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麒不知道这种状态对不对,但是睡不好至少是一件很恐慌的事,他本来是一个在冰天雪地里在酷热沙漠里都睡得着的人。
所以他才在超种人的交友内网上接受了好友邀请,尝试着交往,不就是每天聊天,不就是隔几天打电话吗,不就是互换照片吗?比起他面临过的任务,这些只要他打起精神也当作是任务去做,完全可以保质保量按时做到。
其实不光是那个唱歌的女明星,他很渣地还接受了另外两个一直在内网上给他发好友邀请的姑娘。反正都是任务,批量比单产还容易,做一份跟做三份一样一样的悦。
但是他在批量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批量产生的问题:她们讲的话题他全不感兴趣,一边聊一边百度,累得慌;而他想讲的东西却不能泄密,特工这个职业多炫酷啊,姑娘们都多崇拜啊,可是什么事都不能说啊!除此之外他又无话可讲搀。
这个时候他就不得不控制自己滑出去的念头,要是田霏就好了,他能跟她说新型的木马病毒入侵,能说粒子束激光武器,能说蓝牙监听设备,能说8000伏电压的防盗行李箱。
这种比较……这不行。如果心里已经有一个标杆,沿着标杆去找伴侣,那最好的选择就是和心里标杆在一起,否则就是害人害己。
谢文麒深知,他们的爱恋,比常人要艰难得多,他的爱情是只能在寥寥的同类中找到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他曾想,这要求真的不高,然而到现在谢文麒也不得不承认,这其实是至高的要求。
一个人,与他成长于不同的背景,有着不同的过去,但是却要跟他有着相同高度的见识,相同深度的见解,相同目标的追求,这是两个人能说得上话的基本要求。不求自己说了上句那个人便懂得下句,可是也不能是自己说了十句,那个人还没懂得一句。
这要求着实太高,他之前并不觉得,因为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挥霍。
当阅人无数之后,他意识到了何其艰难。然而,他又何其幸运,他遇见了。
他这一生至今,信的都是铁与血,从来不信幸运。所以在真的遇见时,惶惶不安。
这一切,田霏全然不知,她睡得正香。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高原的夜初见时觉得狂野,倘若安心体会,总有种莫名的安宁,就好像置身于童年幻想过的灿烂星空当中。
一偏头正好看见正在出神的谢文麒,他正靠在门口,大约是准备要走,看不清眉目,但是那种气场的辨识度就让田霏觉得是他。
这不可能。田霏第一反应就是她还没醒,不是说一个人心里太过念着另一个人,心血就会凝成他的影子吗?
心血成幻,传说是自古的巫术,苦恋而不得的红尘男女能从中获得片刻的安慰,但最终会因心血耗尽而死,因而被历代视为邪术。
但是田霏此刻贪恋地看着窗前的那个剪影,侧对着她,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勾勒出雕塑般的曲线,隐在夜色中并不会过分地张扬;他半张脸的轮廓深刻,不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但是就是喜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喜欢他。
因为崇拜他说每一句话时的胸有成竹;因为依恋他在任何时候给予的安稳感,仿佛只要他在就是安心;因为喜欢他安静下来思考时的认真;因为即使心情再down,在他身边随时随地都能开怀大笑。
你看,有太多的因为,于是所以。
谢文麒也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田霏的目光,本来已经在门口站了很久,突然便逃也似地推门疾步出去了。
也是门开关的声音,田霏如梦初醒。这不是幻象,就是他来看她了。
暗恋中的人,总是能从一件也许毫无关联的事情里面看到熊熊燃烧的希望,延续暗恋的生命力,让它持久地在暗夜里绽放。
田霏的病出人意料地在第二天就有了神奇的进展,退烧,胃口大增,精神恢复。
连内科主任都觉得这病得离奇,好的更离奇。
如果深刻地度过红楼梦,大约主任就会理解这忽病忽好。
有谢文麒去悄悄看过她这顿“大餐”的支撑,田霏觉得可以维持她至少一个月的鸡血心情。高原的天很澄净,训练也很辛苦,这种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兴奋不会被外在的东西所突如其来地戳破,比如一套房子,比如一份更高的薪水,比如一只名牌包。
在这里,爱就是爱,全在自己的内心。
不过田霏有时候还是会拉着唯一的知情者许尧川yy,“哎,你说队长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许尧川要是被她问得烦了,就会眨眨眼睛道:“我觉得吧,队长一定喜欢男人。”
田霏听了就会死死盯着许尧川,“小川川,我怎么觉得你会是我的情敌啊?”
许尧川失笑道:“就算队长喜欢男人,可我还是喜欢女人的啊,不会跟你成为情敌的……”他难得跟她开玩笑道:“你要不要主动点?姑娘主动男人一般顶不住的,我当时就是——”说了一半突然发现这事给田霏知道了可没好处,这不是主动给她的编派提供素材么!
赶紧打住,不过这回田霏好像不在状态,压根就没注意他在说什么,半天才反应过来道:“哎,小川川,干脆你和我一起追队长吧!队长就算不能跟我在一起,做了你的男朋友我心里也高兴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许尧川忙不迭道:“谢谢你啊,这么为我考虑。”想了想眨眨眼睛道:“反正韩老大眼皮下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总是要私奔的,不如我帮你把队长迷晕,你把他扛走天涯海角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田霏听了眼珠一转笑道:“你的药真灵啊……不知道能不能让队长醒了之后还是听我的啊?不然我可打不过他啊。”还没等许尧川回答,“或者你干脆搞一种药出来,给谁吃了就会疯狂地爱上我!”
许尧川摸了摸脑门道:“这个压力有点大,哪能这么精准定向呢?这个万一没弄好……搞不好队长会爱上朱豪……那你岂不是要哭死?”
田霏终于忍不住爆笑起来:“哈哈哈小川川你真是太好了,不然你跟我私奔吧!”许尧川吓疯,连滚带爬道:“我还是帮你祸害队长,你让我多活几年吧!”
“喂喂喂,你还嫌弃起我来了?我有那么不好吗?”田霏说着就能泫然泪下。
许尧川狐疑,田霏向来诡计多端,不能太信,但是见她一副要哭的样子,又不敢全不信。
只好又坐回去把心爱的零食忍痛分给田霏一半,“哎,你说你真是……多情自古空遗恨嘛。”
田霏默默地吃着许尧川的零食,不说话。
哎,活着要发愁的事多了,喜欢一个人而不得算是想要一件奢侈品而不得,会难过,但是死不了。
好歹,她还是能天天见到他的不是吗?她也不必看到他和别的女人亲亲热热还要装得毫不在意不是吗?好在他们还能并肩作战不是吗?
