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便觉得藏阁布置的大阵算是大手笔,不过比起浮阁来,似乎还欠缺了那么一点气势。
浩瀚无垠的沙漠,与奇峰秀水,显然是后者失之婉约了。
唐时站进来之后,便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站在沙漠的边缘,而是站在最中间。很显然,这里是一座阵法,结合着空间秘术,能达成这样的效果。
破解这一类阵法的要诀,就在于找到整个阵法的中心,甚至可以说是主题——像是风雨三千阵,唐时就知道,那是以自然界“风雨”为主题,整个阵法也围绕有特殊效果的风雨而建立。而这个阵法呢?
他们不知道这个阵法的名字,只能看见这一片沙漠。
唐时觉得有些棘手——大多数的阵法能够从名字里面看出端倪来,这一个,却似乎要靠他们自己来发现了。
不过这阵法如果使用了空间秘术的话,那他们身处其中,看到的乃是一片广阔天地,可真正在别人的眼中,也不过是从他们方才所站之地到浮阁妖塔之中的距离而已。
所以只要阵法破去,一切都好说。
至于阵法之中还隐藏着什么危险,就要他们是不是能够发现了。
还不知道到底浮阁派了谁来与他们交战……
唐时隐约有预感,可能是熟人。
他看着正前方,道:“如果没错的话,我们应该顺着我们的正前方走。”
是非点头,却对是不是能保持方向的正确xìng持保留态度。
既然设置了大阵,应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凭着对妖修的了解,是非觉得自己应该能在一个比较短的时间里看出端倪来,只是这一切还要慢慢证明。
他已经开始往前走了,唐时跟上去,四处打量着,只道:“还是很热。”
一路上来的时候就觉得热了,原以为太阳下山会好一些,哪里想到还是那个鬼样子。唐时简直要哀叹了,“浮阁的妖修莫不是都要成为烤鸟了?管它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到了这里也会被蒸干的。”
二人走在阵中,外面的人却已经感觉到开始凉爽了起来。
其实这个时候正当是秋,弦月高悬,他们都或站或坐,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里面。
来的路上可以说是被唐时给坑惨了,也不知道这两人半路上跑到哪里去,导致他们早过来在这里干等着。看热闹,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啊。
那藏蓝衣袍的少年,还是跟着大部队一起来看了。
“小兄弟,我在藏阁那边的时候就遇到你了,不过看不出你是哪一个扇区的人啊。”
有人问了他一句,这穿着蓝衣的少年头也没回,一直看着里面已经爬上了沙丘的唐时跟是非。他随口道:“逆阁。”
“原来是逆阁扇区的修士啊,逆阁在你们那里很厉害吧?”
在这边观战的,大多都是没有入阁的闲散修士,这问话的人还以为这少年是大荒阁外面的。
这少年也不解释,只是无动于衷,看着前面的阵法。
围观的人都不认识这阵法,里面的唐时对此更是知之甚少。
他现在想着的,却是——先找个人出来打一架,之后再说阵法的事情。有的时候是以人为阵心,有的时候是以物为阵心,或者以某些术法为中心,若是以人为阵心才好,不管浮阁是派了谁来,只要打架就可以了。
唐时的心理素质很强,可不代表他很喜欢眼下的这种处境。
已经走到眼前这沙丘的最顶端,唐时站住了,叉腰一看,扭头对是非道:“走着累,还是换个办法吧。”
是非回眼,似乎是想要看他的办法。
于是只见唐时从自己腰上摘下一枚诗碑令,便直接弹入半空之中,这乃是白居易的一首诗,名字太长,或者说没有名字。
他手指一点,已经将刻在诗碑上的名字点亮。
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
共看明月应垂泪,yī'yè乡心五处同。
