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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终端 (五十)(1 / 1)

太阳垂挂西头,海面上浮光跃金,波光粼粼;凉风吹拂,云和水都在乌龟爬行,慢悠悠地追随太阳的脚步。

橘色的日光投照的这座铁桥少了一份冷峭,多了一份煦色,也映得桥栏上一对璧人静谧安和。

“迎风望海,风景真好。”小雪手放在栏上,悠哉的眺望眼前的海阔天空,心叹大自然的美让人心旷神怡,望尘莫及。

身旁长身玉立的俊美男子闻言望向她,眸光幽幽,似海上浮浮沉沉的光点,闪着勾魂的美。

“把我叫出来不会是请我看夕阳这么简单吧?”小雪抬头对上他的目光,言笑晏晏。

“妳,还好吗?”段千言思斟半晌,生硬地拧出一句不着谱的话。

小雪忍俊不禁,“几天不见,说话怎么不利索了?麻利点,到底找我什么事?”

段千言眉目有忧色忽现忽隐,努力的想了想,方道:“我今日听闻妳在那天被人绑了,过了这么多天我才知道这消息......”他似在自责,语气带上内疚,“妳没事吧?有伤到哪里?”

我伤到心了,你能治吗?

小雪一眨不眨地看他,很清楚他这是在拐弯抹角的想道歉,可又不想提及逃婚一事惹她不快才会说话说的别扭不自在。于她而言,又何尝不自在呢。

“我好好的站在你面前,有没有事还看得不够清楚去吗?”她说的很自然,整个人气息轻松平和,没有什么其他不好的情绪。“我想,你是今天听到君家发的三道明诏,担心她因为妹妹的事伤心,去见她时才知道我失踪吧。”

他自是听出她口中的“她”所指何人,因而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小雪笑得温和大度,眼睛亮晶晶的,比银河还美,拍拍他的肩,说道:“你一个逃婚的苦着脸干嘛?我才是那个委屈的好不好。我都不介意了,事情都过去了,我又大难不死,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才是。”

段千言无比惊讶,来时打好的腹稿,所以安慰歉意的话一时之间打了水漂。睁大眼怔怔地看着她,突然觉得相识一年了,如今竟是初始一般。

“妳不恨我弃了妳?不恼我违背诺言?”

一年里几个月的相处,双方的底和心情摸不清也看得差不多。

他知她天真任性,却重情重义。

她知他傲慢霸道,却赤胆心诚。

本该最合适,最互相吸引的两人,却因错过时间,晚一步走进对方的世界,造成今日相见忧伤的结果。

可惜,可叹,可悲。

小雪脸色是澄澈的笑容,真心道:“我韩家有句家规,宁做好人坏人,绝不做贱人。只要真诚的,踏踏实实的做好自己,好人坏人的名声身份不重要。老实说,刚开始我真的很神奇,明明给了你机会,还有那么多时间,哪怕是成亲的前一晚你后悔了,我都不会怪你,但你偏偏在那天后悔,让我丢脸不说,还丢了我姐姐的脸,这我可不允许。不过......在地宫的那几天,我想了很多,把我们从见面到成亲中间所以的事反反复复想了几百遍,最后想明白了,其实从头到尾一直是我追着你,告白是,结婚也是,你从来没有认真表明过对我的感情,是我误会了。闯入你的生活,打乱你的世界,你会爽快的和我结婚可能是被我逼急了,乱了方寸才临时做出的决定吧。”

段千言不说话,琥珀的眼睛有奇异复杂的光芒。

小雪扬着精致漂亮的脸蛋,生气光彩熠熠,眉眼在夕阳下柔和三分,英气三分,剩下四分是率真。她继续对他推心置腹:“我才不是小肚鸡肠死心眼的女人,贱人什么的让别人去做好了。反正这场情这场亲只是我一厢情愿,丢脸了不怪别人,是我没有认认真真的考虑过你的感受。我看开了,想明白了,心里的气啊恨啊早没了。告诉你,你可别以为我是那种因为失恋就痛哭流涕就一蹶不振的小女孩!我韩亮雪拿得起放得下,才不做小女人!”

骄傲使人执着,坚强让人隐忍。

跌宕起伏二十多年,段千言从不知,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置一切为身外,揭开心结的人。

他错了,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做不到人家坦荡豁然,就胡乱的找理由歪曲。他算什么男人!