有了这么多的好在,她再要求更多,就是她贪婪了。
再说,基地的生活充实得让人无法在一件事上,很快第四季度的集训就要开始了。
由于基地建有各种气候的模拟室,倒也不用刻意地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春夏秋冬四季的集训都是围绕着最新出现的技术和基本的体能,格斗和特技训练。
凤凰成立的原因就是要在普通人不能生存的环境下执行任务,比如高温下,比如极寒下,比如高海拔缺氧下。
缺氧的耐受一直是普通人无法攻克的难题,按照普通人的生理情况,到了海拔7000米以上如果不吸氧大脑就会逐步开始丧失思考的能力,出现混乱,继而出现细胞死亡。
超种人里面的确有人可以克服缺氧,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特技,其他人也需要吸氧,这样一来,田霏在这一项上面就表现出了优势。
女人虽然在体能上天生劣势,体重轻,肌肉也少,可是这样耗氧量也小,这在缺氧环境里简直跟大北那种大块头有着天壤之别,就好比他们俩在平地上武力值的差别。
谢文麒身材比起精瘦得多,可是到底也没法跟田霏去比。田霏每回高山训练虽然也痛苦,但是是最得意洋洋的时候。
今年第四季度的训练就是全队抗缺氧的训练,这也是他们为什么基地设在西藏的原因,离珠峰近非常方便。
田霏一马当先跟向导一起走在了最前面,珠峰这个时节不是业务攀登者登顶的时间,所以整座圣山上面并没有拥挤的游客,晴天的话就看得见目力尽头闪着光辉的极顶,天气不好的话风雪肆虐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好在现下攀登珠峰虽然算不得普及,每年也有一两百人能够在商业探险公司的帮助下登顶,为了帮助零基础的游客登顶,沿途仍然有商业公司搭好的绳索和梯子。
温度不断降低,田霏抬头看了眼手臂上的智能定位仪,现在已经到了海拔7900米的地方,气温降到了零下三十八度,田霏回身看了眼后面艰难跟上的队友,却不敢说话——缺氧的环境下呼吸的节奏一定不能紊乱,一旦喘起来体能就会急剧流失。之前左丘讲解这一点的时候,做了个生动的比喻,就好像水龙头坏了,体力哗地就全没了。
向导突然拽住田霏哇啦哇啦地说了一大堆,面色焦急,频频指着远处的山顶。田霏的藏语本来就是来了基地之后学的,尚排在英语,俄语和日语之后,不太灵光,向导说得太快,实在是没太听懂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急,况且山风又大,听得断断续续。
向导急得要命,看了眼田霏,转头就向跟在后面的人比划着打手势。
这一打手势田霏明白了,他是说那边的那块云不太好,恐怕马上就会有暴风雪天气,必须立刻返程而且要找到一个避风的地方。
向导这手势是打给谢文麒的,他知道他是个领头的。谢文麒即便此刻大脑迟钝了许多,目力还是极好的,立刻就看见了。
田霏只看见他速度突然提起来连续越过几个人往上攀爬,这种行为在高山上非常危险。所有人的行动都不比在平地上的敏捷,一旦绳索没有抓牢,可能一队人全部坠入深渊。
田霏见他上来心急如焚,可是她也不能下去阻止她,绳索都是单向的,她要是再下去更是添乱。冻僵了的双手竭尽全力拿出卫星电话对着耳麦大喊道:“队长!别上来,马上返程,有暴风雪!”
谢文麒很快就听明白了,打开公共频道快速下达了返程的命令。在高海拔上面一大群人突然转向非常危险,只要有一个滑倒就能把他前方的所有队友全部带倒,而且脚上的鞋子都装了登山钉,一起往下翻滚的时候很有可能划到队友的要害。
饶是凤凰们,这么往下走还是小心翼翼,护目镜上全是冰霜,视物困难。手脚也因为失温而迟钝,行进速度非常缓慢,急得向导大叔用藏语大喊大叫。田霏和他两个人拖尾,当然心里也急,已经返程半个多小时了,可是看一眼手臂上的智能定位仪,海拔还在7850米,才下降了50米!这没比普通的职业登山者快多少。
整个天已经阴了下来,转头再看峰顶,却已然隐在灰蓝色的雪雾里面。又过了一个小时,他们已经通过了最复杂的地形,但坏消息是此刻暴风雪已经完全肆虐起来,能见度不到一米,即便还有氧气供应,再不能返回到避风的地方只怕除了有天生耐低温体质的金禾全部都会死于低体温症。
其实贴身穿着特制的保暖绒衣,外面又有两件毛衣,一件厚厚的羽绒服,一件冲锋衣,最外面是从俄罗斯冷极奥伊米亚康弄过来的皮衣,可是现在田霏觉得什么都没有穿,好像光着身子在零下三十度的气温下艰难行走。
“这是好事。”她默默地念着,知道冷说明还没有到冷到中枢紊乱的地步,如果真的低温症了,反而会觉得很热。
机械地往下走,护目镜上全是霜,看也看不清楚,只能凭着感觉紧抓绳索跟着前面的队友走。
所以当她整个人觉得一轻,继而暖和了许多的时候,田霏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谢文麒抓住她的手臂的时候,心中陡然颤颤地一阵安定,风雪中看不清远方暗褐色的西藏大地。冷,他也觉得非常冷,但是他非常地清醒,非常清醒地感知着自己和她的存在。
田霏就在他手边的咫尺,她的护目镜上全是霜,但是她就是对着他的方向看着他,一点都没有错。
耳边的风雪仿佛停了下来,全世界什么都没有,连呼吸都没有,只知道手边这个人的存在。
不管不顾,不知道不明了,未来会怎么样,会不会在一起,会不会成为路人,但是这一刻,隔着厚厚的手套握在一起的手,感知着彼此的脉搏,这就是在一起,不需要宣告让其他人都知道。
谢文麒突然拿掉氧气罩,出手迅速地又拿掉氧气罩,突如其来的空气稀薄和冰寒雪粒的吸入让田霏一瞬间清醒。心念电转之下她尽力放开抓着绳索的右手取下了护目镜,把全身的安危都交给了他。
雪山之巅上,每一口呼吸都夹杂着冰凉的雪粒。
然而,心里热烈如火。
这么近的距离,四目相对,感知得到彼此的温热,除了接吻,还能做什么?