这一首,本是抒发离乱之苦诗,对唐时有用的现在就后面的半首。手足分散,吊影自怜,成纷飞千里雁;辞别故乡而流浪他乡,则如深秋断根之飘萍,随风四散……
那诗碑令像是忽然炽烈起来了一样,在这夜空之中忽然迸闪出灼热的光亮来。它飞地旋转着,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唐时微一闭目,而后抬首àng'yuè。
在他目光接触到那一轮钩月时,整个诗碑令刹那砰然破碎,散落四处的碎片飞远的,成了那飞向各处的千里雁,飘飘摇摇的,则成了细碎的无根飘蓬,只是这一刹那,就已经去远了。
唐时重新闭眼,是非就站在他身边,他也不必担心此刻过于全神贯注而出事。
这一首诗,被唐时开发出了一种独特的“探查功能”,此诗乃是诗人以物来喻己,诗中之物便是诗人的化身,所以此刻那纷飞向着各处的大雁和飘蓬,都是唐时。
他们远去了,向着四面八方。唐时跟是非还站在最高的地方,这一个地方,似乎是这一整片沙漠的最高处了。
那些东西去得远了,无数的信息传回了唐时的大脑,这感觉就像是唐时自己是一抬超级计算机一样,不停地计算分析,那些地方有异常没异常,这需要庞大的精神力感知,唐时是仗着自己xiū'liàn佛门《心经》才有这样的大胆行为。若换了个普通人,或者是xiū'liàn普通心法的人,别说是查探到什么异常了,只在信息传回来,充溢满大脑的时候,就已经直接受不了变成一个白痴了。
当然了——如果唐时现在被什么人偷袭一下,一样是会变成白痴的。
总而言之,这是一种危险xìng特别高的灵术。
只是,是非应该是不会让唐时变成白痴的。
唐时的灵识被这一个灵术切割得很碎,诗碑令碎裂的刹那,他的灵识便附在那些物化出来的东西上,跑得远了。
四面八方,都是他,都是他,都是他。
都是我,都是我,都是我……
唐时感知着,手诀也在缓慢地变幻,只是骤然间,他那手势止住了。
是非方才还见唐时站在这里,却听得唐时喊了一声“动手”,人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是非灵识原本就是散开的,刹那便感觉唐时在那一瞬间已经到了斜后方的流沙堆上。
没有任何的空间波动,唐时使用的也绝对不是什么瞬移之法。只是他是诗中的所有意象,诗中的所有意象也都是他,所以唐时只要一动念头,便能够将意象化作自己本身。
在他到达自己那大雁意象所在地的同时,就已经右手握拳,凝着气劲的一拳带着气浪滚滚向前,轰向了虚空之中的一点。
而后,如巨钟被撞响,唐时拳头所接触到的那一个虚空表面,竟然爆出一团炽热的金光,紧接着便见到一双巨大的翅膀的虚影出现,唐时瞬间暴退,倒飞出去很远,而后脚步往后一错,就已经刹住。
蔺天没想过,会这样就被发现了踪迹。
他双翅一挥,虚影消失,他穿着一身黑衣,站在这夜空之中,只道:“故人再见,再交手,还是速战速决地好,不知阁下以为如何?”
唐时五指一松一握,已经蓄势待发,笑说一句:“如此甚好。”
早点将你这鸟翅膀给撕下来,老子看着也高兴啊!
唐时心里种种恶毒的想法翻过去,已经跟蔺天交手了。
妖修最强横的应该是身体,他们的肉身强度比起别的修士,应当以十倍计。有时候品级不太高的灵剑都无法伤到他们,现在蔺天跟唐时是一个等级的修为,反而孔翎的修为比较高。只是孔翎的攻击力不如蔺天,他们原本不是这样打算让蔺天与唐时交手的,只是唐时发现他们的速度太了。
是非那边方才想要上去搭把手,不想背后虚空之中忽然涌出一阵空间波动,便听得“嘶啦”一声,已经有一道裂缝被撕开,孔翎手中拿着那漂亮的羽毛扇便已经出现了。
她笑了一声,“是非大师,你的对手是我。”
浮阁之中不少的高等级修士都没有想到,战斗竟然爆发得如此之,完全不是他们预想之中的效果。一般来说,唐时他们会被困在阵中很久,因为阵法的原因,会感觉到疲惫,之后再由蔺天与孔翎二人出手,胜算就很大。
可是现在打起来,唐时跟是非几乎都在修为最佳的状态,胜负怕是难料了。
一时之间,不少人觉得阁主这一次是安排错人了。
