。
在这边见过了令妃之后,她们便暂时地到了偏殿去坐着,距离开宴还有一段时间,贵妇们各自跟关系好的人坐在一起,冯霜止这一边坐着的乃是毓舒和陈喜佳,熙珠今天没有来——虽然她是阿桂的儿媳,但毕竟阿必达的官位还不够高,令妃也不会让熙珠来。
今日的冯霜止,便觉得坐在这里格外地无趣,男人们在御花园的东边摆宴,女人们则在西边。
毓舒今日虽然没有穿着皇子福晋的标准穿着,可是那一身的贵气依旧是无人能比的,她似乎毫无芥蒂地看着冯霜止,便问道:“听说你们府上那二爷和琳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
毓舒的消息倒是灵通,只不过其实这件事早就有了风声传出来,毓舒知道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冯霜止道:“定下来是定下来了,只不过提亲之后的事情还不少,只愿着少些麻烦。”
“那苏凌阿家的大姑娘倒是个顶顶知书达理的,只是那二姑娘就有些荒唐了。”毓舒听说的消息可多了,她看着冯霜止头上那简单的玉簪和珠花,略一勾唇,又看了自己身边的陈喜佳那富丽的打扮一眼,颇有几分深意。
冯霜止早在决定坑了纳兰的时候便是很清楚的,有的事情不能两全,远兰若是能够想得开,便完全能够脱出苏凌阿的阴影了。毕竟她是嫁到了和府,有一句话叫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父母的养育之恩是养育之恩,只是苏凌阿那样的父亲,也实在有些令人糟心。
旁人的风言风语是少不了的,但是冯霜止没有想到,第一个在自己面前说这件事的人竟然会是毓舒。
“那纳兰怎样我是不清楚,不过是个十三四的小姑娘,额娘又去得早,无非是个不得宠也没人管教的姑娘。只是苏凌阿的大姑娘我是见过了的,很是大方舒雅,一家人里养出两个不一样的女儿来啊……”
冯霜止这话的意思是她对苏凌阿家的大姑娘很满意,若是听不懂,毓舒也不配坐在这里了。
她看了陈喜佳一眼,道:“弟妹怎么不说话?”
陈喜佳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我只是一不小心走神了……大姑子跟霜止姐姐说的话,我都似乎不怎么清楚呢。”
陈喜佳可以说是她们这小桌子上的三个人当中最不了解情况的了,她是真正地身居内宅,不像是冯霜止和毓舒一样,还要偶尔参与一下男人们的事情。
十一阿哥永瑆表面上是一位很喜欢书画的阿哥,看上去是与世无争的,只是争与不争也不过是一线之隔。他若真是不争,也不会娶了毓舒为福晋了。
毓舒是精明干练,如今拉着冯霜止跟陈喜佳聊天说话,偶尔还要去跟别人说话,应付起来可以说是游刃有余的。
开宴的过程是比较无聊的,宫里的娘娘们坐在一起说话,命妇们在外面,等到宴席过半了,才会将一些人请进去说话。
冯霜止便是在第一批里头,这可是长了脸了。
只是冯霜止没觉得这是好事,反而觉得祸事将至。
那帘子打了起来,令妃便坐在那榻上,现在她掌理着六宫的事宜,十五阿哥虽然说顽劣不得宠,但好在听乾隆的话,也不怎么惹乾隆生气,好好坏坏也都过着。
之前生下来的十七阿哥也夭折了,只是时间已经过去许久,令贵妃现在也没什么感觉。
这宫里面折掉的孩子太多了,她这一个孩子没了,才是正常的。
看到十一福晋和冯霜止以及陈喜佳进来了,令贵妃这才收起了自己的表情,将那一杯茶放到了案上,朝着自己身边一名美妇笑道:“愉妃妹妹你瞧,她们来了。”
愉妃珂里叶特氏,算是宫里头跟令贵妃关系比较好的了,都是当年从王府里出来的,这么多年也可以说是同心同德一起走了。方才便是愉妃同令贵妃说了想要见见这些人,令贵妃这才叫人进来的。
只是她与愉妃关系好,谁知道是不是愉妃顺着她的意思说的呢?
