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安逸或者太过颠沛流离的生活,我们都不会习惯。
而我们珍惜的是那份流离失所之后的安逸。
来之不易并且若有所失。
妄图拼命去保护但又祈求用这份安逸去换回从前的日子。
矛盾的我们因此无法生存。
入了冬的蝴蝶再无力挣扎只能匍匐在树干上等待时间将它风化。
过了夏的知了不再翠绿于是落到土中任由着掩埋不带一句怨言。
失了理想的我们,没有朝气和活力,没有拼劲和执念,没有信仰和智慧。
等待奇迹的发生,或者让自己死亡。
只不过连刮奖都从未有过一个安慰奖的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祈求什么奇迹呢。
九月中旬,炎热的劲头还没有彻底消散,微凉的清风又时不时地吹来,天空变得很白很白,日出和日落都在变迟变早直到最后标准的六点日出,六点日落,黑色和白色对半。
像黑暗和光明,是宿命中的宿敌,像水和火,注定相生相克。
而程诺和樊阳的案子审判,也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时候正式开始。
“都准备好了吗?”在爸爸的办公室,父亲正在和律师Carina做最后的确认,我就坐在一旁抿着一杯咖啡看他们。
“好的那我先回去了,明早八点半我会准时到法院门口等候。”Carina从我父亲微鞠一躬之后抱着文件出门。
我有些不自然地皱了皱眉,这种商业化的笑容像是在哪里见过,明明很和煦,但唯独让我浑身不自在。
“爸,这个Carina……靠谱吗?”
“怎么说?”
“笑容。”放下咖啡杯然后坐正了说话,让自己看起来很严肃。
“这种机械的笑容,不光是他们,包括以后的你,也必须学会。因为这是应酬的必需品。”
“但是我总觉得……”
“那你这么看吧。”爸爸打断我的话,然后立刻摆出一副很商业化的表情——我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到他对我微笑,不可思议。“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假但是很亲切可以信赖。”
“话虽这么说……”但是那种怪异的感觉无法形容。
那种感觉就像坠落在深渊里的寒冰,万年不见阳光的黑色植物在心间疯狂地生长蔓延直到覆盖全身。
端坐在法庭的最前排,深呼一口气然后等待开庭,看着武装人员把穿着黄色背心的程诺和樊阳押出来,顿时心情变得有些复杂,我从来没有想过曾经肆无忌惮的我们会有这样的结局。
突然觉得事情已经严重到不可估量的地步了,因为竟然用上了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
“不对。”一旁坐着的任旭突然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不自觉地用力起来,同时猛地站起来以便看得更加清楚。
“啪啪。”几把枪同时指向他然后法官敲响锤子大喊“肃静”。
任旭坐下凑到我的耳边跟我说,“我先前托人帮我拿到过这次开庭所有人员的名单,上到审判长下到武警我都查过十分详细的资料,我也都和他们打过招呼,让他们照顾着点。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和安排的并不一样。”
“什么意思?”我听得一头雾水。
“算了,”任旭挥挥手坐下,“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希望是我太敏感了吧。”
Carina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低头告诉我,“我会演好这一场戏的,拭目以待。”
更加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本不应该燥热的天气在现在让我变得有些不安地寒冷,掌心渗出了汗水于是我不停地往裤子上抹,现场变得十分安静,安静到让我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好像把一切都隔绝在了外面,而我独处在黑暗的狭小空间里,感受无边的阴冷。
好戏。
我不希望看好戏,我只想这场判决能够像预料之中那样进行,Carina做减刑辩护,能少一天是一天。
我欠他们的太多,但我太过无能所以只能坐在台下观看他们的倾情演出,生活是一部舞台剧,我是观众,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没有参加演出,而是因为戏份太少,所以只能像独角戏一般孤芳自赏。
花开如常,而一场持续了很久很久的戏,即将走进尾声。
公诉人在法庭上宣读起诉书之后,对方律师开始指控陈述,从他们杀人到畏罪潜逃,其中跳过了我包庇他们冒名顶替的罪行这一点,然后再蓄意伤人至死,再逃离之后被警方逮捕就擒,添油加醋颠倒黑白听得我直冒火。
“王八蛋,”我听不下去正想起身却被任旭按住,任旭拼命叫我冷静冷静,告诉我如果现在冲上去就是扰乱法庭秩序,后果会更加严重。
“可是他们……”握紧了手让指甲嵌入掌心,用过分的疼痛来缓解自己的愤怒。
任旭拍拍我的肩膀叫我放心,Carina是专业的,她一定可以搞定的。
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坐在下面等待结果的出现,我们别无选择因为我们都是被束缚着的渺小生命。
“审判员,下面由我阐述被告观点,第一,我认为原告代理人的陈述完全符合事实,我方无从辩驳。但是我指出其中一点不当之处,被告在第一次杀人之后,并非单纯潜逃而是找人冒名顶替。至于用什么手段做到这一点,我方不予表明。其次,被告的第二次杀人,是因为被害人认出了他们,他们在被迫无奈,再次动手杀人,以求掩盖事实的真相。”
Carina一边说一边变得有些激动,像是在处决两个罪无可赦的犯人的那种愤慨。
程诺和樊阳听完这段话之后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张望,当他们的目光对上我的目光的时候我看到的是满眼的绝望。
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Carina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所说的“好戏”其实在我们找到她并且委托她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上演,只是我们身在局中又毫不设防,终于亲手将自己的传奇完结。
我开始恨自己,连最简单的事情都没有做好。我被他们的目光所吞噬无法挣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陷入泥沼之中从脚慢慢向上。
我闻到了死亡的气息,死一般的沉寂,和先前的不一样,现在我连自己的心跳都已经听不到了。
当她做完陈述之后原告提出依照刑法应当将程诺樊阳两人处以死刑。
“死刑?!”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喊,“Carina,**在干什么!?”