7000多米的高度,零下三十度的低温,氧气的缺失让她觉得胸口压痛,暴风雪落在睫毛上又模糊了视线。
谢文麒忽然放开她手摸索着往下走,田霏有一刻的愕然,仿佛刚才他气息的温热尚在唇边。大脑缺氧下,身上融融地流过一层暖意,仿佛眼前肆虐的风雪打在脸上毫无知觉,下一秒就要窒息。真是舒服啊,不想动,一步也不想迈,就这么,他就在身边,非常近,真好。
谢文麒急急地往下走了几步,狂跳的心才略微平息下来。刚才他要是不放开她,也许在这雪山之巅上,他会顶不住诱惑。
转头一看,她还站在那里,没戴护目镜的双眼迷惑地追着自己放肆地看着。Shit,她也不知道把氧气罩戴上,他心里暗骂,却还是调整了自己紊乱的气息,又攀着绳索上去寻她。
田霏直觉得有人给她又戴上了氧气面罩,又戴好护目镜,吸氧立刻就让她的神智恢复了许多,方才意识到刚才差点就低体温症了,此刻又重新感觉到了刺骨的黏腻的寒冷,想要张口叫他。
谢文麒一手拉着田霏一手抓着绳索急急地追赶着已经走出了一百多米的队友。
一路降到了海拔7100米的地方,向导找到了一个避风的岩石带,这是上来前就看好的地方。为了以防万一,还储存着热酥油茶和60瓶氧气。
在这珠峰上7000多米的海拔,热茶和氧气可以顶得上在平地上烤火一样的舒适。队员们三三两两地抱团取暖,一边大口吸氧一边喝热茶让冻僵的全身缓过来。
谢文麒拖着田霏最后赶到。
许尧川一直都在左顾右盼,一面吃茶一面就朝拐角处张望,直到见到那两个人出现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心想,田霏这会还不乐坏了,队长牵着她的手带她下来,这不是她梦寐以求的吗。
谁知他一口气还没完全吐出来,就发现了不对劲。
谢文麒一进来就放开了田霏,连句话都没同田霏说,许尧川有种错觉——他是在逃命一样地朝班赞和何嘉那边挤了过去,那两个也很诧异,一面给他腾挪地方,一面好像还看着田霏问了他句什么。
谢文麒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许尧川看得很清楚他的嘴唇动了,但是他不会唇语,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不过一定不是说田霏也要坐过去,因为田霏马上就挤到了他身边。
许尧川移了块地方给她,悄悄问道:“怎么回事?”
戴着护目镜,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笑嘻嘻道:“什么怎么回事?”
许尧川心想,凡是田霏在不该笑的时候笑得亢奋,就是她心里有事的时候——她掩饰心思不带改样的。
又悄悄地去看谢文麒,他正低着头沉默地喝茶,许尧川仔细回忆,队长有心事的是怎么样的?一想竟然发现以前就没见过队长有过心事的时候。
人困马乏,大家吃了热茶就靠在一起休息。
直到耳边的风雪声渐渐小了,向导出去探头一望,回来十分激动道:“停了停了,星星都出来了。”
谢文麒当机立断:“全体起立,准备出发!”他一直低着头,会让人误以为他可能睡着了,但是他闻声抬头的那一瞬间,即使是这般寒冷的深夜,他的眼神仍然亮得犀利。
谢文麒目光扫过所有人,并没有在田霏脸上多做停留,只是例行地清点人数,很快就滑到了下一个人身上。
这次田霏并没有和向导走在最前面,经过刚才一役,她觉得有点脱力,和许尧川一起慢慢地走在队伍的中游,离走在前头的谢文麒不远不近:看得见,摸不着。
许尧川是多么敏锐的孩子,察言观色间还是觉得着这两个人之间刚刚在上面折返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虽然寻思寻思着又想到不可能,毕竟那会又冷又缺氧路又险,就算要发生啥……可怎么发生呢?
忍不住。田霏装作看前方的路,目光放肆地黏在谢文麒的身上。
如果说,他那一刻不是想要吻她,为什么要在极度缺氧的海拔7850米摘掉彼此的氧气面罩?
谢文麒做每一件事,都是前有因后有果的,他并没有莫名其妙的前科。
她从前从来不相信怪力乱神的东西,可是现在如果她要是能占卜该多好,她就知道他到底是要怎样。没有什么比一颗心悬在那里更难受的了,不如直接死了一条心。
然而,现下,春风吹又生,死不掉。
下到5500米的时候,由于已经到了白天,日照强烈温度升高冰川融化,登山钉无法在冰层上固定,因此全队迎来了第二次休整。
这时候的温度已经到了零度左右,对于凤凰的队员来说这是相当舒适的气温了——高的离谱和低的吓人的经历多了,连零度都觉得舒服,果然人类的下限是不断刷新的。
田霏分明看见了谢文麒朝她走过来——至少是朝她的方向走过来!而她的方向上,除了小川川,就只有金禾和大北这两只平时十分惧怕谢文麒的,谢文麒也深知这一点,一般那两只要是不犯事他绝不主动恐吓他们。
可是他走得很慢很慢,这时候正好何嘉过来同他不知说了句什么,谢文麒便没有再过来了,只有余光朝她一瞥。
其实何嘉在说什么谢文麒根本没有听清,他脑子全是昨夜在雪山之巅他丢下她匆匆逃走后转头时她粘着自己身影的目光,她大约自己还不知道,她在风雪里立着,时隐时现,好像会被他们所有人抛在那里,在无尽的寒冷和黑暗中。
他很怕很怕,他必须控制自己。否则,她就会在他眼前消失,就跟昨夜消失在风雪当中如出一辙。而在未来的每天每刻,那一幕都将在他的心里重播,让他永远自责于他感情的贪婪外露。
所以,他不能允许。
他喜欢的人,他要她活得像高原上的花一样,自由而绽放,永不在黑暗里凋零。
在高寒和缺氧环境下36小时之内海拔直上直下了将近5000米,等到他们在晚上8点回到了海拔在3500米的基地的时候,简直觉得就跟在平地上一样幸福像花儿一样。基地的食堂已经给烧好了热热的酥油茶和烤好了金黄油亮的羊肉串,不过田霏是归宿舍的心似箭,顺手抓起一把烤得肉串就想跑回宿舍,她现在最想念的就是软软的床。
