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尊峰察宛宫内,书房中一片死寂。天魔教的两大护法殷律、阳冰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桌案前,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袅袅的白色烟雾从珐琅香炉内飘出,逸散在空气中。这淡淡的沉香略微苦涩,却能够让饱受走火入魔之苦的池韶司得到缓解。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东湖水云宫暗线传来的情报,池韶司却觉得头痛欲裂,一股想要毁天灭地的怒意怨愤在胸口暴涨,让他恨不得立刻就将叶则抓过来狠狠折磨一通!
——他怎么敢?怎么敢……不过短短三年时间,他竟然就能忘却所有的海誓山盟、缠·绵恩爱,转而与另一个人共结连理?
池韶司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殷律,查到那人所在之地了吗?”
殷律道:“回禀教主,线索到了中陆就断了。”
池韶司沉吟半晌,说道:“盯紧九岳剑宗。”
殷律单膝跪地,应道:“是,教主!”
池韶司摆手让他起来,脸上神色依然冷似寒冰,叫人猜不透他的思绪。
三年前,池天汉趁乱逃离了地宫,从此杳无踪迹。可池韶司绝不会天真地认为他已经死在了无人知晓的地方,果不其然,在他身上出现走火入魔之症时,北地开始谣言四起。
——若能杀死南海佛门印溪僧人,天魔教教主的走火入魔之症便能不药而愈。
对于北地居民和天魔教教众而言,杀了一个佛门僧人,就能换回一个英明神武的圣教教主——如此稳赚不赔的买卖,何乐而不为?
可是池韶司非但不情愿,还严惩了在教内大肆宣扬此事的诸人,把所有人的苦劝都抛之脑后。
他一眼就瞧出来这是池天汉的手笔,除了他们两人,没有人会知道天魔教教主突破壁障的秘诀竟会以心爱之人的性命为代价。
池韶司一面派人搜查池天汉的下落,一面继续关注叶则的情况。
却没想到叶则才还俗没多久,屁股底下的少主之位还没坐热,居然就要成亲了!
越想心里就越是窝火,池韶司将手中的密信往桌上一扔,离座踱步至窗前。
他眉头紧锁,似乎是因为长久未能安眠,一双幽黑的眼睛也隐隐泛着赤红色,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
“故人喜事迎门,怎么也要亲自上门恭祝他们白头偕老,才不枉费我们相交一场……”池韶司沉声说完这几句话,冷冷笑道:“阳冰,备好贺礼,本座要去东湖水云宫走一遭。”
阳冰将视线从他背光的身影上收回,低头应声道:“是,教主!”
*****
作为江湖上地位尊崇的五大门派之一,东湖水云宫少主成亲自然是一大盛事。订好良辰吉日后,江清秋就派人向各大门派送去了邀请函,广邀名门前来观礼。
成亲前夕,叶则面色依旧淡漠不见喜色,根本不像是即将美人在怀的新郎官。
——江岚早在两个月前就搬去了天璇岛待嫁,只等着他明日将她迎入玉衡岛紫钧殿成为名正言顺的少夫人。
夜间沐浴过后,叶则披散着一头垂至腰际的黑发,安静地坐在桌案前执笔写信。
也不知道江清秋哪里弄来的药方,竟然只用了短短三月时间便让他剃得光溜的脑袋上长出了一头浓密亮丽的长发。
殿内烛火煌煌,入眼皆是鲜艳的红色,器具上或饰有红色囍字、或绑缚着红色绸带,一片喜庆洋洋。但与想象之中的热闹非凡截然相反,紫钧殿内除了烛花爆开的轻响,只有笔尖在纸上游走的细微声音。烛光将叶则悬腕落笔的影子照映在窗纱上,孤影斜长,寂寞伶仃。
叶则不紧不慢地写好了一封信,以蜜蜡封口后放进锦盒之中,而后将其置于博古架上。
一阵冷风吹过,穿透单薄的衣衫,在他皮肤上激起细小的鸡皮疙瘩。
叶则微微垂下眼睫,心如擂鼓,但走向梳妆台的脚步依旧不疾不徐,十分镇定自若。
他展开叠放整齐的喜服看了半晌后,动作和缓地将其穿到了身上。红艳似火的颜色慢慢覆盖住了他一身白色的亵衣,愈发衬得镜中之人眉目如画,活色生香。明明神色淡漠冷清至极,偏偏又流露出叫人骚·动不安的糜·艳芬芳。
他伸手拿起腰带,与此同时,有人却握住了腰带的另一端猛地用力一扯,让他毫无防备地向后跌去。
叶则掌心朝后一拍,想要逼退来人,没想到对方不闪不避,直接化去他掌间真气,拽住他的手向后扯去。
那只手温度炙热,紧紧箍着他不放,像是烧红的锁链。
“阿则,你穿喜服的样子比我想象的更好看。”
一道低沉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如天边炸响的惊雷。
哪怕叶则早已料到来者何人,可当亲耳听到对方的声音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神思恍惚。
池韶司趁隙贴了上来,嘴唇若即若离地触碰着叶则的耳垂。
叶则浑身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手肘向后一捣。
池韶司闷声不吭地受了这一重击,长臂一伸一手搂住叶则的腰肢,另一只手却紧紧捉着他不断挣扎的两只手腕扭压在背后。
“怎么?三年不见,不认得我了?”