Carina冲我摊摊手做出很无所谓的表情。
我甩开任旭的手向前冲上去,任旭又赶忙冲过来拉住我,“小鬼你别激动,死刑没那么容易判的,”
“我不听,”依旧变得任性只因为即将受伤害的是我最在乎的人,他们是我的兄弟,而他们杀人也好潜逃也好,甚至连现在被判死刑都是因为我,我已经变得丧心病狂,我想没有人能够理解我现在的心情——我把我自以为最好的路给了他们,而他们却走到了象征死亡的地方,我以为我努力可以把结果做到最好,可最后发现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把他们逼上绝路。
是我亲手把他们推向悬崖的。
“大哥我求你了,冷静点啊,”任旭哭丧着脸死命拽着我不放手,“死刑是要经过最高人民法院的判决的,他们不会这么草率的,你相信我,等二审再看。”
还是被劝说地冷静了下来,站直了甩开任旭的手坐回座位上,任旭讪讪地把手虚空压了压示意面前那些拿枪指着我们的人可以把枪放下了。
审判员做最后陈词,表示死刑暂定然后向最高法院提出申请,等待二审开庭。
程诺和樊阳被带了下去,所有人都收拾了文件离开现场,冷色调的灯光被“啪啪啪”切断了电源,时间在这一刻慢慢凝固,空气不再流动僵硬在原地进退维谷。无人却不空旷,棕黄色的台子和白底黑字的“被告”字样,一切都变得陌生又熟悉,我闻到了血的味道。
“走吧。”任旭站在一旁抱着胳膊看我,然后跟我说。
“我对不起他们,我对不起他们……”我看见天空变暗,乌云在一刹那间铺天盖地地涌来,整间屋子都没有了光线,气压变得很低很低所以我不得不以一种急速的方式来排解自己体内的气压——把气体压成液体然后从眼睛里流出——开始打雷,很响很沉闷的雷声,锤击在我的灵魂上,那种痛并非尖锐反而有些钝感,不是被撕裂而是把一个一米八的人生生砸成一米五的疼痛。
但那只是在我的世界里。
“爸,帮我调查Carina的底细,我要最详细的,就算把她祖坟挖出来验尸,我也要知道她到底是谁!”掏出手机咬牙切齿地说话,我从来都不敢这么跟自己的老爸说话,这是第一次。
再见到程诺和樊阳,我垂下头不敢看他们,只是一直在嘴里念叨“对不起,对不起……”。
“哎呀欣禹,你别念叨了行不行,我的耳朵里一直感觉有虫子在爬。”樊阳贴在玻璃上装出抓狂的表情。
“不过是死而已,我们就算害怕,也不会表现在欣禹的面前,因为我们都太过倔强。有人告诉过我,上帝要带我走,是我们的骄傲,因为我们曾经是天使,来人间完成一个很明媚的任务。我想我们的任务就是这样吧,带着欣禹找回曾经的自己,意外的是我们还收获了一份珍贵的情感,风尘仆仆地来,然后又风风火火地走……最好不过的结局吧。
如果这样想,我们就不会害怕了,所谓的死,只不过是回家,离开一些人,再和另一些人团聚而已。”——樊阳。
“来走一遭,遇见一些人,带着满满的回忆离开,谁也偷不走。很值当。”——程诺。
程诺很明媚地笑着,看着我,笑得很好看,他说,“小禹,放心吧,我们不会死的。”
“少爷,我们已经查明Carina的底细,Carina,原名祝飞颖,律师,前些日子突然中断了在美国的进修回国,到丰泽后通知各个律师事务所表示可以接案子,但是之后的近两个月,她都没有接,只接受了老爷的委托。其夫景鹏文,著名的心理医生,而他们的儿子就是……景泽。”
顿时变得豁然开朗,景泽的妈妈,从美国回来就是在等这一刻,等自己用各种手段把我们玩弄于鼓掌之间。
