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依偎在魔犀亚路怀中的美人甚至来不及惊叫一声,便“嘭”地一声化作了空中的粉……在明媚的光束里翩飞缭绕……
“将军可真是舍得。”
“不过就是女人嘛,有什么稀罕。”
“你有多少女人我不关心,我只是来提点将军,如果在此时有一场宫宴的话,那对将军而言一定是个绝妙的机会。”
魔犀亚路玩味地望着雷特娅,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你是说……宫宴?”
脱去宫女的衣装,沐浴。
温热的池水漫过胸,漫过颈,漫过唇,没顶……眩影整个儿地浸泡在池水中,只有柔顺的长发虚浮地铺在水面,从头顶遮住自空气射入水中窥视的光线。
从今往后,终于不再与人为奴……
华服、盛装……
被一干低眉顺眼的宫女搀扶着,眩影微微仰着脸,从巨大的落地屏风后优雅地走出。
“妹妹果然是千里挑一的美人。”雷特娅走上前,违心地恭贺着。从宫女手中不动声色地接过眩影:“来,姐姐亲自为你梳妆。”
眩影有些惶恐。
雷特娅牵眩影到镜边坐下,施法将她湿漉漉的长发弄干,细致地替她盘起稠密的发丝,最后,又在眩影的发间别上各种精美的头饰。雷特娅俯下身子,欣赏着眩影映在镜中的朱颜,指背摩挲着眩影细腻的面颊,妖魅地笑着,红唇不经意地碰触,在眩影的耳边吟成一串亲昵的低语:“姑娘要记住,在这世上,可以有无数爱着王的女人,但永远不可能存在王爱上的女人。因为,在王确信他爱上一个女人之前,我保证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眩影看着镜中的雷特娅,含着笑,毫不在意地眨动着眼睛。
眩影,车寒的第二个王妃,居殁雪宫。
夜深,车寒从床上坐起,倚着床头,打量着身边熟睡的女子,唇边扯起不屑的蔑笑。撩开薄被,披衣下床,缓缓踱至窗前,推开窗,呆望着一轮满月失神,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殁雪宫,步履薄凉。
独自走在回宫的路上,车寒的身后拉下一条寂寥的长影,雪花落满他的银发,在月色里跳跃着寒凉的冷光。感知到身后的异常,车寒向后斜了一眼,兀自离去。
雷特娅看着车寒在自己的视线中渐渐消失,蹲下去抱住自己,哀伤地低语,车寒,你已是那么幸福,可你还不知满足,你可知我究竟有多羡慕你……
是不是不会原谅我呢……
是不是再也不愿见我呢……
泽诺带领着一队侍卫在偌大的王宫内巡视,因为今日是封妃的之日,车寒特意把泽诺调回守卫王宫的安全。
泽诺立而望月,一切如常,并无异动。
王宫内的方向忽然燃起涛天大火,百千条火舌疯狂地喷吐着火液,在烈风里呼噜呼噜地腐蚀着筑墙的砖瓦,更大的火势如猛兽一般迅速围拢而上,前赴后继地开始下一轮进攻。
泽诺猛地在直映到天这边的红光中回过身去,难以置信地瞪着宫内骤起的大火。第一次,被人偷袭得措手不及。
一个侍卫带领着一小队士兵匆匆赶来,对泽诺回禀道:“报告将军,殁雪宫不知何故突然失火……”
“那还杵在这儿干嘛!”泽诺狂暴地怒吼道:“还不赶快去救火!”
