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陈启飞眼中的狂喜,就仿佛看见了末世来临一般。
然而那一刻,阮若清也同样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之中,因此她并没有敏锐地察觉到陈启飞的狂喜正是她灾难的开端。以至于后来陈启飞的魂魄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竟然并没有将这两幕联系在一起。
陈启飞的魂魄出现在阮若清的面前时,并没有多说一句话,他只是默默地向她摊开了手掌,掌心里放着一颗黑色的、通体发亮、闪着诱人光泽的药丸。
纵使阮若清从未见过这是什么东西,但见惯了好东西的她一看便知,这药丸绝对不是一般的东西,甚至……可能世间罕见。
她试探地问陈启飞这颗药丸是什么。
陈启飞只是笑笑,然后给她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宏大的世界在阮若清的眼前铺开,他的描述为她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她知道,这个世界隐藏于现世,却又真正地存在于现世。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陈启飞,答应随他一起前往冥界,她深知,陈启飞绝不会为了她而放弃已经得到的一切,他不会放弃那个充满新鲜与刺激的世界,也不会放弃所谓的长生。同时,阮若清也确实厌倦了这人世的生活,厌倦了在那个替代品陈启飞的后宫里浮浮沉沉,她对这里失望了,甚至是绝望了,于是……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陈启飞,服下了那颗所谓的可以飞升的药丸。
她的魂魄从身体出慢慢地逸了出来,就像是多余的水从杯子里溢出来一样,没有痛感,甚至于没有任何感觉,她只是有些昏昏沉沉的,当她再次清醒的时候,她已经看到自己的身体,正如安眠一般躺在地上,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但是她知道,她已死去,或者说……她已长生。
这种感觉是新奇的,她用作为魂魄的眼睛,看到了从前从不曾看到过的东西,她看到……在这人间世原来竟充斥着这么多的魂魄,以前却是她的肉眼所无法看到的,她看到,这天地间原来竟缭绕着这么多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雾气,一缕一缕,一丝一丝……
还有很多她不曾见过,却也不能形容出来的东西,这些东西……都让她感觉新鲜和喜欢。
人对新鲜的东西总有一窥究竟的那种探索之意。
接着,她就随陈启飞来到了异世界,或者说……冥界。
然而,陈启飞向她描述的那个美好的世界其实并不存在,冥界仿佛是一个沉在黑色泥潭中的世界一般,这里没有色彩,没有光明,什么都没有……
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除了长生。
而阮若清不明白,这样的长生有什么意思,像鬼一样蜷缩在阴暗之中,纵然得了长生,不能体会到外面世界的精彩,对于一个有感知的人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
可是陈启飞却疯狂地热爱着这里的一切,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向往和信心。初来乍到的阮若清别无他法,她像一只依附着陈启飞而无法脱离的附属物,除了对陈启飞唯命是从,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因为这里太危险了,人随时都会死,而这一死,将会是万籁俱寂,永无复现的可能。这太可怕了。
阮若清心底有些隐隐的后悔,在人间世,纵然她已不能再享受从前的荣宠,可是……至少死了之后还有轮回,还有下一世,可是在冥界,以魂体的方式存在,一旦死去,就是寂灭,就是永远的消亡。
阮若清面对这个新世界的时候,唯有小心翼翼。
于是当陈启飞对她说他们需要一个巨大的靠山时,她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迫切地需要一个靠山,因为这个世界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她需要有人帮她去对抗这风险,而陈启飞当时的灵力甚至还没有她高,陈启飞必然无法成为一个强大的靠山。
于是,当陈启飞提议去阴阳宗的时候,对冥界一无所知的她再次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然后,就这样被阴阳宗安排进了猎女林。
阮若清从未想过这猎女林原来竟是一个囚牢,她只是单纯地以为,等陈启飞作好一切准备的时候,他就会来接她,离开这个死气沉沉的鬼地方。
她对陈启飞,已经变成了依赖,她不知道,这还算不算爱情。她只是觉得,自己独自一人在冥界行走,实在是太可怕了,只有有了人互相扶持着,才能走得更长更远。而她从一入冥界开始,就是一直跟在陈启飞的身后,听从他安排自己的一切。这种关系,渐渐真的发生了转变,陈启飞仿佛变成了她的主人,她只需要听从他的安排,其他的一概都不去操心。
然后,她竟然慢慢地离不开陈启飞了,比在人间世时更甚。即使她比陈启飞更加强大,即使她已经是二级幻术师而陈启飞依然只是一个一级幻术师,她依然仿佛比他弱小一般听从他的安排。
她还没有适应这个新的世界,她还没有对自己的处境进行认真的考虑,她还在依靠着在人间世活着的经验在这里存活,她还没有在这里完成自己的转变。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比人间世更残忍,更无情。
在人间世时,人可以通过其他的东西得到对自己力量的加持,比如说权势,比如说金钱,可是在冥界,这一切都不可能,唯有力量才是一切的后援,人可以通过力量得到权势可金钱,却不可能在这里因为权势和金钱而得到力量。
这里的一切,都只与天赋和努力有关。更加现实,更加令人望而生畏。
而阮若清直到现在也没有看清楚这一点,她只想依着陈启飞,两个人得到长生,得到永远的白头偕首,然而,她的一切幻想都基于,她从未考虑过自己对陈启飞意味着什么,她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一味地只是以为……陈启飞爱着她,需要她,甚至更甚于她对于他。
然而她并不知道,这种陈启飞对她的感情,只是出自于她的臆想,只是她的想当然了。
直到此时红玉问起来,她才猛然回忆起,陈启飞消失得那么突然,又回来得那么突然,这两件事都毫无征召,如果是这样,那只能说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个人所做的决定,他从不以为他需要同任何人说,他擅自作了决定,从未考虑过她将面对着什么,他的心里眼里,或许从来都没有她?