可是蓝姬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她知道自己是正确的。
不管怎样,他们布置的关卡难度就在这里,唐时他们若是过不去,那就是他们没本事。至于安排领蔺天跟孔翎去对战唐时这两个人,乃是为了孔翎和蔺天以后的xiū'liàn道路。
孔翎与蔺天两个人,因为妖族重视血脉之力的原因,一直都受到族内的重视,在天隼浮岛的时候便是百般受重视。而唐时和是非恰恰相反,一个原来只是身世凄苦的凡人,从挑水沙弥开始,一路到第三重天,一个遭遇了最糟糕的门派,历尽了艰辛,最终走到如今的这一步,成为千万人目光的中心,又哪里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若是蔺天与孔翎二人能明白她一分苦心,也不枉费了她这一番布置了。
蓝姬只远远地倚着那高台,甚至不用动一动念头,就知道外面的战况。
唐时跟蔺天的交手显得很是野蛮,到现在也没出现过任何的武器。
拳,掌,腿……
一个接一个地轮换,唐时身体强度固然比不上蔺天,只是他灵气护体,非比寻常,一面以佛门护体真法护身,一面却以太极圆融之力将蔺天的巨力化去。
这一会儿,竟然是谁也奈何不了谁,打了个平手。
唐时只觉得手指已经有些发麻,退开一丈,凌空而立,背后的夜空之中便是那钩月,看上去冷冽。
这大漠与残夜,本该是极美的画面,却因为此刻所发生的战斗之激烈,而在围观众人的眼中黯然失色。
蔺天冷冷一笑,道:“不同你玩了。”
话音刚落,唐时只感觉到一阵劲风扑面,蔺天的影子还在原地,只是唐时却已经很直接地一偏头,避开了要害,被蔺天并成刀的五指戳中。肩头顿时血流如注——唐时xiū'liàn以来,似乎很少受伤,尤其是在后期,这样直接见血的伤,真是……太让人怀念了……
蔺天一语不发地抽手,带出一蓬血雾,那鲜血落入画裳之中,竟然成为了天然点缀的红梅一样。他衣襟之上的那些墨字,顿时翻涌起来,如丝如缕地将唐时的衣服,染成了一般黑一般白。
唐时的眼神很冷,抬起自己的右手,捂住左肩,却不止血,也无法止血。
金翅大鹏鸟的爪子极利,同时带有一种特殊的毒素,能够使血液失去凝结的能力。这爪子,就像是不少的神兵利器一样,开口之后无法愈合。
这血腥而残暴的一幕,直接震撼了所有人。
浮阁竟然有这样可怖的实力?!
那穿着黑衣的男xìng妖修,乃是金翅大鹏鸟,腾挪之间便是风驰电掣,方才他出手的那一招,可以说是毫无花巧,只是凭借着惊人的速度。
原本他是袭向唐时的头部,可唐时在那危急的一瞬间避开了要害,所以蔺天只伤害到了唐时的肩膀。
那边孔翎以扇为武器,却只能堪堪拖住是非。毕竟她跟是非之间的实力差距还是比较大的,是非只是不对她下杀手,她更无法对是非造成任何的伤害。
此刻唐时那边发生那样的异常,已经被是非看到,他略微有些分神,
孔翎瞧准了这个机会,直接飞身而上,扇子一扇便飞出一片五彩霞光来,想要趁机困住是非。这样唐时那边无人搭手,也就没办法了。
交战四人还身处阵中,那些沙丘都是流动的,狂沙漫卷,应该是这阵法已经开始动了起来。
唐时是激不得的人,他xìng情虽有冷静的一面,本质上却是一个极易冲动的人。
很多时候人的潜力是bèi'b来的,而唐时的狠辣也是种种因素的叠加。
正所谓是风霜刀剑严相逼,唐时是觉得这个时候,不给蔺天点颜色瞧瞧,指不定他真的去开染坊了。
伤口既然捂不住,也就不用捂了。
唐时目光开始变得凶厉起来,随着他慢慢地放开自己的手掌,那血液也跟着奔出来,只是他已经不在意了。修士流完血也不会死,唐时自认为是个祸害,可以遗存千年。
飞禽类妖修,最的依旧是他们的速度。
蔺天以速度见长,金翅大鹏鸟更是长中之长,他永远也不会放弃自己的优势。而唐时,有两个办法,其一,拥有比蔺天更的速度;其二,xiàn'zhì蔺天的速度。
唐时最先考虑的,是第一个。
蔺天再次向着他攻击而来,身形闪动极,唐时眼前甚至可以同时出现五六个影子,可是那五六个影子几乎都是蔺天飞行停顿时候的残影!