36个小时的冷,穿再多都跟没穿过一样的冷,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完全超出了世上现有词汇的形容范畴,因为世界上经历过的人太少了。
她已经规划好了自己接下来这个晚上了,回宿舍就把暖气开到最大,灌好两个热水袋跳上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孜然香辣羊肉串。
不过她立刻就被谢文麒给拎了回来,“先喝了茶再回去!”酥油茶帮助驱寒祛湿,所以在藏地是每天必饮的东西。但是在汉族人的味蕾算不得美味,田霏尤其不爱喝。
谢文麒逼着她喝下一大杯,想想还是不放心,她的体质偏寒,况且女人总比男人怕冷,又弄来一大杯立逼着马上喝下去,全然不顾田霏泫然泪下。
田霏举起杯子灌酥油茶的时候,谢文麒看到了她的手指,冻得粗了一倍,又红又亮。他心下一动,忍不住伸手去摸,田霏口里还含着茶,吐词不清道:“队长你别摸我手,痒得要命。”
那是一种真的痒,怎么挠都挠不好,而且这痒会传染一样,越挠越波及全身。
她一说痒,谢文麒更加放下不下,怕她是冻伤了,她是已经蠢到了不知道痒是冻伤前兆的地步了,那她一定更不知道怎么处理冻伤……谢文麒这么想着,很理所当然地把她拎回自己房间。
反正其他人应该都有经验。
“嗳,队长……我我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田霏心想,要命了,她现在人困马乏,抵抗力低下,万一又有什么诱惑,她铁定意志力崩塌抵挡不住。
而且内啥,上蹿下跳了36个小时,又干又冷,皮肤干燥粗糙得要命……就算要发生点什么,也不能是现在啊55555
谢文麒心里着急,一面拎着她一面脑子正在理着冻伤的药塞在哪里了。
好在热水是24小时供应的,田霏一脱鞋子才发现手的情况还叫好的,脚完全没了知觉。趁谢文麒着急上火地嫌水管里放出来的水不够热又忙忙地去烧水的当口,她恶趣味地用自己的智能定位仪测了下自己脚的温度,才十度不到!
估计再不回来,血液都不流了。
这个时候要把手脚放进50多度的水里简直是酷刑,谢文麒是秉承暴利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根本,抓起她的脚就按了下去,无视田霏惨绝人寰的叫声。
等她缓过来一阵复活道:“队长,你就是暴力,你就不能给我一个热水袋把手脚温柔地捂热吗?”
谢文麒抓过她的手也泡进热水里,等她惨叫完了才道:“你是真笨还是卖萌?冻伤必须用热水缓解,干热只会加重。”一面说一面又给从水里拎出来擦干给涂上膏药再让她自己搓热活血。
屋里暖气足,手脚血脉按开了之后越发觉得困,田霏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神智不比在8000米的雪山上清楚,抱着被子道:“队长……我困得要命,在你这睡会,一个小时后叫我……”
说着就把被子给盖上了,羊肉串也没吃。
谢文麒安静地看着她,想起在珠峰上面那个未完成的吻。
他可以现在完成。
上一次,也是在这里,他们双唇相触,既温软又热烈,既单纯又疯狂,既好像是意外,又好像是蓄谋已久。
想那个滋味,想得发疯。之前训练还好,那么多人,他可以不去看她。
可是现在不行,她就睡在那里,枕着他的枕头,抱着他的被子,这些今晚以后就会混合上她的味道……这让他以后怎么睡觉……
看来明天就得洗枕套被套了……这大冷天的,哎。
谢文麒停了一刻,逃命一样地出去抽烟了。屋里的气氛暧昧得像蜜糖,让人忍不住想要染指去尝。
这实在太考验他了,谢文麒心惊肉跳地想,原来以前那些他通过的美色的考验,不是因为他的意志力多坚强,而是那些女人再美,却不是他心里喜欢的人。
原来如此。
想到了这一节,他不得不逃走。
他刚出门,手机正好响了,是前段时间一直有联络的那个女明星。
谢文麒长吸了一口气,按断了。闭上眼睛心道,对不起。这个女人其实对他很上心,他今天结束阶段性训练手机有信号只不过之前说过一遍,她就记住了。
是该找机会跟她说清楚,但是不是现在。他现在,自身难保。
谢文麒在外面足足待够了一个小时,身上都凉透了才又回去。
他这次进屋没有再开灯,田霏应该已经睡熟了。
今夜星光正好,盛得一室温馨。他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在他床上安静熟睡地田霏,一颗心忽然间解甲归田。
他是个战士,生就是凤凰的宿命,战斗是光荣的意义,从不懈怠。
只是他刚才发觉,披着夜色回来的时候,也许手上沾着血,也许身上带着寒光,也许脚下踩着杀气,但开门的那一刻有一个人在等着你,这感觉,仿佛一瞬间隔开了硝烟和纷纷扰扰。
他很轻地走到了床边,俯身轻轻地吻了她一下。
谢谢她的存在,谢谢她出现。
田霏一觉睡到大天亮,一睁眼发现谢文麒又是从洗手间里出来。
她茫然了一刻,接下来的第一反应却是去掀被子!不知道她在床上鼓捣了一遍什么,自顾自地松了一口气道:“队长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穿越了,又回到了上回弄脏你的床那次呢。”
谢文麒听了脑子都炸了,“不会吧?你又来祸害我?”上回那床单她拽走了,弄脏掉的被子什么的他拿去洗的时候可是顶着各路怪异的目光的。
田霏尖叫一声从床上跳下来把整床的被子床单都拎起来给他看道:“队长!你看你看!”被子上果真是干干净净的,“我才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敢爱敢做的人超级精彩对吧,队长!”