“对不起。”

纠结了几天几夜,千言万语的内疚到头来只能用三个字表达。

小雪抬手打住,“别,千万别说这三个字。你没资格了,我也不用道歉。姐姐说,世界上最没用的就是对不起三个字,我讨厌别人对我说对不起。”

段千言看着她,脸上没有往日的轻狂傲气,身上没有君王霸气,像这天地的光线和风息,非常平和。

“好了,我想说也说了,你想说的也说了。我们就此别过。”她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整个人看起来更轻松了,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段千言还是没说话,也没有动作。

她看了看远处美得窒息的夕阳,转身离开,走了三步,突然转过身来对他大喊:“段千言你这个混蛋!老娘不喜欢你了!”

段千言愕然。

她声音变得低沉,却透出女儿家独有的软糯。“我现在放下了,你也给我想开点。顺便老娘好心劝你几句,深情不忘的男人确实是好男人,但爱了十年还得不到结果,不能说你用情不深,只能说你爱错了人。别再把自己关在情字里受折磨。放手吧,放了她,也放了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女孩。”

她笑得越美,他心里越疼。

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扎进心房最柔软的深处。

这一刻,他心里没来由的生出后悔的感觉,很浅,却清楚的感受到,像一颗石子掉进平静的湖面,搅动一圈轻轻的涟漪。

刻骨铭心的初恋,在遇到面前的丫头时,突然变得不那么痛苦了。

“好了,心里话说出来好多了。这次是真的别过。再见。”她转回去,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定走了。

再见,我虚假的恋人。

再见,我泡沫的爱情。

不过一场年少冲动的初恋,伤过、痛过,掀过去就好了。

未来还很长,经历过长大路上的情场失意就该成熟了,会遇到更好的,更适合自己的另一半。

所以,别哭,小雪。

当着他的面哭是丢脸,

背着他哭是窝囊。

倔强地把那滴泪憋回去,从现在开始,洒脱地一步一步离开他。

加油,妳可以做到的。

她在心里给自己鼓气。

......

这天晚上,小雪抱着姐姐哭了一宿。

韩文眼里的脏东西还没消干净,受不了刺激,也抱着妹妹放声大哭。

姐妹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抱着哭晕过去。

刘莫问大半夜提着菜刀冲进房间要砍死这两个嚎得人睡不着觉的女人,结果变成码头工人,抗麻袋地将她们扛到床上去。

第二天早上,疯女人黑着眼圈黑着脸对其他人说:“以后谁敢哭!老子弄药让他哭到死!”

众人缩紧脖子,闻风丧胆。

龙氏要走了,唐国后人也要走了。

小雪盯着肿成核桃的眼睛去送他们。

城门官道边,一群人齐装待发,神色各异地瞧着用披巾把自己过得严严实实的某女。

岷玉不舍,哭着求她日后还要再见。

小雪一脚踹他到马上,斥道:“死小子!欺负我哭出来是吧?”

哭了一晚上,疯女人说在哭下去流的不是泪了,是七窍流血。吓得他再也不敢轻易掉泪。

岷玉抽泣,眼泪巴巴地望她,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她于心不忍,安慰他:“有缘千里来相会,会再见的。”

其他人纷纷上前行礼拜别,相处多日的交情在这时变得比以往更难分难舍,大家都是成年人,纵使经历不同,可好聚好散的道理还是懂得。多说无益,郑重别过,大路两方,各朝一边。

目送他们远去,小雪突然有点明白古诗里友人相别不舍的原因了,原来送朋友离开,真的是件难受的事情。

刘莫问不知何时从背后出来,望着大道,叹气:“他们为了妳特意推迟几天离开,结果却目睹一场荒唐的婚礼,妳三言两语的送人走,什么都不送,不够朋友啊。”

“谁说的。”小雪心不在焉,“我偷偷往龙英的衣服里塞了几瓶姐姐的灵丹妙药。”

刘莫问睁大眼睛,给了她后脑勺一巴掌,“找死啊!那是我辛辛苦苦给文文练出来的药!”

“姐姐都不说什么,妳生什么气?”她摸摸后脑勺,万幸没有起包。

“文文呢?一大早就不见人!”刘莫问问道。

“不知道。”她摇头,“阿南好像也不见了。”

齐凛的茶庄后院,摆了一桌的棋子,一白一黑,厮杀激烈。

吓到三十九局,齐凛输了三十九次。第四十局尾头,他忍无可忍,哀求道:“丫头,手下留情,让我赢一次好吗?”

韩文坐在对面,一边全神贯注的盯着棋局,一边收起手落,捻着白子放进手旁的盒里。

齐凛见她下手太狠,一点后路不留,索性咬紧牙关死拼到底。

结果,第四十局,输得最惨。

“妳太狠太毒,都不让让老人家。不知道尊敬长辈吗?”他气得直吹胡子。

韩文面不红心不跳,“和长辈下棋,心慈手软岂不是欺负长辈技不如人?”