眨眼蔺天已经重新到了他眼前,这一回去的是唐时的肋下。
一刀血口出现,连画裳都破了一些。
唐时看着这转瞬之间就破破烂烂的衣服,最后的那一点杀心,终于被完全激发了出来。
站在那里,活靶子一样,唐时没动。
紧接着,他跟上了蔺天的动作,几乎将自己所有能加速的办法都想了出来,以灵术加之于自己之身,蔺天进而他退,只像是两道交错的闪电,天际留下无数的残影,全是唐时与蔺天两人。
“是非法师,似乎很担心你的同伴呢。”
孔翎笑一声,下手却毫不留情,孔雀开屏的时候最美,也最容易使人目眩神迷。漂亮的一幕出现在了这半空之中,外面的人已经完全看呆了。
这来观战的人之中,还是道修居多,近年来大荒十二阁之间虽然也是暗流涌动,但是从来没有真正地动过手,所以见识到妖修本事的时候并不多,更不用说是现在这样的场面了。
他们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趟是来对了,尽管对战的这些人的修为算不上是很高,可是他们使用的手段可谓已经臻至化境。这里每一个人使用的灵术,如果制作成玉简,出去估计都要拍出天价来。
孔雀开屏,甚为浩大,半个天幕都是绚丽的场景。
孔雀一族向来有佛缘,是非是不会对孔翎下杀手的,他现在感觉到唐时那边已经陷入困境,甚至唐时都已经开始发疯了,一面是想要过去救人,可是这边孔翎的目的极其简单,就是拖住是非。
现在唐时那边也只能是自求多福了。
xiū'liàn《孔雀大明王心经》,本来就算是佛教之中的一个支流,只可惜孔翎乃是妖修。妖修向来带有一股邪气,即便是成佛,也是邪佛。其xìng邪,不足以称之为佛。
是非倒是有一法能对付孔翎,只是过于残忍,他身为出家之人,此刻却是不愿意用的。
一时之间,战斗已经陷入僵局,唐时这边已经探底,在速度上超越蔺天显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这个时候,唐时很痛地直接采取了第二种方案。
他手指一动,之前那已经碎裂了的诗碑令已经在他手指指尖重聚出来,被他随手挂在腰间,而后手指一抹,已经拈出了另外一块诗碑令了。
难度系数比较高,还是不适合在此地施展的诗。
唐时也不是很有把握,只是既然已经bèi'bī到了这个天地,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之前一直在跟着蔺天移动而移动的唐时,终于不动平了。
这是蔺天的好机会,他知道唐时停下来一定有什么阴谋,只是他本身以速度见长,此刻只要一点,更一点,只要在唐时还未动作的这一刹,杀了他,或者是重伤他,那么这一切也就落幕了。
蔺天甚至已经虚化出了双翅,瞬间到了唐时的眼前,就是在他即将出手的那一刻,唐时直接甩出那令牌来,令牌迎风而长,便已经化作了一块巨碑,几乎是直接拍到蔺天的脸上!
这样的一幕何其骇人?这又是什么法宝?!
蔺天起了警觉,只是已经迟了。他只看到那石碑上刻着的字迹,便眼前一花。
玄奇画面,再次出现在了这大阵之中。
将虫二宝鉴上的诗炼制成诗碑,自然有其好处。在炼制诗碑的时候,感悟到意境,那么那样的感悟就会留存在诗碑之中,并且不会改变。这样一来,诗碑便直接能够被当成法宝使用。施术者状态不佳的时候,施展的术法却完全不会受到个人状态的影响,而如果有更好的发挥,就能直接借助诗碑施展了。所得简单一些,诗碑相当于是把灵术制成了法宝,毕竟稳定。
所以现在唐时将这诗碑扔出去,便能产生惊人的效果。
只是这里的环境是沙漠,这诗碑若是出去,效果可能要打个折扣。
不过在这种时候,已经基本够用了。
只要能够xiàn'zhì蔺天的速度,那么唐时就能够赢得喘息之机了。
沙漠,沙漠,他怎么就很难找出一首合适的诗来呢?不是根本记不住,就是还没有开出来,怎么都是一个死局。
蔺天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条大江,江上烟雨霏霏,多少楼台在雨幕之中隐约,在潇潇雨中却给人以亘古苍凉之感。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这一首,乃是韦庄《台城》一诗。暮春三月,江南草长,破败古城隐藏在这烟雨与江草之中,最无情者却是那台城柳,堤沙十里,尽皆困锁!
一个“锁”字,才是唐时需要的。
这一首诗,并不切合此刻的情景,所以效果很是勉强,这个时候唐时xiū'liàn虫二宝鉴的弊端也就出现了,还好唐时所学驳杂,能够以旁的术法进行填补。
此刻那万千柳条转瞬交织在一起,变成了囚笼。
如何xiàn'zhì一只鸟的速度?让他飞慢一些是一个办法,还有一种办法就是让他飞不了。
鸟笼,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唐时此刻便站在那外面,无数人已经被唐时这种出奇的手段给震惊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办法?
