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姐姐身子可大好?”杨幼禾笑着执了她的手坐下,见她虽是神情淡淡的,却粉目含春,双颊带潮,神色微疲,倒果真像是病中的样子。
“咳,咳------”杨惜薇掩着帕子轻咳了几声,才似乎带了歉意道:“已松泛些了,劳妹妹记挂,倒是我实在使不上力气来,只怕招待不周--------”
“姐姐客气了,才听闻有丫头婆子怠慢你,又得知你病了,才赶过来看你,实在该打。”杨幼禾一边笑吟吟的拉了她的手一边做出自恼的样子来。
杨惜薇自入府以来,倒是没有摸清杨幼禾的性子,虽多时看她天真活泼心机不深,有时却又沉着冷静内敛老成,听得人来报也是一时欢喜一时忧的样子。
如今见杨廷逸与姜氏交好,彤姐儿又得了荣贵,再也坐不住,又且不说她姨娘呢,她与哥哥只怕早就动手了。
一时有意试探:“今日里是我任性了些,倒让母亲难做,大动干戈的,实在是过意不去,倒不知母亲怨不怨我。”
“哪里的话,母亲疼你来不及,幸亏你无大碍,若是出了事,母亲只怕要自责极了的,一个个将这些丫头婆子遣出去才罢休。”顿了一顿,脸上俱是忧色:“况且这些人目中无人,胆大包天,连你都要谋害,也不知是借谁的胆子,再留着也定是祸害,指不定那天再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我如今想来还后怕呢。”
杨惜薇见她一惊一乍,俱是小女孩儿的姿态,却仍觉得她没有面上的这般简单。
若说杨清如是一眼望得到底的溪流,而杨幼禾更像一潭幽泉,清澈还是浊秽,只怕得再试上一试。
“若我身子好些,定要去母亲那里赔罪的。”杨惜薇摇头笑道。
见杨幼禾有些乏味的扫了几眼屋内陈设,终于试探着道:“六姐姐的事,倒不知何时过去与她道喜。”
“六姐姐明年就做新嫁娘呢。听说太子殿下是数一数二的才俊,正妃位子还空着,太子府内就只有一个侧妃,六姐姐嫁过去岂不是和顺?若再生个小皇孙-------”
杨幼禾说着便拍手笑了:“是该与她去道喜的。”
杨惜薇听她这样说,突而就松了口气,倒是她多虑了。
早年在外听闻杨幼禾心思单纯,顽劣活泼,如今虽见她偶尔沉稳,想必也是情势所迫做给人看的,腹中仍旧没有几分心机城府。杨妙彤所嫁是皇家,外边光鲜内里苦涩,况且彤姐儿的性子文静,只怕并不开心。
杨幼禾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知道她心中明白杨妙彤的出处境,必不会拉着她去道喜,不过是说说罢了,又转头弯了眉眼与她说些趣事来。
两人各怀心思应付着,便听得知秋来对杨惜薇报道:“四少爷来了,说是瞧瞧姑娘可好些了。”
杨敏文是二房唯一的庶子,二房本就是庶出,且又摊上韦氏那样的嫡母,他又是个木讷不会刁钻讨好的,其中心酸只怕只有自己知道。
两人皆是有些迷惑惊奇,杨惜薇赶紧叫丫头带了他进来。
杨敏文穿着一件墨绿色的褂子,神态拘谨,身后的小厮怀里抱着一个食攒盒子。
“见过九姐姐、十一妹妹。”他声若蚊蝇,面上已是晕起了一片红:“今日不知十一妹妹在,实在唐突——”一语未完,就见那小厮匆匆便将攒盒递给了杨敏文,脸上却是不甚在意的样子。
杨敏文窘迫道:“是外头杏花斋的点心,今日遣了下人去买的,听说城里的小姐夫人俱爱吃这个,却------却只有一份,十一妹妹莫怪,我日后为你补上一份。”
“你只说我和九姐姐,那其他的姐姐妹妹那么多人,你把他们倒放在哪了。”杨幼禾笑着接过来打趣他,杨敏文羞的脸霎时通红,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低了头恨不得没有说过,一时窘迫的不成样子。
“逗你玩的罢!”杨幼禾见状噗呲笑了:“今日是你来望姐姐,本就不干我何事,况我母亲也不愿我多吃那些,只给九姐姐,也算十分有心了。”
杨敏文长舒口气,又望了望杨惜薇,不知再说什么,窘迫般行礼告辞了。
杨幼禾心中五味杂陈,倒不知杨惜薇与他有交。何况见那小厮对主子不甚在意的样子,也不知他暗中受了多少磋磨,自己便掀了盒来看。
“咦,这哪是杏花斋的点心,不过是外边铺子里的普通糕点罢了。”杨幼禾虽有准备,但仍是吃了一惊,自己嚷了出来,一半是说给杨惜薇听。
“想必是下人一时疏忽,拿错了也是有的。”杨惜薇笑着将攒盒递给知秋,又团着身子咳了几声,缓了气儿,难免有些神色恹恹,含了歉意笑道:“这会子该用药了,妹妹也回去歇着罢,仔细药味儿冲了衣服,毁了这件细花衫儿。”
杨幼禾仍旧笑吟吟的应了:“姐姐仔细养病,明日便歇着,我与母亲说你不必去请安上学了。”
杨惜薇难得没有拒绝,遣人将她送了出去。见她走远了,立即命了知秋将那点心远远扔了,想了想又从匣子里拿出几块银子并首饰来给她:“那丫头的事,做的干净利落些。”
杨幼禾一半带笑一半带讽嘲的看着丢在废井里差人捞起的攒盒,徐徐道:“收起来罢,只怕日后用得上。”
含画撇了嘴道:“我当是什么玩意,原是这个,巴巴的去捞起来。四爷也是糊涂,叫底下人这样骗,只怕满院子的人不说他宽厚,倒说他傻呢!”
“你仔细着些舌头,莫要叫风闪了。”谣书白了她一眼:“妈妈平日的话全当耳旁风了。”含画吐了吐舌头,不去理姐姐,一边收着杨幼禾的衣服一边对她道:“姑娘快叫她闭嘴,好歹姑娘的院子干净呢,整日谨言慎行岂不累人?”
杨幼禾作势撕她凑上来的脸:“就你嘴碎,仔细旁人听见了,我可不救你,草草丢给王康家的将你嫁了,到时你且不要拽着我裙子哭。”
“姑娘才舍不得呢。”含画抬了头笑道,却是想起什么来一样,轻轻的又道:“大爷的事儿不知你们听说了没有?”
见两人俱是皱着眉看她,才转了转眼珠儿轻声道:“十二姑娘不知从哪捡来个丫头,养在她屋中也有一二年了,听说甚是疼爱,粗活皆不经她的手,如今十四岁的年纪,长得跟水葱儿似的,我们私下里都说她有心计,是调教个姨娘好做后手,谁知道啊-------”她说到这里噤了声,卖关子似的晃了晃脑袋:“她竟将那丫头送给了大太太,不知说了些什么话,大太太竟要将那丫头给大少爷开脸做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