谢文麒自己心里有鬼,便觉得这话中有话。
敢爱敢做,敢作敢当,每个英雄的梦想。不过,在感情上,英明的谢队长还是决定暂时敢做不敢认……
挥挥手道:“快回去收拾,明天最后一项,留点力你回来再来祸害。”
田霏听了如临大赦,马上把被子给放回床上,笑嘻嘻地跑掉了,比兔子窜得还快。
谢文麒坚信,这超过了她任何一次体能测试冲刺的记录。
田霏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宿舍,把门,窗都关上了,窗帘也拉上了。她现在想大声唱歌,想翩翩起舞,她高兴得像个疯子一样。
他,终于吻她了。珠峰上欠下的,一天后就还给她了。
或许这并不能改变结局,他们还是不能在一起。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知道了他也是喜欢自己的,她的一腔热情终于有了安放。
这个真的挺重要的,在一起或者不在一起,这都是动态的。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在一起的也可以明天不在一起,不在一起的也许又有机缘遇见然后在一起。
但是在茫茫尘世里,有一个你喜欢他,他也正好喜欢你的人,你们知道彼此的心意,没有将就,这已经是世上莫大的荣幸。倘若能在一起,那是至高的奢侈,若不能,也不过是平常的遗憾,并不惨绝人寰。
次日就是今年的最后一项训练项目:陌生城市情报获取与传递。
没有队友,没有接头人,使用的银行卡可能随时被冻结,身份随时可能暴露,单枪匹马地在一个从来没有去过或者只去过一两次的城市里获取绝密情报或者传递情报。
一般来说,获取情报就包括了把情报安全地带回国,防止二次泄漏以及自己安全地返回,这里面最难的就是获取之后面对各方的围追堵截;传递情报也没听起来简单,大多数是通知己方人员的撤退,凤凰出动必定情况危急,一定会涉及掩护撤退。
这个项目是每年的收官大戏,除了谢文麒,班赞和何嘉三个人以外,所有队员都会参加。班赞和何嘉轮流留在基地进行危急事件应对,今年轮到班赞,于是谢文麒和何嘉带队。
所有人都乘坐直升机前往拉萨拉萨国际机场,一起转机前往北京,再从北京被投往世界各地。队员会在出发前知道自己的具体任务,但是在上飞机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最终会前往哪个城市。
仅仅是从珠峰上下来睡了两夜,田霏明显地容光焕发,一双眼睛顾盼生辉,脸上的轮廓都明艳了许多。
朱豪就觉得奇怪了,在拉萨转机的时候便同小声同左丘羡慕道:“她是吃了什么药?一下子美了这么多,我得问问,也整点来吃吃。”
左丘认真地想了想道:“你问问胡立韦去。”他完全没有get到朱豪的点。打扮这种事除了田霏就是胡立韦感兴趣,其他一帮老爷们儿,知道吃了什么美?怎么问起他来了。
但是左丘心里默默的确也在想,朱豪说的好像也对,田霏好像整个人不一样,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眼睛都更亮一些?
这是直男左丘能看出的极限了,他当然看不出来她的皮肤也更有光彩,嘴角也弯起了好看的弧度,轮廓也更柔和了……总之这一切如果他都发现了,他就会更迷惑,因为他压根不知道发现自己喜欢的人其实也喜欢自己是一种多么神奇的力量,神奇到能治病,能让人变美,能让人不觉得饿不觉得累。
在首都机场解散的时候,谢文麒照例在频道里面给大家最后交待:假想敌虽然是自己人,但是没有被告知这是训练,相反,在假想敌眼里,他们会被当成真正的敌人,不是叛徒就是外国间谍,携带了我方重要情报出逃,他们会对凤凰进行围追堵截。
所以每个人务必打起100%的精神来应对。如果实在真的遇险,掐断无线电通信设备里的一个微电路,他和何嘉这里就会收到信号同时根据GPS定位得知是谁,他们会立刻联络追击这个人的假想敌,请他们停止攻击。
但是,如果谁无线电通信设备都给人缴了或者撑不到他们联络上充当假想敌的总参二部的同事,那就对不起了,反正凤凰也没这么丢脸的人,生死有命吧……
田霏抽到了纽约,任务解救因关键人物叛逃而身份在未来24小时以内随时暴露的我方潜伏多年的高级特工K。
资料有K的图片和个人爱好,这是个很文艺的人,喜欢看电影,喜欢黑胶唱片,喜欢看……歌剧?田霏心里一动。
她的武器好带,不像谢文麒和许尧川他们以目力见长所以对枪的喜爱就很高。田霏想了想,携带物品清单上面又勾了雾化神经麻痹素,她偏爱化学武器——啧啧,作为一个用脑子吃饭的人,不屑于打打杀杀!
按照设定,K的身份既然已经暴露,假想敌当然马上要抓他,田霏必须在他们抓住他之前带他回国。
既然这样,她必须选择直飞节省时间,哪怕这样更有可能在一下飞机就被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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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的时代广场灯火琉璃,却仍然掩不住一旁耀眼的灯光显出大型字母组成街名的大白道儿,正是久负盛名的百老汇。
西45号大街的舒伯特剧院里面上演的《歌剧魅影》刚刚演完第一幕,正开始中场休息,这是百老汇最经典的剧目,即便已经演过了上万场,仍然上座率极高。
坐在第一排vip席位上的人多是白人,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戴着精致的领结和袖口。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其中有一个是亚裔的面孔,大约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定睛一看的话他面庞儒雅而沉静,双目有神却内敛住光芒,可是若他坐在那里一眼望去,却会莫名地被人遗忘。
田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认这就是K。
这就对了,资料显示,K爱好歌剧,是百老汇的常客。他在南加州有两套豪宅,好莱坞也有一套,这样看来以他的经济实力看一场《歌剧魅影》买vip的票太正常了。
最关键的是,他身边的位子是空的。
K的接头地点一般都在歌剧院,音乐厅,电影院,他极擅长易容,识别他的标志之一就是他身边永远会有一个空出来的位子。当然,这是只有他单线联系的上线才知道的。
舞台左上方的显示屏上打出一行英文:第二幕即将开始,请保持安静。随即灯光一暗,还没回到位子的观众连忙加快脚步。
田霏跟着人群往前走,趁着灯光完全熄灭而演员还没有上场整个剧场短暂的全黑瞬间,身形一动快速移动已经坐到了K的旁边。
K没有动,稳如泰山,连头都没有转,只是用余光瞥了田霏一眼,礼貌地低声道:“小姐,你坐错座位了吧?”