“怪不得,那种熟悉的笑容……”想起来都会感到一股寒意从头顶直灌到脚心。
“老李,麻烦你买一些补品去慰问一下程诺和樊阳的父母,并且让他们放心,我会全力把事情办妥的。不过现在,把我送到Carina那边去。”我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
我现在就要见那个女人。
从前些日子骤然变凉的天气,停用没几天就开始积上灰尘的空调和电扇,绿叶还是一样遮天蔽日没有到落叶的时候,偶尔会有一场不大不小的雨,以此宣告炎热的终结。
灯火阑珊的世界,每一个孤独的夜晚,每一句自责的话,每一次流过的透明眼泪……有些事情,就算没有结局,我们还是会去努力,为了一个问心无愧的过程。
我们的人生不过是一场追逐的游戏罢了,而我们享受的只是追逐的过程并非结果。
带着火冒三丈的怒气冲到Carina所在的律师事务所,但是见了面之后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她也不过是为自己的儿子报仇罢了,利用自己熟知了法律漏洞和自己丈夫通晓的心理手段合法地借刀杀人。
不得不说作为景泽的父母,他们把自己的儿子培养地很成功。他们是一对很出色的父母,而景泽的死,带给他们的同样是毁灭性的打击,在这一点上,我同样明白。
我看到的Carina显得很憔悴,很深的眼袋和黑色的眼圈,满脸皱纹和哭肿了的双眼,满地的废纸还有桌角整齐放着的一份文件,窗户都关得很严实并且拉上了窗帘光线无法透进。
“Carina,不,我想我还是叫你祝飞颖吧。”我随手拉了一把凳子坐下。
她抬起头来看我然后冲我笑,“知道我是谁了?”
我点点头,告诉她她儿子的死并非我们所愿,希望她可以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谁对我儿子高抬贵手?欣禹,你话说得未免太漂亮了吧?”
“我想景泽也不希望你为他冒那么大的险,您说呢?一旦被查明你是死者家属而没有避嫌的话……”不需要继续说下去,因为再这方面她懂得显然比我多。
她也没有给我泡茶所以我自己伸手倒了一杯,谈判的时候没有些东西握在手上总觉有些缺乏安全感。
祝飞颖随手撕下一张纸扔在地上,然后跟我说,“放心,这一点不劳烦你操心,我从美国带回来的身份并不是祝飞颖,是Carina!你看这满地的纸,全部都是我找的法律漏洞,全部都是我设计的预想步骤,你们……逃不掉的。”祝飞颖一拍桌子站起来冲我吼,“满地,全部都是!你懂吗?”
“我理解你的感受,但是你应该知道要让最高法院判下死刑的可能性是很低的。”
“既然你理解那就走,别再来烦我,就看我们的手段谁比较高明吧。”
我被她连推带赶地赶出了房间,看着紧闭的房门,四周拉上了窗帘的窗户。
一场谁都没有利益的较量,谁输了都是一个惨痛的结局。有些因为痛苦而选择让别人也一起痛苦的想法,一直都存在在每一个人的心里,我们渴望的是平衡,心理的平衡但是为了平衡而将别人拉下深渊。
正如别人所说,当你把别人拉下来的时候,你一定已经身在下位。
二审。
我方的律师已经被撤换,但是Carina已经坐在下面观看这一场审讯。
最后经讨论后审判员开口:“经最高法院审判,驳回死刑,判以十年有期徒刑。”
“不行!”Carina站起来,“十年就想换我儿子的一辈子,这不公平!不公平!”