只看到那石碑照着蔺天甩过去便变出了那场景,而后柳条锁成了笼子,蔺天便已经无法挣脱了。
孔翎那边也无法奈何是非,眼看着蔺天这边就要落败,孔翎退后三丈,却喊道:“开阵!”
她这话是对着蔺天喊的,蔺天在这幻境之中一听,便知道事情已经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可是他不甘心!竟然这么早便要拿出杀手锏来,唐时当真能将他逼到这个地步来吗?
浮阁这边布置的大阵还没出来过,可是现在已经是不得不出了。
蔺天只仰天长啸一声,顿时化作了本体,巨大的身体撑开了那柳条巨笼,锋利如刀的双翅将那坚韧的柳条给切断,只这一转瞬,蔺天已经脱困!
即便是在唐时诗碑幻境之中,他的速度也是极为惊人的。
然而更为惊人的,是他此刻浑身上下冒出的炽热光焰。金色的火纹在他身上燃起,金翅大鹏鸟的那种威严和凶杀之气,席卷整个大阵!
孔翎知道此刻不能让是非上去插手,只将那扇子一抖,便已经化作了一把细长的宝剑,向着是非直刺过去。
情势危急,在蔺天化作本体,身上冒出那些火红的光焰的时候,是非便已经知道这一座大阵是什么了——金乌大阵!
金乌者,日也。
曾经天有十日,而后羿弯弓射落九日,天上遂只余一日。
十日炙烤,生灵涂炭,可见这一只金乌的本事有多大,若是这阵法当真是金乌大阵,那么在蔺天以自身的灵力催动,召唤金乌之后,整个沙漠,怕是就再没有一丝生机了。
是非看着孔翎的这一剑,竟然伸手出去,将其剑尖折断。
他出指的速度极为迅速,不过是转瞬,孔翎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向出手温和的是非忽然之间走了这样迅疾刚猛的路线,却已经感觉到是非从他身边一掠而过,之间一道白光从远处飞驰而来。
夜空之下,浑身都冒着金光和火焰的蔺天,格外地显眼,他站在那里,像是一尊火神。
双翅展开,九万里青云直上,仰头而呼,是他金翅大鹏鸟一族无上尊贵的语言,召唤金乌!
大阵忽然就活了,沙丘开始奔腾起来,沙暴也咆哮起来,整个阵法里飞沙四溢,狂风乱卷,双翅再展,在那一弯钩月正对着的方向,蔺天的背后,一只火鸟模样的金乌,缓缓地煽动着翅膀,升了起来。
四周的温度,顿时就高了。
阵法之外围观的人,齐齐后退三丈!
地狱一样炙烤的画面,看得人心惊胆寒。
这一场战斗的规模,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
金乌升高,光芒四射,火焰乱溅,一瞬间便照亮了半边天。
整个阵法之中,日和月,同时出现!这样奇异瑰丽的场面,怕是此生都难忘了。
蔺天知道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趁着召唤出金乌,自己气势飙升的刹那,蔺天折翅再起,身周灵力波动扩散开去,已经在这一瞬间就破去了唐时诗碑所设下的诗碑幻境。
无数碎石片崩裂开去,这一次却跟之前的不一样。
此前的那一诗碑乃是唐时自己碎去的,可现在却是蔺天以强力碎之,一个主动一个被动,唐时主动的时候还能将诗碑重新聚合在一起,此刻被蔺天破去,却是吐出一口心头血来。
那诗碑乃是他xiū'liàn已久的东西,又是出自于虫二宝鉴,甚至可以说是唐时的本命之器,一枚诗碑被毁,唐时心神立刻受到重击,而真正的危险,刚刚到眼前。
蔺天再次化作了人鹏同体的形态,伸手一掌便拖着巨大的火球,朝唐时头顶而来。
此刻的唐时,没有抵抗之力!