“没法说妳了!”齐凛生闷气,扭头不去看她。

“我来是有正事找你,不是陪你下棋的。”她收起棋子,如数放进盒里。

齐凛一听她语气颇严肃,收住想下次对弈中打压她的想法,问道:“什么事劳烦大小姐亲自过来一趟?”

她从衣袖里抽出两叠纸,放到他面前桌上,端了另一边的杯子,道:“商盟里所有我信得过的股东,东家,老板和合伙人,他们的来历家世和过往都详细地写在上面,你回头抽空好好看看,有什么不懂的找妙灵就是。对了,以后妙灵跟着你了,找个机会弄个户籍让她入你齐家族谱,给她的新身份安排好点的,不能太次也不能太高,最好是以宗外远房的小姐身份入谱。不然会引人怀疑,彻查下去会很麻烦。至于何脩月,他不用你管了,狐狸一个,不用操心。”

“妳想干什么?”齐凛拿着纸的手发抖,听她交代后事般的一通安排,心有不妙,急急问:“老实交代,妳是不是打算豁出去单枪匹马的死磕上平王和花锦?”除此之外,想不到别的目的是她现在最想干的。

韩文喝进口里的茶差点喷出来,没好气的瞪他,“我脑子抽了才会跟那两个家伙玉石俱焚?给你这些东西是想让你接下来接受云来会不会太困难。”

齐凛听明白了,可更糊涂了,试探问:“妳撂挑子不干了?”

“嗯。”韩文坦然点头。

齐凛深吸一口气,满腹狐疑。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黄金帝国,金钱与权力的顶峰,她这人说不要就不要。率真洒脱,世上真有人做到这种境界?还是说,其实她不是人?

老家伙左思右想,耗尽精力猜着丫头脑子的想法,可惜不是她肚里的蛔虫,想破脑袋也是白想。

韩文余光睨他一眼,知他此刻正猜测自己此举何意,也懒得过多解释,言简意赅道:“我打算带小雪他们出去游玩一年。”

出去玩?

年过半百的齐凛差点从椅上跌到地上,堪堪稳住发软的脚,艰难道:“只是为这个?”

“是。”韩文以为他因为面临接受那么大的商盟而心有余力而不足,忙安抚他,“别担心,你是三朝元老,天下谁敢不买你面子。商会里的事确实多,所以让你收养妙灵就是为了辅助你管理,还有何脩月,再不济还有花栖,他们都是生意上的老手,加上你大将军的威名,还能镇不住下头的小鬼?你是大股东,我把自己手头的股份和管理权交给你,白鸾城里就只有你是商业上的头头,你说一谁敢说二?”

齐凛的胡子快吹到头顶,气道:“妳这死丫头!刚推我孙儿下水,又来拉我下海啊?”

让他接受黄金帝国的当家劝,宫里的老大不咬死他也要骂死他。有军权有地位再来个雄厚的财力,皇帝老二真会怀疑他齐家要谋朝篡位。不!不是怀疑!是笃定!

黄金帝国是个香饽饽,但放在他手里,是烫手山芋,是落地的惊雷。死都不能收!

韩文心有七窍,做出这个决定定是思量周全,接着抚慰:“我把商会的当家权利一分为二,一分在花栖那里,一分在你这里,就算皇帝忌惮,他不会直接动手抄了你全家,他只会用权谋来对付你们。我想他会挑拨你和太子的关系,让你们都起来,拼个你死我活;平王也是个贪心不足的小人,不会只作壁上观,他一定会使尽手段从中牟取暴利趁机坐收渔翁之利什么的。细细算来,你手握商界半壁大权,危险是危险,可也不至于找来飞来横祸,顶多费点心思跟人斗斗法。别愁眉苦脸!不过让你斗法斗个一年而已,至于这么憋屈么?”

齐凛苦大仇深地瞪她,只想问一句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干嘛把我往火坑上推?推还不说还把后路安排的妥当,这是下狠手阴他啊!?

活了大半辈子,打过无数血战,大半边身子入土为安了。他此时发觉,安度晚年颐养天年,真的与他无缘了。

“我后悔了,真不该认识妳这害死人不偿命的死丫头!”

悔不当初,说多了都是泪。

韩文悠然自得,笑得纯良无害,“我们出去玩后,云来会就拜托您老了。我家的酒您想喝多少喝多少,放心喝吧。”

“......”齐凛欲哭无泪。

天呢!降个雷劈死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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