侍卫哆嗦了一下,连忙带着士兵掉头就往殁雪宫的方向跑,泽诺简单地部署了一下,命几队侍卫继续巡视,几队侍卫搜索捉拿纵火之徒,然后带着几队侍卫匆忙朝殁雪宫赶去。
熊熊的火焰已经将殁雪宫蒸融掉大半,可是王的新妃眩影还在宫内尚未被救出。泽诺阴沉着脸看士兵手忙脚乱地救火,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火势却不减反增,疑犯的火苗越蹿越高,嚣张地把一切物体拽出左右摇摆、载歌载舞的阴影,晃得人眼花缭乱。
泽诺扯起披风掩住口鼻,弓着腰朝火光中冲去,一只温润干燥的忽然伸出结实地叩住了他的手腕,泽诺恼怒地回过头,索尔站在他身后,静谧海的目光安静地对上他映着火焰的怒眸,“哗”地泼灭了他奋不顾身的冲动。
索尔定定地望着泽诺,五指未敢有丝毫松动。火光中的泽诺面色苍白,略显憔悴,他留给索尔一个宽慰的笑,便甩开索尔的手,冲向火海。索尔的眉猝然皱起,淡逸无波的目光绞拧成一团。
殁雪宫的墙壁、门窗、家什等正在滚烫的气流中一点点融化,泽诺一头冲进来,蓦地站住。身着水蓝色衣裙的女子静默地站在大火之中,从容不迫的面孔被烈火烧出缱绻的哀愁:“将军不必找了。”女子转身面向那张已融掉一半的大床,床上并无半个人影。泽诺颓然笑了,在看到米朵的一刹那,他就知道不必找了。在灵岛,乃至整个灵界,都没有车寒杀不了的人。
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殁雪宫,车寒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从来不曾挫败过的少年,冰冷的眼睛里没有任何色彩。泽诺的车寒的脚边跪下,垂首,苦笑:“王,末将失职。”
“革去职务,押入零晶天牢。带下去。”
雷特娅望着几乎舔到天空的火舌,思索着。从车寒准备封妃起,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阴谋,只是为了有理由除掉泽诺这个过于强大的潜在威胁。
士兵押着泽诺走过索尔身边,索尔伸出手,拦住了他们,尚未开口,泽诺默默地按下索尔的手臂,跟着押解兵走过索尔,往夜色里走去。
火光,涂抹着凄艳绝美的背景色,映照出一个凄美滂沱的雪夜。
离姬冷冷地打量着虚浮地半空中的女子幻影,道:“我想你该恢复得差不多了。”
女子微阖的双眸缓缓拉开,空洞的眼睛怔怔地望着直线方向,如同失明一般。
“桦禾,我来告诉你。”离姬依然冰冷地说道:“你可以回灵岛了。”
“什么!”黯然无光的眸子骤然迸射出异样光彩,她难以置信地重新问一遍:“我、我可以回去了吗?”
“当然。”离姬对玄心的反应十分满意,她诡异地冷笑着:“不过……在你去灵岛之前要走很长的一段路,我恐怕那并不好走。”
“我会走完它。”
“但我还要提醒你一件事,那就是希望你能记得我们之间的赌约。”看出玄心的迟疑,她不会给她反悔的机会,于是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宝贝儿,如果你们继续错过,你可就要堕入怨魂道受苦了。”离姬抬起手,五指张开,掌心骤聚起七彩光芒,忽而逆转,七彩光瞬间爆发出巨大的能量,离姬危险地笑笑:“去吧。”
“王,二殿下求见。”
“不见。”轻描淡写的两个字,侍卫低头退下。抬眼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阴影,道:“也罢,你去和他谈谈吧。”
“是。”语毕,米朵轻轻福身,退了出去。
侍卫略带歉意地向索尔传达了车寒的意思,索尔只是不介意地笑笑,仍一丝不苟地站在雪中。
“哥。”米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索尔回过头去,儒雅一笑,调侃道:“妹妹也来为泽诺求情?”
米朵半张着口,准备好的说辞就这样生生卡在喉咙里,只在慌乱中胡乱地点了点头。索尔道:“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就好。”米朵望着索尔,不答,也不走。索尔无奈地咧了咧嘴角,叹息道:“还是忘不了吗?”
米朵苦笑:“忘记哪有那么容易。”
“是啊,哪有那么容易。”索尔无意地喃喃低语,只是心已空,连难受都成了一种奢望。
“哥,我是砯雪阁阁主。”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就说了实话。但是被惊在那里的却不是索尔而是米朵,因为索尔说:“我知道。”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如同滚滚惊雷,用讥谩淡逸的语调在米朵耳边嘶吼咆哮。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告诉我真相吧。”索尔说。
“砯雪阁那场大火……是父王放的。”见索尔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样子,米朵便继续说道:“砯雪阁调查出雷特娅蛊惑魔犀亚路谋反,近日便有所行动,因此父王借此名义将泽诺关起来以免使他为难。”
“哥知道这件事吗?”