她开始大喊大叫起来,往上面冲去。
“动手啊!”她大吼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听来像是冥音。
程诺和樊阳身边的两名举枪的武警端起枪对准他们。
“你们干什么!”我窜起来。
场面顿时变得很混乱,我站起来后那两把枪就对准了我,而剩下的武警把枪对准了Carina,审判长不停地敲着锤子喊着“肃静”但是我想着是一句废话,因为我们都没有说话,需要肃静的是他自己而已。
我开始意识到事情变得没有那么简单,我还是太低估Carina的手段,她竟然在武警中埋伏了两个自己的人。
Carina凑到我的耳边告诉我,这才是她所说的好戏,这里面的武警,两名是她的弟弟,景泽的舅舅。他们会付出一切代价来让我们得到报应,包括生命。
我终于知道Carina的手段的确没有那么简单,最后关头她还是祭出自己的王牌,就算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因为,我想母爱总是伟大的吧,即使景泽生前真的没有从她那里得到多少关怀。
“Carina!祝飞颖!”我咬着牙瞪了瞪她,推开她准备往上冲。
“欣禹,你别动啊。”程诺大喊,随之听到“啪啪”的子弹上膛的声音。
变得杂乱无章的情感,我们开始疯狂不计后果,因为谁都想我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来达到自己预期的结果。
有时候,我们只差赴那么一场惊天动地。流血也好流泪也好,这都是我们必经的无法逃避的旅途,无光无影。
因为有时候,我们哭泣是因为痛,而有时候我们哭泣是因为爱。
没有结局的故事,终究还是在这里画上句号。
整个场景都失了声音,光线传播地缓慢起来,我们就像在水中流泪,流再多也找不到泪痕。
水里的世界,终究会变得缓慢。
我冲了上去,两把枪放出两声闷响,打在我身上却只有一些微弱的钝感疼痛。
一审之后任旭告诉过我,“第一发是空包弹,第二发才是实弹,但是只有一发。”
“欣禹,”程诺和樊阳带着手铐从里面跳出来,“你滚回去!”
所有的场景都变得十分缓慢,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被急速地放慢,衣角跳起的高度是一颗子弹的距离,我看到整个世界都变得黑暗,两声清脆动听的声音。
程诺挡在了我的面前,程诺一把把我的头按下然后弓起身子,把我的所有光线都遮挡了,然后樊阳又护在了程诺前面,但是还是慢了一步,我听到子弹穿透他们身体的声音,时间在那一刻停止。依旧在空中飞驰的子弹也被空气凝固下来,蜂鸟的翅膀停止振动,飘落的花瓣凌空被一股力量托住,凌厉的风吹起的头发和衣角也被冻结。
我想我一定是在做梦,我远远地看到自己像一只幼雏被护在别人的世界里。程诺宽厚的肩膀和高大的身躯,他微微笑,告诉我:我们可以为别人弯下腰,这并不丢脸,只是别忘记,我们也曾有顶天立地的骄傲。
因为我们都有自己的孤僻,有自己所在乎和无所谓的东西。
“程诺……”我放开声大吼,眼泪在瞬间汇聚起来,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倒下,跪在地上因为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量而向前俯冲,“樊阳!”
樊阳背对着我张开双臂挡住我们,同一时间,和程诺同时倒了下去,笔直地向后——就算要死也要用自己所有的力量把自己支撑住,因为那样可以护住自己的兄弟,所以只要自己站直了,就能用自己的躯干撑起一方狭小的天地,供自己身后的人生存。
我扶住程诺然后用身体顶住樊阳将他们缓缓放下,眼泪把他们的弹孔不停地放大,放大直到最后,我的视线里只有黑色的血洞。
在一瞬间,失去他们两个人,这种难以名状的痛苦,他们的父母哭喊着冲上来把他们抱在怀里,而我被两位父亲同时用力地推开,呆滞地站在原地。
远远眺望。
这是我一生中经历的最漫长的时间和最遥远的距离。
痛苦到丧心病狂的情感,我们往往会仰天大吼然后天旋地转,像是失了一切从此全世界都没有了色彩,黑色,和白色。
白色的天空,黑色的云朵。白色的树叶,黑色的树干。白色的手掌,黑色的瞳孔。
到了一定程度之后,眼泪并不能完全地发泄这种情感。
静止了三秒钟之后突然发狂地冲几个武警冲上去,不要命地哭着抓住他们的枪用拳头打,用脚踢,用头撞,我用了我第一时间能够想到的所有方法,拼命地撕咬怒吼,像一头出了笼的狮子——完全出于本能的打斗。
可是就算我能够杀了他们又怎样,谁还我一个温文尔雅的程诺,又让谁来还我一个开朗明媚的樊阳,谁会用眼泪祭奠我曾经逝去的年华,又有谁会昂首阔步带我走出黑暗。
全世界都知道。
再不会出现这样的人了。
没有人看到是谁一脚踢在我的肚子上,也没有人看到是谁把枪杆一挥砸在了我的脑袋上,更加没有人看到是谁猛推了我一把,然后我磕在了台子上。
于是世界顿时变得一片黑暗,最后我看到Carina冲我微笑,那种很商业化,让人很毛骨悚然的笑。
我好像也要死了,和上一次车祸的感觉一样,整个人的灵魂被一股力量从肉体中剥离出来,我是不是该用仅剩的几秒钟和一个人告一个别呢?
是谁?
我掏出手机来,还没来得及拨号,铃声就响了起来,没错,就是她。
我接起来,听到电话的那头响起了很甜很温柔的声音,“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