“砰”地一声巨响,那火球在即将到唐时头顶的一刻,被人击飞回去,倒飞到蔺天身上去。
唐时半跪在地上,在诗碑被毁之后只觉得像是心被挖出来一样疼,根本站不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有这样强烈的反应。
隐隐约约之中,他感觉自己知道的那一片,意识之中的孤岛,站立着无数无字石碑的孤岛,竟然开始晃动了起来,像是遭受到了什么重击一般。
唐时完全无法感知外界的情况,他只模模糊糊一抬眼,看到一片雪白的影子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已经在跟那蔺天交战了。
是非下手,终于算是有了些力度。
他不会杀天隼浮岛出来的妖修,却也不会放任他们伤了唐时。
此刻有阵法加持的蔺天,太强,即便是是非应对起来也很是吃力。
尤其是在那金乌出现了之后,整个阵法之中的温度一瞬间就升高了,甚至连他们的灵力也都有被烤干的迹象。
速战速决!
双手手指接连结印,手珠掐断,佛珠四散,被是非一颗颗地拍出去,散落在蔺天的四周,而后他双手一转一按,佛珠便结成了一个小型的伏魔阵法,暂时挡住了蔺天。
然而蔺天只仰首,那金乌之上流泻出一道光芒来,被蔺天一口吞入,而后张口吐出,金色火焰瞬间冲破是非刚刚布下的封印,朝着是非,当胸一撞,是非倒退三步,口中已经是一片腥甜。
只是众人目光凝住之时,已经发现,是非在那金光到来之前,已经抬手,掌心向外挡在自己身前,只是手心已经被这金乌之火灼伤。
伸手一握,这金乌之火温度如何之高?
是非竟然面无表情一般,便已经将这一团火给捏灭了,只是手掌之中已然血肉模糊。
他用受伤的手指,再次结印,准备与蔺天鏖战,可一沾血的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用了一些力,似乎是扶着是非,想要靠着他站起来。
是非没动,只感觉身后唐时已经站起来了。虽然摇摇晃晃,虽然艰辛无比。
“这阵法的阵心,应该就是那一只金乌了吧?”
唐时咬着牙,才说完了这句话,蔺天已经完全浴火,整个人跟头顶的金乌呼应起来,格外可怕。
是非只点了点头,已经准备出手破阵,只是付出的代价肯定很大。
“呵……”唐时忽然轻笑了一声,阴森森又了冷冰冰,“你对付蔺天,金乌我来。”
什么金乌,不过是召唤出来的幻影,又不是真正的本体。
后羿能射日,今日他唐时偏偏要射一回金乌!
他退后了几步,站稳了,颤抖着的手指将一枚诗碑令摘下,扔到自己身前半空之中漂浮起来,有缓缓伸出自己一指,点中诗碑,诗碑光芒大放——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金乌有了,倒映着的江水也有了,半江瑟瑟半江红,绚烂的场景,一下在唐时的脚下铺开了。
沙漠,一瞬间便消失了。
以唐时所站之地为中心,方圆十里,已经是江水平,波光滟。
残阳如血,金乌火光映入江水之中,绚烂之中带着几分凄迷。
大阵之中,左边是金乌高悬,亮如白昼,中间是非与蔺天激战正酣,而右边则是钩月斜挂,夜空深蓝,唐时就在右边,脚下是一半绿一半红的江水,像是将日月都踏在脚下。
日月双悬,半如白昼半如夜。
唐时伸出自己的左手来,“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金色的钩月,忽然光芒大放,竟然从天际落下,化作一道道金光,又在唐时的手中凝聚成形。唐时手握这一弯钩月,便见两端尖角弯曲起来,一道光丝从弓两端拉起。唐时将自己从世外桃源境之中顺回来的那一支品级不低的箭拿出来,右手手指掐着,搭在了那弓弦上。
只这样一拉,钩月转瞬之间已经被拉伸变形,终于化作了一张金光潋滟的弓!
会挽雕弓如满月——
唐时身体之中忽然蓄着无穷无尽的力,劲风鼓起他衣袍,他脚下一划,已经站稳,双臂将那一人多高的巨弓拉满了——动作很慢,慢到所有人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不敢喘气!
气机锁定,那半空之中的金乌似乎感觉到了危险,这是日与月的较量。
唐时的手指已经被弓弦割伤,鲜血从弓弦上滑落,滴入那流动的沙漠之中。
只听得“嗡”地一声响,唐时右手手指已松,金乌啾鸣,那利箭已经撞击在金乌身上,像是点燃了一样,瞬间爆炸!
一时之间,所有人满眼都是火光,天地之间,看不见人,看不见物,湮灭了一切,也忘怀了自我。
大漠无垠,挽月为弓。
今我射日,怅望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