“据我们目前所掌握的情报来看,哥并没有参与策反这件事。”
“那就好。”索尔置若罔闻地点点头,继而又道:“如果证据确凿,父王会不会连哥一起怪罪?”
“这……”米朵的目光移向别处,犹豫着答道:“我不知道……”
索尔转过身:“泽诺没事就好。”
抬步,离开。
米朵苦苦撑起的无所谓,瞬间崩溃。
晦明交错的光线晃得人头晕目眩,玄心倏地从昏迷状态中清醒过来,用双手撑住地面艰难地站起身,独自站立在巨大而空旷的幽邃空间里,努力使自己的心神稳定下来,呈封闭式的空间在昏暗中暴露出一个突兀的豁口,在黑漆漆的茫夜中若隐若现……玄心想了一下,犹疑着走了过去……
一点点将自己的全貌塞进玄心眼睛的甬道如同一条紧贴地面、诡计多端的蛇,它热忱地张开大口,诱导你一步步走进它的喉咙,穿过食道,进入它的腹腔,然后它闭上嘴,通过七扭八曲的肠子,把你消化得连渣都不剩……不可知的深度让玄心感觉到可怖,它狭窄、幽暗,像死亡一样地神秘莫测。甬道入口正上方刻着两个大字——“泥犁”。
泥犁,地狱最深处。
泥犁入口处,一柄通体漆黑、线条粗犷的古剑不时地震颤着,发出“晃晃”的鸣响,如同一根细长苍白的手指戏谑般地弹在剑刃上,毫不遮掩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从头到脚都被阴狠的戾气裹挟着的古剑,给这看不到底的黑暗又凭空增添了几分邪乎的狰狞和阴鸷。
瞄上……打量……估测……吞噬……近乎完美的设定程序。
“这把剑……”离姬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玄心身后,径直走过玄心,修长的指轻轻滑过古剑剑体上苍劲有力的纹饰,那些曲折深浅的笔画,勾勒出低沉的诅咒,斑驳的锈迹如同沧桑的符号,胁迫它收起桀骜不驯的光芒,但它但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恐惧直直地捣入玄心的心肺,几乎掐断她求生的呼吸……离姬闭上眼,感受着已失去生命迹象的古剑的微弱气息,道:“很熟悉,对吧。”
玄心的眸子仿佛跌入万丈深渊,漆黑得看不见边缘,是的,太过熟悉的气息,熟悉得即使闭上眼睛,堵住耳朵也感觉到它金属体质下的脉动……这柄自己从未见过的古剑,为何能够与自己心心感应,宛如同体而生的一般……难道……这并不是自己第一次见到这把剑?那些冲不破的该死的回忆,到底对自己隐瞒了什么?
“这可是神界首屈一指的刑具,是由地狱中的戾气汇聚而成,连上古天神都敢斩杀,最喜欢血的味道,蔑视所有活着的东西,连我都不肯臣服呢。”离姬瞟了一眼陷入思绪中的玄心,事不关己地笑吟吟说道:“可笑的是,这样一个杀戮无数的刑具,却有一个非常仁慈的名字。”
“什么?”
“赦。”
“赦?”玄心如遭雷击,定立在原地,蜂鸣一般的“晃晃”声铺天盖地狂卷而来,飞沙走石,毁天灭地。玄心惊恐地瞪着那柄古剑,她听到一个男子用因忧伤而变得暗哑苍老的声音说:“桦禾,究间是我忘了你,还是你忘了我……”反复、重叠、回旋、余音绕梁……玄心晃着退了两步,她颤抖着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却就这样脱口而出。
离姬很自然地接过玄心的话:“它?在这儿替我看守天界重犯啊。”
“它不是没有臣服于你吗?”玄心的神智恢复过来,男子忧伤的声音在一遍又一遍的回声中耗尽了元气,终于消散得无影无踪。
“可是我手里握着它主人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