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面饼,宋氏殷勤的将床重新铺了,然后又拿出一条铺盖。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她点起了一盏光线十分微弱的煤油灯,为乔欢喜理着头发,怎么也看不够。
煤油灯被透过墙缝进来的风,吹得忽闪忽闪的,乔欢颜解了辫子,洗了脚丫和宋氏并肩躺在床上。
自打女儿嫁人后,宋氏心就像被挖空了一块,及至女儿成了寡妇,她更是心都快要碎掉了。才十二岁的女儿,就要在何家为三少爷守一辈子,宋氏想着眼泪就哗哗的流。
如今女儿能逃离火坑,宋氏想给漫天神佛都给磕个头,只为女儿今后能够喜乐平安。至于即将到来的讽刺和嘲笑,宋氏也想好了,女儿年纪还小总不能守寡一辈子。她就是豁出去老脸,也要让娘舅在他们村子里,为女儿找一门合适的亲事。
为了省灯油,收拾好后宋氏吹了油灯,钻进了被窝里。乔欢喜跟宋氏两人头挨头,亲昵的说着分开后的事儿,冷不防冰冷的脚被搂进温热的怀中。
乔欢喜呀了一声,急忙忙的将脚抽出来:“娘,我不冷咱俩脚对脚说会儿话吧。”
宋氏不由分说的将乔欢喜的脚重新搂到怀里,嗔到:“傻孩子,娘不冷,好久没给你搂过脚了,怪想你的。”
两人嘀嘀咕咕说着话,直到乔欢喜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才息了声。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昂扬的鸡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乔欢喜眯着眼睛,胳膊伸出了被窝,支楞着脑袋环顾四周,环堵萧然蛛网密布,她这才恍的想起自己已经回到了西坪村家中。
外面传来打水的声音,乔欢喜摸索着起床,趿拉了鞋子披着衣服散着头发,脑袋探出门。院子里,宋氏正佝偻着背,将水桶往屋里提。乔欢喜赶紧上前,要替她拿,宋氏却说:“莫得,你力气小不要伤了腰,让娘来。”
乔欢喜从原主的记忆中搜罗出离家最近的水井也得有几十丈路,宋氏人瘦力气,每次用水都不要一桶一桶拎回来。这次乔欢喜没听宋氏的,劈手将她手中水桶夺过来,像拿玩具一样,大步流星的将水桶提溜到屋里,然后倒进水缸中。
宋氏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擦了擦眼睛,单手就能拎起一桶水的,还是她那个娇弱的欢喜丫头么。宋氏咋舌,如梦如幻的说:“丫头,娘没看错吧,你哪儿来的力气,快让我娘摸摸,伤着胳膊没有?”
乔欢喜方才拎水桶时,只觉得手中轻飘飘的像是拿着纸片。她嘿嘿一笑,朝宋氏挥舞着自己细胳膊细腿而,得意的说:“娘,放心,我力气大着你。女儿长大了,以后啊就让我孝敬您吧。”
听着尚显稚嫩的女儿,说出这样窝人心的话,宋氏抹了把泪,带着笑说:“傻孩子,等你再长大些吧。水桶放下再睡会儿觉,几桶水,娘很快就打好了。”
乔欢喜凭空得了神力,又如何忍心浪费,她摇摇头将衣衫理了理又用布条把头发扎成了马尾,精神气十足的说:“别,娘您就歇着吧,女儿现在力气大着呢。”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乔欢喜拾起扁担,将两个水桶都挂上,然后朝宋氏俏皮一笑,不顾她的阻拦一路小跑朝井台奔去。
宋氏眼见着女儿出门了,心猛的揪了下,跟着就跑出去了。自从女儿嫁到何家第一天,三少爷就病故之后,宋氏见了太多冷言冷语。她一个孀居多年的妇人,听了那些话尚且觉得戳心窝,她家欢喜儿听了心里一定更难受。
清晨的村子,鸟语花香空气清新,天边一点点透亮,乔欢喜迈着欢快的步伐朝着记忆中的井台走去。
乡下人都喜欢起早,井台边此时已经聚了不少人。乔欢喜虽然力气大,但还是头一次用扁担这物什,两只水桶吱吱呀呀的在扁担下晃着。
井台边十分热闹,老的小的闹成一团,乔欢喜到后,气氛却变了一变。原本欢声笑语的大姑娘小媳妇儿还有半大的小伙子,跟看猴儿似的瞧着乔欢喜。
被众人打量着,乔欢喜也有些别扭,她放下扁担排着队,大大方方的打着招呼:“来的早啊,家里没水了,我来打个水。”
乔欢喜身上穿的是从何府穿回来的衣服,白麻做的布上面也没个花儿草儿的,看着太过素净。
穿越到大荔之后,乔欢喜已经做好了直面惨淡人生的准备。要知封建王朝持续了几千年后,人类才进入了表面上的男女平等时代。她这倒好,一下子掉到了封建集中营,寡妇讨人嫌的年代。
面对众人异样的眼光,乔欢喜只能故作大方的含笑以对。
一个头上包着蓝头巾下巴尖利身材瘦小的中年婆娘,拿眼斜了乔欢喜一眼,嘴里嘀咕着:“晦气,大早上的遇到这么一个晦气货。”
乔欢喜听到这话,将她脸瞅了眼,蓝头巾是村头二旺家的媳妇儿,二旺脾气暴躁她嘴巴又坏,时不时的要闹场全武行,惊动半个村子。乔欢喜不想对上一个破落户,在人前丢人现眼,故而只当没听到,倚着扁担等着打水。
二旺媳妇儿本想等乔欢喜还嘴时,好好刻薄她一下,没想到以前牙尖嘴利的丫头,像个锯嘴葫芦,吃了亏也闷声不吭。
她打了水并没走,守在井台边等着看热闹。不一会儿,宋氏气喘吁吁的来了,看到这情形有些心疼女儿,她偷偷拉着欢喜衣角让她回去,乔欢喜只是摇头。
打水的人来了又去络绎不绝,乔欢喜被人指指点点着,从不自在变成了坦然,反正她也就一个鼻子两只眼,不怕人看。
好等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等到乔欢喜打水了,她刚弯下腰想把水桶挂上,身边的桶却被人踢了一脚。咕噜一下,差点滚到井下去,还好乔欢喜眼明手快捉住了桶。
“晦气,碰见小寡妇要倒一年霉,如今碰见两个小寡妇,真是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