“你来了。”叶则紧皱着眉,他的手腕被池韶司扭得生疼,似有脱臼迹象,“松手!”
池韶司闻言笑了起来,那低沉笑声响在耳边,平白叫人毛骨悚然。倏尔,笑声一停,他冷冷说道:“阿则,你可真是绝情。我不远万里亲自来见你一面,你竟然还对我横眉冷目,是怕我搅黄了你的亲事吗?”
叶则冷笑道:“是又如何?”
“人生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池韶司眸光幽幽,俯首贴着他的耳畔,吐息炽·热地说道:“我赔你一个‘洞房花烛夜’,好不好?”
不等对方回答,他掐着叶则腰肢的大手已经往下滑去,隔着两层衣物直接握住了要害,开始上下撸·动取悦叶则。
叶则身体一僵,无声地喘了口气。时隔三年没有开·荤,此刻他也有些心·猿意·马,但比起享乐,还是池韶司的身体状况更为重要。
他沉声说道:“你先停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池韶司道:“你问。”
他手上动作不停,叶则心里暗骂了一声,尽量维持气息平稳,“沙地门遭人屠杀一事,是你做的?”
“是我,你不是已经知道我走火入魔的事情了吗?”池韶司揉捏着他的性·器,看着怀中之人在自己高超的技巧下几乎软成了一滩水,不由调笑道:“阿则,你有多久没有自·渎了?”
叶则后颈耳根处一片绯红,不知是害羞所致,还是被身上鲜艳的喜服映衬的。
他喘息着说道:“……你既然无法控制自己,就不该离开北地。”
这句话像是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池韶司压抑在心底的愤怒!他手下一时失了轻重,揉·搓力道之大,让叶则不由吃痛地闷哼出声。
“难道我应该自缚于地宫之中,从此再不见天日,才算合了你的心意?沙地门若不寻衅滋事,就不会惹来灭门之灾!”池韶司俯首狠狠咬住叶则的后颈,直到唇齿间弥漫起了一股血腥味,他才伸出舌头慢慢舔净了血液,声音沙哑地说:“阿则,你乖一点。我现在深受走火入魔之苦,惹怒了我,对你没什么好处。”
叶则背后冷汗涔涔,强作镇定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我上·床?三年前我就说过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双腿之间硬·挺的部位在加快速度的揉·捏撸·动下很快缴械投降,他忍不住惊喘出声,又咬牙忍了下来。
“好歹我们曾经也是一起抵足而眠、彻夜长谈的故友……”池韶司刻意加重语气,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要成亲了,我自然要送你一份大礼恭祝你们白头偕老。你说,要是明日一早江岚知道你和我厮混了一晚,她会不会气得魂归西天?”
他得意洋洋的语气十分招人恨,叶则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在那之前,我先送你上西天。”
他忽地抬脚向后一踹,直击池韶司抵着他腰臀的昂·扬部位。
池韶司下意识地往后躲,叶则便趁势将被紧缚在背后的双手解放出来,顺手拿着紧握在掌心的腰带抽了池韶司一下。
“哼,学不乖。”
池韶司扬手抓住腰带就要把叶则往自己这边拉,结果叶则二话不说就松了手,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打量着对方。
叶则这才发现池韶司也穿着一身红艳的喜服,除了大小略有不同,与他身上这件一模一样,就连纹饰都不差分毫。
他盯着池韶司,两簇烛火倒映在他清澈的桃花眼中,眸光潋滟动人。
叶则衣衫凌乱,半敞着胸膛,脸上冷若冰霜。
池韶司被他看得喉间发紧,扬眉笑道:“想我了吗?”
他举起刚刚饲弄过叶则的左手,放在鼻端轻嗅,一副沉醉不已的模样。
这带着情·色暗示的言语动作让叶则羞臊至极,他腿间一片黏·腻,恨不得立刻跳进浴桶里清洗干净,但是被池韶司眼也不眨地盯着,他只能冷着脸站在原地。
“如何才能治好你的走火入魔之症?”
池韶司似乎有些惊讶,半晌才笑道:“此症无药可医。”
叶则问道:“你的症状会一日比一日严重吗?”
池韶司微微一笑:“也许会吧。不过,比起这件事,当务之急还是……你撩起来的火,要负责到底啊。”
他意有所指地往下瞥了一眼,而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叶则。
叶则:“……”
他轻咳两声,冷冷问道:“是不是要杀了我,你才能恢复如初?”
池韶司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是又如何?大慈大悲的印溪僧人,你要以身饲魔,救我一命吗?”
叶则冷嗤道:“若真是如此,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杀了你岂不是更好?”
池韶司看了看他,摇头笑道:“三年过去,你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想杀我?”