田霏此刻是一头金发编成满头小辫,海蓝色的美瞳完全看不出眼睛本来的颜色,肤色在临时增白霜的作用下掩盖了亚裔人的特征,背着一个硕大无比的嘻哈风双肩包,分明是一个美国街头随处可见的妞儿。
她刚坐下,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又有人来了。
虽然剧场里面坐满了人,但是就是有人来了,那是直觉。
舒伯特剧院的大门外,三三两两地有人在活动,有的是看报,有的好像是在交谈,有的是拍照的游客。
但是,倘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人形成了一个奇怪的阵型,散而不乱,进退有度,始终像一张网一样,罩住从出口的各个方向。
而舒伯特剧院并没有后门。
田霏第一次来纽约,并没有人认识她,况且她已经变装到如此地步,即便有人认识,也一时半刻认不出。
“这是我的票。”田霏两根手指捻起一张票,目光却看着别的地方,全神贯注地注意着细微的动静。
这确实是一张票,甚至于田霏就是拿着它进来的,货真价实。
对于曾经在黑客界名噪一时的霏来说,黑进演艺公司售票系统给自己出一张票实在不是难事。
她只不过在这张票上又涂了一种荧光药水,用这种药水画的图案只有在黑暗中才能现出来,只能持续五秒,继而便会挥发,即便被截获也什么残留都没有。
票面的图案是国家,安全部独有的,意思是,敌人已在附近,立刻跟我走。
……
……
总参二部特情处的特工们已经从外围包抄进来,他们接到的上级指令是,有一个从国内叛逃出来的间谍携带了事关台海战略的绝密情报已经抵达了纽约,与CIA的人就在这里舒伯特剧院接头。
台海方面的情报是绝密中的绝密,1994年就是因为间谍泄密导致海峡的局势和策略急转直下,剑拔弩张,两岸历史也因此改写。
这个恶毒主意就没别人了,必须是韩邑想出来的,训练也别光是训练,可以相互检验嘛!一方面看看凤凰的实力如何,一方面也给二部的熊孩子们一个机会实战,而且又有好戏看,何乐而不为。
部长也深以为然,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以把人耍得团团转为宗旨。
果然人不渣升不上去!
二部此次行动的队长是个四川人,每次吃辣吃得脸大红大汗的,人称小辣椒。他算是二部特情处的骨干了,多次在境外执行任务,行事雷厉风行下手非常快,是从部队挖过来的尖子,身手不是那些外交学院毕业的特工能比的。
小辣椒手里的遥控器模样的东西在黑暗中闪着荧光绿的光芒,显示追踪的目标就在附近。重大涉密单位的核心人员都要求在皮下植入一个液体芯片,这个也是没办法的事,国家,机密一旦泄露造成的损失就不是经济上能衡量的,甚至会造成历史的倒退。当然,也是怕大家抵触,液体芯片是通过借口打预防针的时候注射入皮下的,完全微创,平时也感觉不到。
但是它会发出一种特殊频率的脉冲,小辣椒手里的探测器其实就是检测这种脉冲,哪里出现信号,就说明哪里有要找的人。
此时正是第二幕结束的中场休息,这个剧一共四幕,第二幕后的休息时间比较长,很多观众都站起来走动或者去洗手间,人来人往,小辣椒和他的手下一面从后往前走一面全神贯注,眼观八方。
走到第一排的vip位子的时候,信号非常强烈。田霏安然地坐在那里玩手机,小辣椒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抬起头来冲他一笑。
她左边的位子空无一人。
“小姐,我们是剧场的安保人员,检测到你身上可能携带了危险物品,请跟我们过去检查一趟,这对你和所有观众的安全至关重要。”
田霏笑笑,手一指他手里闪个不停的探测仪,用英文回答道:“你确定不是你的仪器坏掉了吗?”笑得很嘲讽。
小辣椒下意识地接口道:“没有坏啊。”
田霏笑道:“那你再看看。”
这话说完,小辣椒看看探测仪,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啊。
田霏心想,靠,不会吧,她不是已经入侵了中枢系统吗?这一整套程序都会按照她的指令来啊。
这可是不能开玩笑的啊!要是让人知道大名鼎鼎的霏黑人家系统不灵……以后这个ID就消失吧……
还好五秒钟后,小辣椒手中的探测仪忽地一暗,刚才一直闪个不停的指示灯灭了!
“队长,这怎么回事?”一个队员惊讶道,干这行这么久都没见过亮着亮着能突然熄掉的。
小辣椒警觉度直线飙升,入行多年的直觉告诉他,不正常的事绝对是有原因的,他们的工作里面就没有巧合一说。
“我说你仪器坏掉了吧?”田霏笑嘻嘻地站起身道,“让一下,我要去洗手间。”
小辣椒岂能让她走,反应奇快,手从风衣里掏枪。
田霏脸色一变,手中已经扣着的两枚长钉抢在他之前射出。这个是她保命的绝技,被朱豪逮着死练。
她的长钉上面全部都是浸过许尧川配好的麻醉药的,只需入肉就能发挥作用,这也是为了配合她腕力不足而设计的,要她一出手长钉入肉就让人血溅当场简直是不可能的,谢文麒对此是很动了脑筋的。
小辣椒和刚才问话的特工在一秒之内就倒地,这种麻醉药血行非常快,皮下就能生效,完全不需要进入静脉。
田霏一不做二不休,连连出手,银光连续闪动射向闻讯过来的二部特工。
她腕力虽然不足,但是却十分灵活,只见四面八方甩成了一张网,气势并不凌厉逼人,但是绵绵中却准头惊人,好几个特工都在移动过来的路上猝不及防地中招就这么倒下去。
田霏清理了撤退了路之后就不再恋战,在围观的观众瞠目结舌当中迅速消失。
门外还有二部的人,她当然不会强闯,刚才不过是出奇制胜,要论硬实力,她知道自己拼不过的。
何况,她不是只自己全身而退就行,还有K。
K对自己下手狠辣,一刀下去挑开血管,活生生地把已经固化的液体芯片挖了出来瞬间捏碎。田霏想阻止都没来得及,她本来想说大叔,这怎么说都是训练演习,再逼真也是假的啊!至于吗!