这屋子里坐着的妃嫔不少,冯霜止却不能将他们记了个完全,只因为这些人太多——毕竟每个人化上妆便看着都差不多,这宫里的美人们千篇一律的一张脸,看得人有些恶心。
冯霜止等人行礼,于是令贵妃给她们赐座,只说道:“你们也不必多礼了,今日是本宫生辰,看着你们这么多人来,心里也高兴。太后娘娘最近身子骨不大好,下午的时候说是头疼,方才永寿宫才来了话,要半个时辰之后领着人去拜见,趁着这时候我们也好说说话。”
太后的身子骨的确是不大好了,最近是越见不行,只是这跟宫妃们没什么关系,她们也就是表面上尽尽孝心而已。
令妃这样说,众人也都符合。
“你瞧她——”令贵妃与众人寒暄完了,忽然一指冯霜止,要愉妃看,“看看这丫头……”
冯霜止有些愕然,怎么忽然指了自己?
愉贵妃调转了目光看,“这便是和夫人了吧?”
冯霜止连忙起身道:“妾身见过愉妃娘娘。”
“哪里来的这么多礼数,我又不是寿星,你坐下吧,我们便是听了你的大名才叫你进来看看的。只是不想旁人传话说得那么难听,你看着却是个淡静的性子,也像是个坚忍极了的。”愉妃说话的声音很好听,软绵绵的。
早些年她跟令贵妃的关系其实不大好,他乃是五阿哥永琪的生母,只是永琪福薄,乾隆三十一年便去了,如今只有令贵妃一个,倒是有个五福晋,也留下了儿子,但不怎么敢进宫走动。愉妃年纪大了,好不容易养了个儿子,已经是娶妻生子的大人了,却就那样没了,见到五福晋也是不高兴,所以干脆不见。
如今难得看到这样热闹的场景,倒让她眼角都有了笑纹。
令贵妃接了话:“和夫人当年可是个能忍的,如今日子算是熬出头了,当初留她在宫里的时候我便喜欢。你是不知道,这孩子当初被老十二罚跪在咸安学宫前面——哎,瞧我这多嘴,又说起了不该说的。”
这令贵妃与愉妃在冯霜止等人一进来的时候便直接说当年冯霜止的事情,便像是揭伤疤一样。
那事儿冯霜止自己都不愿意提起,这个时候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便像是在打冯霜止的脸一样。她只觉得心里流过几分冷意,便扯出个完美的笑容来:“当初还多亏了令贵妃娘娘出手相助呢……妾身是记得娘娘的恩情的。”
当然记得了,她还知道这事儿是毓舒与令贵妃当年联手炮制的。
令贵妃似有似无地看了毓舒一眼,毓舒却埋了头喝茶。
现在十一阿哥也是竞争储位的有力人选,十五阿哥却是现在这宫里头出身最高的了。十一阿哥淑佳皇贵妃已经亡故,整个后宫除了令贵妃之外,便只有正月里生下皇十女的惇妃最得宠了。换句话说,现在储位基本上便是在十一阿哥跟十五阿哥之间选,毓舒表面上跟令贵妃还是和和乐乐,背地里却是你来我往毫不留情的。
皇家的事情一向是这样残酷,毓舒是从小耳濡目染,再说了,傅恒夫人早知道她是要嫁给皇家当福晋的人,一直以来也没把她当做是普通的女儿养。但凡是皇家的女人,个个拿出去都是阴谋家。
令贵妃就更不用说了,制霸后宫这么多年,没点子手腕,光靠着皇帝的宠爱也是不行的。
当初和珅曾经算计过令贵妃,在皇帝去承德避暑山庄的时候,便藏了一个蒙古部来的女人,最后倒霉的人却成了令贵妃。
令贵妃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十一阿哥,那一段时间毓舒知道事情不对劲,她与十一阿哥预备着对令贵妃不利,但是没想到做得这么绝。
那段时间令贵妃没有还击,因为她失宠了,可是在她回复势力之后没多久,十一阿哥生母淑佳皇贵妃便没了。
后宫里的这些事儿坏得很,从来没有个清算得干净的时候。
现在令贵妃一个劲儿地跟冯霜止说话,却是这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几乎将毓舒晾在了一边,好歹这也是大学士傅恒的女儿,十一福晋,却没有一个人搭话,可见令贵妃把持后宫是如何的本事了。
当下令贵妃听了冯霜止那感激的话之后,便一笑,重新让她坐下,却道:“前些日子听说十一阿哥的字画又得了万岁爷的夸奖,不知道现在十一阿哥是在忙着什么,如若他不忙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叫来为我们画上一幅。”
毓舒终于抬了头,轻轻一笑,道:“永瑆最近被上书房的朱珪师父教训说是不务正业,怕是没时间来呢,改日他若是得了空,我且转告他,还请令贵妃娘娘放心。”
