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索尔从怒雪呼号中救出奄奄一息的她,他就知道,玄心,注定是他跳不出的命运轮回。
索尔说:“做我的王后,无论你是谁。”
玄心,你终于回来,你可知这一刻我等了多久多久,终于能够拥着你,了却我这一生唯一的愿。
她叫意莱,是个普通的驭灵师,只是长着与玄心相同的貌。没关系,我可以幻想着你还在我的身边。这就够了。
只要看着她的脸,就足以让我泪流满面了。
意莱一人在新房,而我在大殿与群臣欢饮。我问侍仆:“泽诺呢?”毕竟还是有些不放心,担心这份情也只是昙花一现。
“将军……一直没来。”
索尔心头一惊,糟了!如果让他见了意莱……
索尔掀翻了桌子,从桌内跳出,飞快地奔向他和意莱的新房。
一丛冰凉的蓝色液体从门槛内流出,像流不尽的泉。
索尔急忙冲进屋子去,随即,他又一次失去了他的全部天下。
泽诺的长剑贯穿了意莱的身体,寒光烁烁的剑刃上还向下滴着冰蓝色的血水,她的新衣就像刚刚从血泊中拎起穿在身上一般。
泽诺冷冷地站着,他看着意莱的血淌过他的脚下,染上他的锦靴,可他依旧冰冷,依旧无情。
泽诺毫不留情地抽回他刺穿意莱的剑:小夭,谁也不能代替你,谁也不能。
利刃再一次划过意莱的心,意莱惊恐地看着被泽诺抽离自己的长剑,软软地倒下。
索尔的世界再一次塌了,为着一张和玄心一样的脸,为着玄心留在这世上的一条影子。
不久,意莱的眼睛缓缓张开,她颤抖地站起来,好像换了一个人,她的唇角噙着受伤的笑,温和地看着泽诺:“泽诺,你一定要好好的,记住,这不是意莱说的,是小夭说的。”
泽诺手里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余音连绵。
泽诺单膝跪地,面若枯竭之潭。人若心死,肉身不过行尸一个又一个百年。低垂眼帘,冷声无欲无求:“泽诺求王,赐死。”
“呵!”索尔禁冷笑,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你终于扛不下去了吗?呵!你不是什么都不在乎在吗?你不是钢铸的身,铁打的心吗?你不是无坚不摧的吗?怎么,就连你也扛不住了吗?你想就这样抛开这一切吗?你要把这些都统统丢给我一个人吗?凭什么!我不允许!我不允许!”冷寂嘲讽的发问渐渐变成发泄般的咆哮,又渐如撕裂喉咙般的怒吼,这将近千年在心底积起的怨与忿,苦与恨又有谁人知晓,自己究竟曾造下怎样的罪孽才使自己是这样地于世不容!
长久的肃静,简直要让人窒息死去。良久良久,索尔突然冷笑出来,泽诺心底一阵钝痛,一阵压抑,一阵麻木,撕裂般的笑溢于唇角,却依旧面若寒霜。
索尔在意莱的尸身旁蹲下,失魂落魄地将意莱揽在怀里,呢喃自语:“为什么……”
泽诺抬起头,冷漠如常的眸子望向索尔无神的双眼:“想问为什么的,不是只有你一人。”
索尔心如死灰,抱起意莱朝新房一步步走去,至阶前,索尔站定身形,口吻坚定异常:“你,不准死。”惨白的雪,惨白的月。
泽诺跪着,映在月下的人影,一动不动。
“将军不快乐。”维蒂卡娜的声音在身后突兀地响起。
泽诺安静地坐在戏雪池边,背倚着洁白的石柱,头也不回。
看着一池晃动的星光,一只精致的酒杯被递到面前,泽诺接过酒杯,扭过头看着维蒂卡娜,维蒂卡娜一语不发,默默地替泽诺斟满一杯酒,泽诺抿了一口,将酒随手倒进了戏雪池。
“公主上次给我喝的,是什么酒。”
“是伽潸芝奇的御酿。”
“可否再给泽诺一品。”
维蒂卡娜想起泽诺上次的痛苦模样,她不想给,可是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拒绝泽诺。维蒂卡娜伸开手,一壶酒从掌心幻化出来。
泽诺接过酒壶,将杯子扔过一边,仰头朝口中倒了起来。溢出的酒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他闭着眼,大口大口地吞咽。