叶则被他的轻蔑之语气了个仰倒,扬手一招,藏心剑转瞬间便飞到他手中。
剑锋出鞘,寒光凛凛!
“事实胜于雄辩。”
池韶司脸色彻底冷了下来,黑得像是锅底。
他低声道:“你对我当真是……半点情面都不留。”
*****
几乎是在叶则和池韶司打起来的同时,守在紫钧殿外的仆婢们都听见了兵戈相接的尖锐声音和瓷器碎裂的哗啦声响。
立刻便有人推开了紧闭的殿门,目瞪口呆地看着两道艳红身影交缠在一起,剑光凛然如白电!
“少主小心!我这便请宫主过来。”
须臾,一朵烟花炸响在了星子闪烁的晴朗夜空。
殿内的桌案被池韶司一剑劈成两半,他眼瞳之中似有猩红之色,死死盯着叶则说道:“阿则,下次再见,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了。”
他尚且惜命,还不打算把自己交代在水云宫。话音一落,便往殿外飞速掠去。
叶则一面冷笑,一面紧追不舍,“有没有下次还不知道呢。”
他好不容易才见到池韶司,怎么可能眼看着他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跟着池韶司一路疾行,叶则发现他对水云宫的布局堪称是了若指掌。无需他来引导,池韶司自己便能以最快的速度脱身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玉衡岛,在东湖上踏波逐浪,终于行至一座陡峭山崖上。
池韶司站在崖边,往下瞅了一眼,深不见底。
他回身看向叶则,红衣猎猎,黑发纷扬。手中的乌夜啼剑身沉黑,如同藏匿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野兽!
“阿则,你今日一定要杀我吗?”
叶则面无表情道:“我不杀你,难道还由着你祸乱江湖?”
池韶司道:“在你眼里,一个素未谋面之人的性命,竟比我还重要?”
江清秋武功修为之高已臻化境,用不了多久便能追上来,届时池韶司必死无疑!
叶则心里焦急,不打算与他扯皮,便冷声道:“废话不必多说!”
话音未落,已经一剑刺出!剑势迫人,如狂风暴雪迎面击来!
池韶司虽然及时躲避开了,但依然被剑气割破了手臂,汩汩鲜血顺着衣袖滴淌下来。
他脑中纷乱如麻,嗡嗡作响,头痛欲裂之感折磨得他几乎想死!经脉之中真气逆流、血液沸腾,皮肤表面青筋鼓胀,一股强烈的破坏欲在胸口怒涨,让他立刻毫不犹豫地挥舞起乌夜啼斩向叶则!
可是池韶司脑海中尚存一丝理智,每每快要击中叶则的要害时,他便强行收住招式。几次下来,经脉逆转愈发严重,他压在喉头的鲜血也控制不住地溢出了嘴角。
矛盾的念头在他的大脑中交战,让他感觉整个人仿佛都要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去死!去死!去死!
——不准!不准!不准!
“噗嗤!——”
乌夜啼锋锐的剑刃刺进了叶则的腹部,带着淋漓鲜血从他的背部穿透而出!
叶则的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与此同时,池韶司一向紧握着剑柄的手松开了。乌夜啼坠落在地,发出了一声低沉哀鸣。
“……阿则?阿则!”
这道声音低得近乎耳语,扭曲哽咽,难听得可以用鬼哭狼嚎来形容。
池韶司难以置信地抱紧了叶则,缓缓跪坐在地,手指想要触摸他的脸颊,却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
他记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刺中叶则的,等他回过神来,叶则已经虚软无力地被他抱在了怀中。
“别哭……”叶则感觉到了落在脸上的滚烫泪滴,睁开眼望向池韶司,说道:“我不会扔下你的。”
“骗子!”池韶司抱紧了他,哽咽着说:“你骗我一次不够,还要再骗我第二次吗?”
叶则苦笑一下,断断续续地安慰道:“这次真的……不骗你。你听我说……不思她会来……”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声音也愈来愈弱,“……我不会……死……”
池韶司听他没了生息,伸手探了探他的鼻端,又摸了摸他的颈部。所有的迹象都表明,叶则已经死了。
他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开始疯狂地摇动着叶则的身体,歇斯底里地喊道:“叶则!你给我醒过来!你起来!你既然要骗我,为什么不骗我一辈子?你醒过来啊!啊啊啊啊啊——”
一直阻挡着他迈向《万魔策》第十九层的壁障终于破除了,但池韶司只觉得痛苦不堪,埋头在叶则颈间恶狠狠地说:“你骗我也就罢了!胡不思也敢骗我!她不是说你死了我也苟活不得吗?为什么你现在死了,我却还活着?你再不醒来,我就把她抓过来,挖她的眼睛,拔她的舌头,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叶则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任由他发疯哭喊。
良久,池韶司打横抱起叶则,踉踉跄跄走到崖边。
他的目光流连在叶则白皙的脸庞上,温柔缱绻至极。
“我来找你,阿则。”
“池韶司!你在做什么?”
一道尖锐的女声自身后响起,池韶司头也不回,纵身便往深渊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