这两句话粗粗一听没什么古怪,可是细听了便是火药味浓厚了。
冯霜止知道她们两人勾心斗角,便在一旁假装自己是个不存在的。
令贵妃又跟宫妃们说了几句,便听到外面传来了通传的声音,“惇妃娘娘来了。”
在听到这名字的时候,冯霜止便是愣了一下,而后抬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令贵妃的脸色,见她似乎很是不高兴,便知道这两人是宫中最受宠的两个,关系毕竟不好。
那惇妃人还没来,笑声倒是先来了,让冯霜止想起那王熙凤来。
进来的这人,穿得却比令贵妃还华贵,那一身的枚红色,在这灯光之中无比地耀眼,绣着金线的花纹,孔雀翎的头饰,还有坠下来的金色流苏,便是贵气凛然。
“今儿妹妹来迟了,令贵妃姐姐莫怪。”
令贵妃扬起一抹看似真诚的笑,便道:“快来坐下吧,你总是这样姗姗来迟,谁敢不等你。”
“令妃姐姐说笑,这爱迟到的大帽子扣下来妹妹可担当不起,要我看只要不误了给太后娘娘请安便是好的,姐姐说是吧?”
换句话说,在惇妃的眼中,令贵妃的生辰来不来无所谓,只要去拜见太后便好了。
这话很是难听,可是令贵妃竟然没有任何的色变,像是听这惇妃冷言冷语惯了。
令贵妃笑了一声,也不多话,只是道:“惇妃妹妹肯来赏光,已经是姐姐的荣幸了,时间差不多,阿哥们已经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我们也跟着去吧。”
说完了,她便当先走在前面,这是按照位分排的,作为皇子福晋的毓舒便走在了前面,倒是把冯霜止跟陈喜佳凑到了一起。
路上没人敢说话,一路从储秀宫往慈宁宫而去,夜里宫里面是热闹的,一走出来便带着几分森然了。
冯霜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走在自己身边的众人,只是没有人说话,便是前面的宫妃们也是安安静静的。
只是没想到在过圆门的时候,前面的灯笼被一阵邪风给吹得烧了起来,前面那提宫灯的婢女给吓了一跳,尖叫了一声,竟然直接将那烧着了的灯笼一扔,便脱了手去,从惇妃的脚边过去。
惇妃便离得最近,退了一步,看那宫女竟然吓得瑟瑟发抖,便重新踏上前去一巴掌甩到了那宫女的脸上,骂道:“不知死活的蹄子,令贵妃姐姐你这宫里的宫女颇不懂事了,惊扰了贵人们,岂是你能担待得起的?给我拖下去,往死里打!”
众人没有想到,惇妃的威势竟然超过了令妃,并且行事之间颇无顾忌。
冯霜止下意识地觉得要坏事,她看到了令妃将她胸前挂着的丝巾扯了下来,一掩唇,便向着旁边的宫人使了个眼色,周围侍立着的太监,直接上来将这已经吓傻了的宫女拖了下去打。
惇妃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像是已经习惯了一样。
这场面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觉,冯霜止听着那宫女的惨叫便觉得自己是回到了当初。
皇宫里,人命贱如狗。
冯霜止没说话,便听令妃笑道:“妹妹也该消气了吧,这一会儿出了人命可不好。”
惇妃冷笑,“姐姐若是舍不得这宫女便直说,你精心调=教出来的肯定是不一般了。”
“妹妹说的这是哪里话?你我姐妹情谊难道还能因为一个宫女坏了吗?”令贵妃见惇妃坚持,也不说话了,便道,“我们还是快走吧。”
惇妃点头,也赞成,只是临走的时候还吩咐道:“使劲儿地打,我若不叫停,万不能停了。”
那宫女的惨叫已经很是虚弱,就在墙的那边。
冯霜止看惇妃这嚣张跋扈的模样和令贵妃那沉得住气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宫里难怪是令贵妃制霸。惇妃的确是个不足为虑的。
在令贵妃的生辰上却偏偏要处罚了令贵妃的人,这才是真本事。
冯霜止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这便是将令贵妃给得罪死了,更奇怪的是令贵妃未免也太能忍了。
心里带着疑惑,冯霜止这边去终于到了慈宁宫,太后的身体不大好了,整日里咳嗽,也不怎么爱见人,都是宫人在伺候而已。
还没进宫门,便听到里面有个苍老的声音训斥道:“一群没用的,叫你们念个书都没本事!”