不!阮若清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我不相信。”阮若清对红玉咆哮道:“你撒谎!你在骗我对不对!”
“呵。”红玉翻了个白眼,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所以,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如果是真的。”阮若清道:“你告诉我,骗我对他有什么好处?那样神奇的丹药,他为什么不留着自己吃,偏偏要给我吃,如果你说不出理由,我是不会相信的。”
“这实在是太简单、太明显了。”红玉冷冷说道:“他为什么要把那颗丹药给你吃?是因为他想带你来冥界。至于他为什么想要带你来冥界,那是因为他需要你帮助他进入阴阳宗。”
“嗯?”阮若清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启飞初来冥界。”红玉道:“在冥界无依无靠,而这又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弱者只有死路一条,来冥界那么久的陈启飞在终于看清楚了这一点以后,他就想找一个靠山,以庇佑自己在冥界存活下去,于是他想到了你。阴阳宗是一个以双修为基的宗门,宗门中的弟子皆修双修之术,以双修之术来提升自己的功力,这便是陈启飞选择阴阳宗一个很大的原因,他天生好色,怎么可能安分守己?只想守着一个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阴阳宗每隔一年就会有一次大猎,曾经有过妻子的男弟子便有换妻的机会,这些……你自己身处在猎女林,应该自己就很清楚,不用我多说什么吧?”
阮若清蹙了蹙眉,她没有点头,但她知道红玉说的是对的。
而红玉也并不想对阮若清透露更多的东西,于是她只是告诉阮若清,每隔一年,阴阳宗的男弟子就会有一次换妻的机会,而并没有将每隔一年那个女人就会死的消息说出来。
阮若清也并没有往那方面去想,毕竟,没有谁会平白无故就想到死这种东西的。
红玉继续说道:“而陈启飞天资不佳,依然只是一个一级幻术师,依他这种天资,就算是进入阴阳宗的外门都没有可能。可是阴阳宗另有一个规定,便是凡是向阴阳宗献上女弟子者,可破例入阴阳宗,资质佳者,可直接进入内门成为亲传弟子,而资质不佳者,便可留在外门慢慢历练,直到有资格进入内门,还是会有长老将其收入内门的。”
阮若清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红玉说得头头是道,条条在理,由不得她不信,难道,陈启飞从一开始带她来冥界……就是抱着红玉所说的那种打算?
阮若清不由觉得全身的力气好像尽数泄了一般。她无法相信这个事实,无法相信她苦苦爱了那么久的男人,居然只是在欺骗和利用自己!为了他,她抛弃了一切,甚至连命都不要了,可是在他眼里……她却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
这个男人,何以会如此残忍和狠心?
“我早就说过。”红玉冷笑道:“他是一个自私自利的男人,他会为了你抛弃我,也终有一天,会为了别的东西而抛弃你,现在,我的话终于应验了。阮若清,想你在人间世时是多么骄傲的女子,没想到到了冥界,却活成了蝼蚁的样子,那时陈启飞以你为天,现在,你却在陈启飞身边卑躬屈膝,可惜的时,陈启飞对你的承诺再也做不到了,你以为他会来这里接你吗?不会了……他的心思早已不在你身上了,你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他绝不会在你身上再停留一分一毫的目光,你只会让他觉得是一个累赘,然后,他只会想尽千方百计来摆脱你,呵呵,他不会再来接你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不可能的!”阮若清依然不肯相信红玉的话:“我不相信,他说过他会来接我出去的,他说过的!我为他放弃了一切,他不会那么对我的!”
“天真!”红玉看着阮若清,觉得好笑。当时,阮若清就站在满身是血的她的身边,那时,她的心底也还对陈启飞抱着最后的希望,即使他已经对自己做出那般残忍的事情,她也依然对他怀抱着最后的希望,以为,至少,他会留自己一条性命,可是……现实总是狠狠地打着她的脸,向她一次又一次证实,陈启飞是怎样一个狼心狗肺之徒!他根本不配拥有任何东西!
阮若清难以置信地趔趄两步,问红玉道:“你、你凭什么这么说?启飞在离开你以后,他已经变了,他已经不自私自利了,他是爱我的,他之所以对你自私自利那是因为他根本不爱你!他爱我,他决不会像对你那样对我!你就是想看我的笑话,所以才挑拔我的启飞的关系,我告诉你,我对启飞的爱是不会变的,他对我的心也是不会变的,到时候,你便会知道,他抛弃过的人,只有你一个!我是他唯一的女人,也是他最后一个女人。”
“真是自信狂妄到没边儿啊!”红玉冷冷地发出嘲笑:“你知道我是怎么来阴阳宗的吗?我告诉你,我也是陈启飞这个混蛋王八羔子给骗来的!如果不是陈启飞,我还在外面逍遥自在呢,就是因为他,把我骗来了阴阳宗,我才被困在这猎女林,才会再次遇见你这个令人恶心的女人!陈启飞现在已经成了内门弟子,今年的大猎便会有他的出现,我倒要看看,当你到时候扑向他的时候,他会怎样狠狠地把你踢开,你会成为众人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