从第一滴酒流经他的心脏开始,他的心就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缩紧。一壶酒很快就全部倒进了他的腹中,他把酒壶狠狠地摔向对面的石柱,酒壶应声而碎。
泽诺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维蒂卡娜蹲在他身边,心疼地撩起泽诺耳边的长发。泽诺抬起头,薄削唇上印着一排整齐的齿痕。
维蒂卡娜的泪水滑地脸颊:“泽诺,在你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醉眼朦胧中,泽诺误把维蒂卡娜看作玄心,他一把将维蒂卡娜拥在怀里,在她的发丝中深深地呼吸。泽诺倦怠不堪地说道:“小夭,我们回冰荒好不好。”回冰荒,过永远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
维蒂卡娜的身子一僵,小夭……小夭……小夭……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希约坐在幽暗处,阴戾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来人,犹如一只瞄准自己猎物的猛禽。
泽诺走进大殿中央,冰凉的眼神落在眼前这个诡异如同鬼影的男子身上,冷漠如常。
一切都隐没在浓郁的黑暗之中,独自积蓄着力量,等待着最后一刻的爆发。
希约笑道:“投靠我吧,索尔太仁慈,做不了帝王。”
泽诺不语。
“要知道,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希约斜倚在榻中,继续道:“你已经为了你的忠诚付出了太惨重的代价,不是吗?”
沉默……
空气里浮游着躁动与不安,搅扰得人心神不宁。
“怎么样,投靠我吧。”
抬眼,对上希约诱惑的眸子,缠绕如丝。
维蒂卡娜仔细地端详着手里那盏紫玉器皿,里面有半盏死去的雪。一声叹息之后,维蒂卡娜手上一用力,将紫玉盏碾成碎末。
不再留着这个紫玉盏,因为它酿出来的东西,会让你悲伤。
回头,一只精致的酒壶寂寞地站在桌面上,维蒂卡娜走过去,指尖轻轻滑过那流畅的线条,如今,伽潸芝奇的御酿只剩下这一壶,从此再尝不到伽潸芝奇的味道。
小心翼翼地斟满一杯,浅浅地呷了一小口,瞳孔骤缩,维蒂卡娜只觉得心被豁地撕开,疼得无法呼吸。仰头,一饮而尽,心疼得流出了眼泪。
将军府。
红眼敲开泽诺的门,醉眼迷朦:“将军……维蒂卡娜,维蒂卡娜……”话未说完,一头栽倒下去。泽诺扶住维蒂卡娜,维蒂卡娜含混不清地呢喃道:“维蒂卡娜,此生只醉一次。”
泽诺将维蒂卡娜放在床上,道:“泽诺也是。”转身走出房。
在零晶王宫,一切行动有诸多不便,躲在米朵身体里的缕析已经七天没有吸食人血,在床上瑟瑟发拦缩成一团,一个宫女吓得上前询问,缕析忽地转过头来,双眼布满血丝,她贪婪地盯着面前的宫女,就像一只饿了数天的狼。缕析的面孔已经极度扭曲,洁白的牙齿闪着寒光,宫女“啊呀”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缕析缓缓从床上坐起来,邪魅地盯着全身都在打颤的小宫女,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米朵。”外面传来索尔的声音,缕析气得几乎全身的汗毛都要倒竖起来,咯吱咯吱地咬着牙,虚弱地倒了下去,宫女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索尔快步走进殿内,只见米朵在床上缩成一团,头深深地埋在胸前呵着冷气。索尔急忙扶起米朵。米朵的唇苍白得异常,索尔轻轻地拍打着米朵的面颊,试图使她醒过来。
缕析紧紧地闭着眼,此时此刻她最不能看见的,就是体内体内流淌着新鲜血液的活人。
希约与泽诺同时从殿外赶来。希约说:“这种症状我曾在零晶与涣雪间的战争中见过一次,米朵被人种下了一种叫‘血蛊’的蛊,需要靠人血来维持生命。”
索尔大惊:“你说什么!”