令贵妃正带着人进去,听了这话,眼光一闪,便带着人拜了下去。
太后坐在榻边,看了这乌泱泱的一帮人进来,只有些厌烦,道:“你们请过了安便直接下去了吧,想来你们跟我这个老太婆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令贵妃讨好地笑了一声:“前日里太后娘娘病着,我们也不敢来打扰,如今一见,您这气色便是好了不少了。方才听您在说宫人念书,又是哪个宫女惹到了您?”
“前些日子来请安的那和珅,爱给我讲些故事,我听着喜欢,便叫皇帝让他给我讲,那和珅也留了一部书稿下来,今日终于有精神头了想要听听,却不想这宫中上下竟然没一个识字的。”
众人忽然就有些尴尬起来。
这宫妃之中识字的不少,可是这要说有什么造诣是不可能的,有些是连字都认不全的,更不要说是普通的宫女了。
冯霜止这边却听到了和珅的名字,便是心中一惊。
和珅给老太后念书稿?书稿——
这……
还没等冯霜止反应过来,令贵妃便笑道:“如今我们这里可是有当初京城的大才女十一福晋的,不过啊——还有一个厉害的人,太后娘娘您肯定喜欢。”
“哦?”太后似乎感了兴趣。
令贵妃便看向了冯霜止,用眼神示意了她一下,笑道:“那和大人是个有孝心的,如今便是和夫人也在这里,当初也是京城里小有名气的才女,不如请她来为太后娘娘您念书?”
令贵妃当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踩十一福晋的机会,只是她踩踏着毓舒的时候,却同时捧着冯霜止。只怕是故意的,要冯霜止对她又敬又怕,打一棒给个甜枣,于是冯霜止日后也好为她所用。
令贵妃这算盘打得响,冯霜止也不是什么不识相的人。
和珅之前虽然不说这件事,也许他自己没怎么在意——更何况冯霜止其实直到和珅肯定不是故意的。乾隆以孝治天下,太后说什么便是什么,只要讨得了太后的欢心,又哪里愁背后没有人撑腰呢?
和珅既然是想要巴结太后的,夫妻同心,冯霜止如今便落落大方地站出来,给太后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
太后看她脸上素净,不像是别的宫妃那样艳丽,像是个朴素的孩子,便招手道:“那你便过来为哀家念书吧。旁的人就这样回去好了,我乏得很。”
冯霜止走过去了,从旁边的女官手中恭恭敬敬地接过了那一部书稿,一看之下竟然是,于是后世很有名的一桩典故便涌上了她心头。
冯霜止万没有想到这传世的东西能出现在自己的手中,便是一阵发愣。
过了一会儿,才听太后道:“念吧,上次念到那个什么‘王熙凤毒设相思局’,便接上吧。”
“妾身省得了。”
众人请过安就走了,冯霜止在这边给太后念书,不想太后竟然越听越精神,听着听着便叹气道:“这是个心思毒辣的……”
冯霜止一垂眼帘,这石头记便是后世的红楼梦,王熙凤毒设相思局这一回,凤姐儿的狠辣便是展现得淋漓尽致了,曹雪芹批这一个“毒”字,便是顶顶厉害的了。
太后说话,她不敢插嘴,看太后一脸的回忆表情,便知道她是由这一回想到了什么旧事。宫里的旧人旧事多了,太后活了太久,能成为太后,必定不是什么蠢笨的人。
太后叹了口气:“你继续吧……”
冯霜止便继续念下去,一直又给太后讲了五回,太后精神头儿终于过了,宫人们这才敢服侍着太后休息了。
那掌管着书稿的女官为冯霜止端了一杯茶,等到结束之后,才将冯霜止送出了宫门,一路上便攀谈道:“和夫人真是厉害,连讲上六回都没带停的,像是早就看过这书了。也对,这书稿是和大人送过来的,和夫人应当是看过的。”