“我在时代广场等你。”K说完便起身消失在黑暗当中,好像十分笃定她能找到他。
“嗳……”不需要她帮忙?大叔太给力了,那她也得给力点。
她一面飞奔一面扯掉假发,向剧场的顶楼跑去。
曼哈顿地区人潮如织,舒伯特剧院楼也不高。
好,非常有利。
她刚刚焚毁掉了假发和擦拭了增白霜之后的纸巾,追她的脚步声就已经听得见了。
二部的人到底也是精英,刚才在剧场里面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外面的人花了这么一点时间也反应过来追到这里。
田霏把静力绳在腰上系牢,另一端用鹰爪钩在栏杆上,背后是曼哈顿的车水马龙,她往后跃下的时候,正好与冲上来的二部特工打了个照面,田霏很嚣张地挥手打了个告别的手势。
她从楼顶上用静力绳直接跳下,空气在耳边呼呼作响,仿佛她的身体与空气你都磨出了火花。剧场的楼不算高,在空中连做心理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就要落地。
田霏在落地的时候身体往靠近墙的方向紧缩,尽量地脚踏墙体给自己减速,真的双脚触地的时候就地翻滚卸力,同时手镯一横砍断身上的绳子,转身就朝时代广场的反方向跑去。
即便在曼哈顿最不喜欢围观的美国人仍然发出一阵喧哗。
要说这逃跑,她可是专业的。凡是打架不行的凤凰,都是逃跑的专家,又快又灵活,在人群里面穿来穿去,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总参二部能人也不少,饶是田霏逃得快,他们仍然穷追不舍,虽然不比她灵活,可是即便隔着人群方向是没有错的。
田霏没有甩掉尾巴,当然不能贸然跑去时代广场跟K接头,她专挑人多的地方钻——时代广场附近游人如织,还有不少来自国内旅行团的游客,本来她的真面目二部追来的特工就不是很清楚,不得不竭尽全力地辨认游客中的每一个人。‘
田霏趁机逃脱,穿越了几条街区,还换了两趟地铁,二部的人就彻底被甩掉了。
田霏从另一个方向变了装之后又回到时代广场的时候简直骄傲得想要吹口哨。
K说他在时代广场,就必定会在这里等她,只是他变装成了什么样子,她必须要认出来。
田霏现在是亚裔的样子,头发是真的,只是戴上了一副大眼镜,背着双肩包,衣服上还别着xx学校夏令营的徽章,惟妙惟肖的一个留学生模样。
她边走边看,终于目光锁定在了一个头发灰白佝偻着身子的清洁工身上。
其实两个人隔得还远,她不像许尧川和谢文麒的目力,按说看得不是很清楚。可是就是那种气场,让她在这么远的地方都能感觉得到,是他,就是K。
心中一下子松了下来,任务就要完成了。以K的身手,和她一起从美国离境这根本就不是难事。
她走到清洁工的身边的时候,正要说话,忽见K的眼中精光一闪,不好!
然而一个资深男特工的身手确实在她之上,田霏竟然躲避不及,电光火石间只来得及下意识地侧身闪开。
蓬地一声闷响,堪堪避开了要害,然而还是不可避免地嵌在了腰腹相接的肉里。
田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之下,剧痛之下不过是本能的反应掏枪还击——幸亏带了枪,是她大意了,她手中没有扣着长钉,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怎么有时间去开手镯。
可是,可是!
这是K啊!队长说过,K是在自己人,北美大区的资深特工,潜伏多年,给国家输送了很多有用的情报,也出色完成了很多掩护同事撤离,清除暗桩的工作。
但是事实就在眼前,K手中的匕首寒光在她身侧左突右刺——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他放弃了用枪——美国虽然持枪合法,但是在公共场合使用枪支绝对不是一个成熟的特工的首选。
最上等的杀器是就地取材,中等的杀器是方便随身携带,如此一算,枪只能算是末流。
田霏身手本来就不如K,腰腹中枪更加处于劣势,匕首攻势凶狠,她左支右挡,逐渐捉襟见肘。腿上,胳膊上,肩膀上各自挨了一刀。
但是匕首却不攻击她的要害。
这个念头在心中心念电转,转瞬就大胆地隐隐猜到了一件事。
匕首再刺过来的时候,田霏不仅没有躲,反而正正地迎上去。
那一刻她肾上腺素飙到了极点,如果她猜错了,那把匕首就会直直地刺入她的心脏,断无生机。
K其实反应很快,刀光锋芒一转,手腕用力别开了匕首,刺进了她的右胳膊。
田霏咬牙生受了这一下,然而就是这一瞬间K的迟疑给了她时间,长钉从手镯中取出,左手按住K的握着匕首的手,右手如电一根长钉刺入了K的喉咙。
咽喉,眼睛,眉心是她练了千百遍的位置,力求击中要害。但是她手臂上还插着匕首,到底还是失了劲道刺偏了。
刺在了他颈部左侧,很闷的入肉声,田霏想,应该是扎到了颈动脉吧。
可惜她手再动不了,没法把钉子拔出来,那样的话会引起动脉血喷溅,他将会自顾不暇。
不过,幸亏她的长钉上面每一根都涂了药,许尧川特制的麻醉药,即便是受过耐药性训练的人,最多四十五秒,这个记录是由谢文麒保持的。
K眼睛瞪得很大,看得出来他在竭力集中精神,但是抵抗了大约十几秒他就软了下来。田霏右臂上的压力骤减,几乎同K一起跪在了地上。
时代广场人来人往,不管K的身份是什么,此地都不宜久留。
她用力把K一推,试了一试不敢拔下右臂上的匕首,只怕刺到了要紧血管,现在着急离开,无法给自己包扎。
幸亏这是在美国,出了这样的事人们都四散逃开,避得远远地,并没有人围观。
田霏跌跌撞撞地闪入另一个街区。
不敢停,不知道会不会马上就有美国特工或者警,察赶过来,K刚才一直避开她的致命部位攻击的时候她猛然意识到,他是要活捉自己。
因为凤凰的每一个人,即使不知道哦他们的超种人身份,也是一个情报库。
对于美国来说,像凤凰这种级别的国家,安全特工,价值连城。就算骨头硬到一句话不说,光从他们身上的装备就能研究出我方国防科技的种种端倪。
K叛变了,他是真的叛变了,不是陪她演习和训练。他按兵不动,除掉了身上的监测芯片,然后在自己防备最松懈的时候突然出手。
田霏感觉到腿上滑腻腻的,伸手一摸,热的,湿的。不敢去看,知道是血。刚才大腿上挨得一刀不轻,又狂奔了这么一阵,伤口崩裂得更加厉害。
不行,等不到出城,必须找地方先急救自己。
好在此刻已经是晚上,纽约纵然繁华,灯红酒绿下也有灯光黯淡的大楼。田霏转头确认身后并没有尾巴,再无法多想,撞了进去。
田霏掐着的手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她在大楼里不敢久留,所以必须立刻给自己处理伤口。
腿上和手臂上有两处要紧伤,如果不及时止血包扎撑不过去,更不可能赶路。