希约瞥了一眼泽诺,泽诺冷冷一笑,道:“是,臣也见过。”
希约看向旁边瑟瑟发抖的宫女,一伸手狠狠地扼住了她的脖子,宫女的脸胀得通红,仍拼命挣扎:“不、不要……”
索尔皱了皱眉:“放开她。”
希约的手又加重了力道:“难道你想要米朵去死不成?”
“我说放开她。”索尔的语气加重几分,希约手一松,宫女如遇大赦般缩到一边,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脖子。
一股温热的冰蓝色液体缓缓流入缕析的口中,缕析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帮助自己重生一般,她舒适地睁开眼睛,一只白皙的手正横在自己唇边,掌心一道丑陋的口子正源源不断地往自己口中送入新鲜的血液。
缕析伸出手握住索尔的手,运力替他愈合掌心的伤,道:“哥,够了。”索尔宠溺地拢拢缕析垂在耳边的发丝,道:“没事就好。”
缕析依偎在索尔的怀里,索尔怀里,有一种她从未嗅到过的陌生味道,让人安心,舍不得放开。
希约递给泽诺一个眼神,两人同时离开,站在旁边的宫女也悄悄退下了。
索尔拥着米朵,下颌抵着米朵的头,闭上眼睛缓缓道:“米朵,我们兄妹有多久没有这样待在一起了。”微不可闻的叹息。
缕析不知该如何回应,就任索尔这样拥着她,在黑暗中坐了一夜。
长廊里,希约与泽诺比肩而立,泽诺道:“我帮你,有什么好处。”
“呵。”希约嗤笑一声:“泽诺,我还以为你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呢,原来,你也还是在红尘的泥淖中挣扎着呢。”
泽诺瞥希约一眼,轻蔑地冷笑,有些人就是这样,如果你不从他身上求些东西,他反倒不会相信你。泽诺道:“我要索尔亲手杀了他的亲妹妹——米朵。”
“你果然恨他。”希约爽朗地笑着,轻佻地勾起泽诺的下巴,媚眼如丝:“你要个王后恐怕我都会给你呢。”转身,笑着离去。
一个结实的男人被轻易地扔在地上,缕析娇卧在软榻上,瞥地上的男人一眼,道:“放了他吧,我现在不想喝血。”
男人一听,竟吓得脸色惨白。
希约笑道:“反正已经弄来了,不喝白不喝,再说,放了他,让他把这件事说出去吗?”
男人一听,立马跪在那里连连磕头:“我决不说出去,绝不说出去……”
缕析想了一下,笑道:“说得也是。”话音未落,一道黑影旋飞过来,只见一个娇小的女子趴下一个结实的男人身上,“咔嚓”一声咬断了男子的喉管,不消片刻,女子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男人被吸干的身体此时如同一把烧成灰的枯草,被风一吹,倏地散了。
缕析舔舔嘴唇,道:“哥,你以后不用再为我抓人了,万一被发现就不好了。”
“可你的身体能受住吗?”
“这个不用担心。说来奇怪,自从上次喝了索尔的血,我已经好久都没有发作了。索尔的血好像不大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希约不屑一顾:“对了,你是否能用米朵的身份控制砯雪阁。”
“这个……”缕析道:“我还没有找到米朵把令符藏在哪里,不敢贸然调动砯雪阁,万一引起怀疑就不好了。”
“砯雪阁的嗅觉可是异常灵敏,你切不要露出什么马脚。”
“我知道。”缕析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对了,泽诺可靠吗?”
“这个……说不准。”
维蒂卡娜蓦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泽诺捏住维蒂卡娜的下巴,一口咬上她的唇,维蒂卡娜呆立着一动不动,泽诺松开她,道:“我说,我娶你吧。”
不远处,希约嘲讽索尔:“这就是你最信任的人?”
索尔面色煞白,希约接着道:“他可是在调戏你的准王后。”
索尔的拳在袖中握紧,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希约佯笑道:“弟弟,我可真佩服你的大度,连女人都可以分。”冷笑着转身离去。
“我……我……”维蒂卡娜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泽诺抚了抚维蒂卡娜潮红的面颊,妖魅温柔地说:“我等你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