冯霜止心说和珅可没给自己看这些东西,毕竟和蛇事情忙,她最近手上需要处理的事情也多,不可能面面俱到,只是一想到自己竟然是自己经手过的,便有一种说不出地微妙感觉。
相传后四十回是和珅找了高鹗续写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后面四十回的手稿……
她给那女官道了谢:“劳烦姑姑走到这里了,这书妾身是没看过的,只不过是看书比旁人快,所以没迟顿而已。”
那女官笑了,“现下已经晚了,令贵妃娘娘那边怕是已经歇了,您也不必去告辞了。我再送您到宫门前面去,和大人已经派人来打探过几回了,还在外面等您呢。”
冯霜止没有想到,愕然了片刻,抬眼看着皇宫里阴沉压抑的黑暗,想到宫门外竟然还有一个人在等待着自己,那心里便有说不出的感动。“多谢姑姑了。”
女官道:“也算是你避开一桩祸事,前面那惇妃娘娘路上责罚的宫女被打死了,也不知道怎么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如今皇上龙颜大怒,惇妃成了惇嫔,宫里又有一段不太平的日子了。奴婢便送到这里,夫人好走。”
“姑姑留步。”
冯霜止已经到了宫门前面,便有一名提灯的小太监从墙根儿里走过来,接了那女官的工作,引着冯霜止往宫门最外面去了。
祸事?
惇妃打死人,话却一下到了乾隆那里,立刻导致了惇妃被罚,这里面若是没有令贵妃掺和,冯霜止才不信了。这惇妃一出现便与令贵妃不和,又是一山不容二虎的,惇妃行事如此张扬,很容易被人捏住了把柄。
令贵妃是个很能忍的人,能忍的都是狠人,这本是还真是一等一的。
冯霜止一路沉思着往前走着,没有想到那小太监忽然停下来,道:“和夫人,愉妃娘娘有一句话托我转告您,看着风光的未必是最好的,看着最好的未必是最风光的。在夹缝里,能活下来已经不易,当初的事情,不能忘记的便永远记着。”
忽然打了个寒战,冯霜止停住了脚步,看这小太监,有一会儿没说话,才道:“我与愉妃娘娘素不相识,愉妃娘娘为何带话给我?”
“兴许只是觉得夫人好相处吧。”那小太监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又继续往前走。
再过一道门,便能够送冯霜止走了,不想半路上前面又亮了几盏宫里,想是前面有人来了。
那小太监似乎认出了是什么人,便退到了一边,轻声道:“是十五阿哥,兴许是要回阿哥所。”
冯霜止心一沉,便跟着那小太监站到了一边,那一行人走过来,当先那人的速度很快,一面走,嘴上一面还道:“朱珪那老匹夫算是个什么?皇阿玛给他脸,还真当自己是个有脸的,总在父皇面前数落我,却要夸奖永瑆,厉害,厉害得很……”
“十五爷您别生气,那老匹夫懂什么啊。”
“闭嘴。要你插话了吗?”永琰的声音显得无比愤怒,只道,“今日是我额娘生辰,竟然也关着我不要我去为额娘庆生,皇阿玛竟然还说朱珪做得好,什么老先生,迂腐!”
小太监这边眼看着人过来了,便弯身下来恭敬行礼:“给十五阿哥请安,十五阿哥吉祥。”
这永琰便是个麻烦,冯霜止见那小太监行了礼,自己站着反倒是显眼,于是也一福身,“给十五阿哥请安。”
永琰原本就是这样走过去的,宫里遇到人请安的多了去了,阿哥们大多都是直接一晃便过去了,平日里不会多看一眼,如今却听到了一个不怎么可能的声音。他只以为是某个宫女,最多不过是声音相似,只是随便一扫,却发现那说话的人不是什么宫女服饰,于是一怔:“……霜……和夫人?”