她坐在黑暗中的地上歇气,匕首还插在右手臂上,她要在拔刀之前先想清楚,万一一会疼得厉害只怕会神志迷糊。
可是,现在纽约城于她危机四伏,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训练和演习了。
K刚才的表现,应该是真的叛变了,假戏真做。
他要抓自己,所以才没有在她完全没有防备的第一下攻击的时候痛下杀手,否则以她和他身手的对比,况且K更是先发制人,她决计躲不开。
田霏深吸了一口气,把匕首拔了出来,嘴唇大约在那一刻被咬破了,但是不解疼,疼得眼前一黑。手臂上的血往外涌,左手发着抖把包里的消毒剂喷在伤口上,幸亏刚才打斗的时候包没有丢,消毒剂装在了一瓶女士用的面部保湿喷雾瓶里面。
她的包里所有东西倒出来看,都是一个女游客正常的物品,其实都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止血绷带缝在包的夹层,她用手镯划开取出,用下巴压着伤口单手给自己包扎。
一只手只能做简单的处理,田霏歇了几分钟,又给大腿上的伤口做了基本的包扎,还是有血渗出,只是减缓了一些。
没有办法,右手完全无法发力,但是不走不行,她马上离开纽约。
好在外面不是白天,她需要等到这座不夜的城市安静下来一些。
全球定位仪上的时间指向了纽约时间凌晨2点半,应该是这个城市最倦怠的时候,田霏站了起来,她走了一步,疼得厉害。
那是一种让人恐惧的疼痛,会觉得自己的血管会在下一秒崩断,那种流血给人的惊恐会不断地削弱人的意志力。
田霏知道,她也撑不了多久。
她不是超种人,她有的不过是一具普通人的身体。
她熟练地开了一辆越野车的电子锁,连夜开出了纽约。
她也不知道去哪里,天一亮就随便找了家汽车旅馆住了进去。
还好在美国汽车旅馆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入住都不稀奇,倒是也没人多管她。
田霏一进房间,也顾不上外面盗来的车停在那里可能暴露身份,反锁上门就捏碎了无线电设备里面的微电路。
“队长……3号求救……”
***
谢文麒和何嘉留在了北京,百无聊赖。别说,在高原的环境待惯了,一时间到了花花世界竟然都不知道要玩什么。
打游戏吧,眼睛酸。两个人出去买东西,屯了一大堆西藏没有的东西,谢文麒一个劲的买零食,何嘉都有点不想跟他去排队买单了。
买了两天之后这个活动也取消了,喵的,两个帅哥不能一起这么出门,路人看他们的眼光太污……这地球一定已经被腐女攻占了,何嘉想。
两个人窝在部里招待所的房间里面聊天。
从进基地开始聊起,这些年出过的任务,受过的伤,最后讲到了何嘉的婚事。
何嘉顿时容光焕发,普通话说得都流利了许多,果然人是要恋爱的。
他是个心细的人,自己说了一通之后察觉到了谢文麒的意兴阑珊便收住了话头,想了想试探道:“文麒,你在想什么?”
“啊?”谢文麒反应过来,自己的确是走神了,有些讪讪道:“想点事。”
“心事?”
“……你怎么知道?”谢文麒惊讶,有那么明显吗?
何嘉宽厚地笑笑道:“你什么时候会走神?这个还能看不出来。”
说得谢文麒有些泄气,沉默了一刻才道:“我……最近心里很乱。”
何嘉听了也没说话,他是真不知道怎么接话。眼前的这个人比他还小一点,但是就是队里的主心骨,仿佛任何时候看到他在,心里就踏实。
半晌何嘉才又问道:“你是心里有了喜欢的人吧?”
这话真是把谢文麒吓了一跳,然而仍然面不改色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这个,我自己当初认为我媳妇的时候也是跟你现在一样的状态,常常走神。”何嘉倒没多想,直接说了出来。
谢文麒默认。
“田霏?”
何嘉这么一问,谢文麒本来看向窗外的目光倏地收回来,像两道激光一样钉在何嘉脸上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何嘉失笑道:“我媳妇说你之前在内网上联系的那个女的你最近完全不理人家,我听说了之后就登上去看看发现你还真是很久没登录过了,那就只可能是基地里的人,你又不喜欢男的,还能是谁?”
谢文麒语气很生硬,“医院,后勤,食堂,都有女人。为什么你非要说是她?”
何嘉道:“你别担心,我又不会给你说出去,我知道你的顾虑……韩头儿那边……最好不要知道。”见谢文麒果然面色不易察觉地有所缓和,才接着道:“医院和后勤是有女人,不过你要是那种品位……也拖不到现在。”
谢文麒听了只想抽烟,打开窗户背对着何嘉点了一根,听着他说道:“这种事,我劝你也就想想算了……你应该也听说过,以前出过这种事,张宇强不就是和医院的一个女护士好上了吗?最后只知道那个护士突然就消失了,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张宇强那会跟疯了一样,韩头把他关了很久还是不行,最后上面的命令……我就不说了,你也知道的。”
张宇强,凤凰的档案里早就没有这个人了。国家机器的手段,不会有别的结局。
谢文麒觉得心头很沉,把一根烟抽完才慢慢道:“不会的,我不会的,我要确保她好好地活着。”
两个人相对无话。
好在第二天他们就有了谈资,接到了在大阪的一个队员的求救信号。此人算是倒霉,他本来已经得手了,被十几个总参二部追上来的特工围攻正在脱身,莫名其妙地就被一群小太妹给缠上了,生生地让二部的人追上。
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捏碎报警装置求救。
谢文麒接到后立刻给总参大阪行动小组的负责人通了话,那边知道是一场误会之后也没给凤凰好脸色看。
靠,大爷给陪你玩的?踹你几脚,是上头答应配合凤凰的训练,又不是我们答应的,就算是命令,命令也执行完了,揍你丫的还不行?
这些谢文麒可就不管了,这个自己都搞不定,别说是凤凰。
陆续有人完成任务返回北京,金禾今天上午已经搭乘国航从圣彼得堡返回,许尧川也在登机前联络了他,明天凌晨会抵达北京。
这两个人倒是让他和何嘉刮目相看,他们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训练,比许多老队员还要快。尤其是许尧川,其实他的任务并不简单,他需要从芬兰的国家博物馆里面取出一份十二世纪的资料,但是他只花了四天多的时间就完成并且安全返回。
颍川之言:春风十里,不如你。你眉眼间见我皆是笑意,正如我眸子中映出的也必定都是你。人生只但求有一次这般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