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日里来的沉稳全都不见,脸上乍白,来来回回在屋里踱步:“我的簪子呢?”
却又是想起什么了一般,颓然滑坐在地上,豆大的泪珠顺着苍白的脸滑落,她这些日面容凹陷,眼睑发青,看起来极为骇人可怖,只是薄唇呢喃,让人看了极为悲凉不忍。
忘忧大惊,立刻将她扶起来:“在炉子里,你别慌。”
杨幼禾猛然冲了出去,将孱弱娇小的身子探进炉内,在厚厚的灰烬里摸索着,即便是整个人衣衫都被染成了灰扑扑的颜色,终而眸子一喜,将玉簪捧在怀中,泪水顺着她灰头土脸的颊上落下来。
“你这又是何苦?”忘忧一哽,将她拉过在面前,又抬起手擦了擦她和了泥的面颊:“不过是个簪子,过去的事你既然想着放下了,又何必再念念不忘?”
杨幼禾只是苦笑着摇摇头,这只簪子见证了太多的变故,早已经和她分不开了。
忘忧眸子一闪,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你想好要去那里了么,待在这里始终不妥,虽然你暂时安全了,保不齐日后再想起你来。”
杨幼禾怔了怔,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有想过,但混出城门已经不是易事------尚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将簪子贴身放好,即便是拼一拼,也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牵累无辜的人,她忽而想起在杨家做姑娘,在宫里做奴婢郡主的时候,都不是自己一个人,如今却是要一个人浪迹天涯了,也算是因果轮回,也让她吃一吃从前妄大和自以为是的苦。
“舒姐姐,我有法子------”
“听说今日城外聚拢了好些逃难的难民,这是我们观里捐出的被褥衣服,烦请施主安置妥当。”
忘忧伸手指了指车上的物甚,垂着的脸上始终淡淡的,莲笙便浅笑着递了银子过去。
“观里行善积德,再说替人送东西本就是我的差事,哪里用得着这么多钱?”那车夫虽这说,一张脸却还是笑成了花的样子,忙不迭的揣进袖口:“可不是么,听说北边的战事又吃紧了,闹的人心惶惶的,难民也越来越多了,咱也就指望着新帝了不是?”
见忘忧不应,讪讪的笑了笑:“咱也就该走了,天色晚了,落锁的时间一次比一次前了,可别再耽搁了。”
抬起车把,却隐约觉得手中一沉,那车夫不由赞了一声,这姑子倒是实诚心善的。
那车随着检查的队伍缓缓向前,车夫不甚在意的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待到自己时,也不敢耍滑,老老实实的说了来路去处,就抬起手来让几个小兵摸了一番。
“过。”
车夫笑吟吟的应了,却听到后脑勺骤然响起低沉凌厉的喝声。
“站住。”
他回过头见是一个浑身贵气的中年男子,胄甲加身,横刀而持,不由心中一凛。
“你车上装的是什么?”
“回大人的话,是芷泉街的道观姑子捐给城外难民的衣裳被褥。”车夫冷汗连连,小心翼翼的应了。
“拆开看看。”
车夫虽然疑惑,却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只能算自己点背,却也不以为意,不过是些琐碎衣服,拆开就拆开呗,还能藏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虽应的轻松,可钻在卷起被子中的杨幼禾浑身一震,若是被他拆开,自己又焉有命在,甚至还会牵累这个无辜的车夫和舒姐儿她们。
真是流年不利,她苦笑着,不偏不倚被萧敏赶上了。
她听着车上东西一一被展开抖落的声音,几乎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心想着要如何脱身,只是车夫的手多次在这个最下面的被褥上擦过,几乎让她一颗心跳将出来。
杨幼禾咬牙闭眼,大不了拼一拼,将所有的事都揽到自己身上,这条命捡回了好几次,她虽然想好好活着,但偏偏事与愿违。
被角被猛然一提,她做好了最坏打算。
“萧将军站在此处,却是为何?”声音不大不小,却让杨幼禾浑身一震。
“世子不是也有闲工夫站在这里么?”
萧敏脸色一沉,望着面前笑得和煦的祁渊,他和祁渊向来不对头,更是因为同在醉香楼吃花酒被讽,恨上了这个清闲又无所事事的纨绔。
距离湛王登基的日子不过屈指可数,料他也只能夹紧尾巴做人,可是奈何有先帝赐下来的免罪帛书,当真是有恃无恐。
祁渊微微眯起眼睛,将他阴冷的神色望在眼中,轻轻叹口气道:“大人何必冷嘲热讽,上次较量尚且不知道输赢,将军这样推三阻四,莫不是怕了我不成?”
萧敏闻言,冷然一笑,几步上前,直直盯了祁渊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我怕你,笑话,就凭你那不入流的小伎俩,传出去都贻笑大方,世子如今说话也得掂量着轻重,可不要------”
他说的这几个字极轻,却是没有落进被中杨幼禾的耳朵里,祁湛继位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不知荣亲王府和靖王府又该如何自处?
两个人并肩走了,若不是方才的剑拔弩张,望在别人眼里还真是相交甚好的样子,几个守城检查的人在心中偷偷擦了一把汗,送走了两尊大佛,回头看见已经有些呆愣的车夫,不由皱眉道:“赶紧走,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那车夫忙不迭的应了,三两下收拾好东西,重新拉着车钻进了出城的队伍里。
杨幼禾浑身一松,额头上的汗水滴落在耳朵里,却也没有伸手去擦的机会,她听着渐渐离城门口远了,掀开被子一角,看四下没有人注意,灵活的钻了出来,小心翼翼的跳下车,立刻撒开腿向着不远处的人群里钻了进去。
那车夫陡然觉得手中的重量一松,立刻回头去看,只来得及看见一个灰色的人影钻进人群里,刚要张口去叫,却又看了看车上的物甚,不过是捐出来的东西,丢了就丢了,何苦惹自己一身麻烦,当下只鄙夷的唾了一大元是不能再呆了,大姚也不安全,她也不会相信霍白会因为一个口头声,继续向着难民扎堆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