小太监觉得有些古怪,便要抬头。
冯霜止知道撞上了,不过也没怎么担心,这宫闱之中,遇到也是寻常事,只是永琰的心情似乎很不好。
“今日妾身进宫,恰好也为令贵妃娘娘祝寿,不想太后留着为她讲书,因而回来晚了。”她略略地解释了一下。
永琰站住了,忽然道:“你们都下去,我跟和夫人有话要说。”
永琰身边带着的人自然是听他的,只是这小太监却有些为难起来,还不待他说话,永琰便直接一脚踹到他身上:“哪里来的狗奴才,听不见爷说话吗?还不快滚?!”
皇子发怒,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这小太监尽管是愉妃的人,也不敢久留,只在心中存了一份狐疑,于是退开了。
眼神看着那小太监的背影,逐渐地发冷,永琰看他走远了,这才转过头来看冯霜止,已经是一脸平和了。
“和夫人近日还好吧?”
“劳十五爷记挂,一切都好。”冯霜止只觉得永琰留下自己来不寻常。
虽然是大晚上的,可是只有她与永琰在这宫墙下站着,左右别扭得很,怕是永琰不是没事儿。
永琰看她那疏冷的样子,便知道她似乎不愿意接触自己,也不介意,只道;“怎么送你出来的是愉妃宫里的太监?”
冯霜止道;“是慈宁宫的姑姑送我出来的,到这儿了恰好遇到那小太监,这才过来的。”
“你上次遭了罪,如今竟然还没学乖。”永琰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冯霜止立刻抬头看他,眼神终于露出了几分锋芒。
当年罚跪咸安宫的事情,永琰竟然还记着吗?
这一瞬间的永琰,给冯霜止的感觉,竟然很像是当日的福康安。
只是永琰的脸上还是温和的笑容,看上去是没变化的。永琰道:“和夫人也不必看我,我不过是心情不好,随便找个人说话而已。只为着往日的交情,和日后可能的交情,提醒和夫人一句,莫要跟愉妃走太近。”
“十五爷说笑了,妾身今日才识得愉妃娘娘……”冯霜止总觉得永琰一定知道些什么。
令贵妃跟愉妃不是交好吗?为什么永琰这里却是这么忌惮愉妃?莫非……
永琰只一眼,便像是看穿了冯霜止的想法,他一弯唇,道:“夫人有话说话。”
这话倒是直接,冯霜止喜欢,她直接问道:“原谅妾身鲁钝,消息不灵通,不知道这愉妃娘娘有什么古怪?”
永琰想着拉拢着和珅,又想着毕竟往日跟冯霜止还算是认识,张口便如惊雷动:“和夫人该关注一下宫里的事情了。怎么说和大人想得不少,和夫人也该知道的……霜止姐姐,不久前我十七弟没了……”
只有这一句。
永琰说完了,又久久地没说话了。
然而便是这一句,却在冯霜止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乾隆的儿子们夭折了那么多,本来就是不正常的,如今十七阿哥永璘的夭折被永琰这一提出来,便带了几分特殊的意味。
最可怕的是,他们的话题是从愉妃身上出来的。
“我心里想着,霜止姐姐是该站在我这一边的。”永琰的声音有些轻。
她看向永琰,永琰又沉默一阵,又道:“前面路黑,和夫人看好了走。”
天黑,这宫里的天更黑。
永琰终究不能说太多,便挥手叫自己身边的贴身太监送冯霜止,“小栓子,给和夫人掌灯走。”
“嗻。”一名太监走出来,给冯霜止提了一盏宫灯,于是冯霜止的身边亮了起来,也看得到铺在这路上的地砖,漂亮的花纹已经因为百年来的岁月摩挲,而有些粗糙了。
冯霜止敛衽为礼,便告辞:“谢过十五爷,妾身告退。”
眼看着冯霜止这边走了,永琰却一直站在原地,他还要去令贵妃那边,左右今天是自己母妃的生辰,白日里的事情再不如意,也不能搅扰了他额娘的生辰。
当下,永琰便转过了身,却见那愉妃身边的小太监还在那边探头探脑地,他便叫自己身边的小路子附耳过来,看了那边一眼,便吩咐了两句。
小路子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像是早就习惯了自家主子的这些吩咐一样。
“去吧。”永琰说了一句。
小路子打了个千儿,便落到了后面,永琰往前走去了,便从那小太监的旁边走过去。
冯霜止这边一路往北,却见天际星辰闪烁,难得的好天气。
那小栓子送她到了宫门前,便道:“恭送夫人。”
“替我……谢过十五爷。”冯霜止还是补了一句,便没再理会这小太监的反应,走了出去。
这宫里的事情,似乎也没遇到多少,只是听来的消息太多,让人遐想的地方太多。
一驾车便停在宫门外,一道挺拔的身影站在那车旁,见冯霜止出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走进了便将她揽进怀里,一颗心终于沉下来,暗声道:“担心死我了,出什么事儿了,这么晚才出来?”
冯霜止依偎在他怀里,感觉到他将自己抱得紧紧的,便笑道:“托了你的福,这一趟进宫刚好避过了风头。”
“回家,路上说。”
和珅叹气,竟然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了车上,自己再钻进来。
黑暗里,这车驾缓缓地驶离紫禁城,便向着他们在什刹海边的家而去。
和府,越来越近。
冯霜止道:“今日我进宫,惇妃娘娘因为打死了宫人被降为了惇嫔,那被打死的人乃是令皇贵妃的宫女。我看这事儿里定然有令贵妃的算计,世上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刚好这宫灯便燃了起来,还就在惇妃的身边——只可惜了这宫女,平白遭了祸事,怕是直到最后也没闹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惇妃虽然跋扈,可是下狠手直接将人打死,也是不大可能的。
毕竟动手的是下面的宫人,甚至动手的太监是令皇贵妃宫里的人,如今打死了人,说是惇妃命令的,还是众人一起听见的,把柄便已经落下了。
乾隆将惇妃贬了,也是寻常事。
和珅道:“宫里的这些人素来心狠手辣,我们比不过的。”
哪里还有心思去比划?冯霜止想到今日的永琰,忽然道:“储位之争,你可考虑好了站在哪一边?”
冯霜止以前不说这件事,现在忽然这么一说,和珅有些起疑:“今日怎么忽然说这个?”
冯霜止道:“令贵妃娘娘的幼子十七阿哥永璘是怎么死的?”
“……”和珅忽然抬眼看她,“谁告诉你什么了吗?”
“还真是。”冯霜止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已经亡故的五阿哥永琪是当初最有可能成为皇储的,最后却在将要立储的那一年没了……愉妃娘娘是五阿哥的生母……有个跟令贵妃很亲厚的人告诉我,不要与愉妃交好……你知道,令贵妃跟愉贵妃的关系似乎很不错。”
这一番话,都是有玄机的,和珅没说出来,却已经心领神会,不过他好奇的是:“何人告诉你的?”
冯霜止只道:“如果硬要在十一阿哥跟十五阿哥之中选一个人的话,我宁愿是十五阿哥。”
和珅握着她的手,很久地没说话。
冯霜止靠到了他怀里,问他道:“蒙古那个美人儿,你准备藏到什么时候?”
和珅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吃醋了呢。你不是要选十五阿哥吗?那蒙古的美人出来,必定对令贵妃不利……”
冯霜止也笑:“选十五阿哥而已。”
令贵妃算是个什么东西?
他们回了府,都很疲倦,便睡下了,第二天一早起来,冯霜止便发现自己案头上放着一沓的手稿,于是会心一笑,和珅已经上朝去了,她将那手稿收好,便去梳洗。
日头已经懒懒地晒着了,微眠跟她说着新鲜事儿:“今日采买的婆子回来说,宫里头投拖出来个太监,说是愉妃娘娘宫里的,昨夜偷了十五阿哥的玉佩,连夜被发落到慎刑司,没熬过夜便没了……”
冯霜止捏着手中那一枚嵌着珍珠的钗,目光沉沉地。
作者有话要说:总觉得一下就快进到刷boss的节奏了ojl
勤奋可爱有节操的作者躺平求包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