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从哈吉防设外有一道疾驰而来的黑色身影,像是苍茫大地中等待着捕猎蛰伏的野狼,飞快,沉稳,没半点声音。
马蹄上被厚厚的棉花和干草包着,飞踏而过之时,似乎能听见来人低低的呼吸声,白皙而略显稚嫩的脸颊上带着少见的老成和郑重,在哨防外紧紧拉住缰绳,一跃而下,将身后的黑色斗篷拉起盖住大半张脸,才牵着马走上前,把手里的牌子递给哨兵看过。
那哨兵仔细检查过,立刻恭肃的将牌子递给黑色斗篷的少年,挥手让人将防设打开。
少年穿梭在哈吉王宫星罗密布的营帐内,一步步没有半点慌张和焦急之色,不知怎么一顿,马儿却失去了掌控,缰绳从少年手中滑落下来,接着就看见它如同受惊一般迈开四条腿狂奔起来。只是这一瞬,原本立在那里的少年就不见了踪迹。
与此同时,另一个黑影像是如同猫儿般敏捷轻巧的钻进账内,轻轻的将脸上的黑色帕子扯到胸前,对着上首负手而立的男子抱起拳头。
“大汗。”
木铎吉桑闻言,从沉吟中回过神来,轻轻唔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
那人见木铎吉桑没有回应,心中一顿,立刻开口:“属下方才见到一件奇怪的事,所以才被耽搁了。”
木铎吉桑回过头来,眸子里闪过几分不喜:“你跟了本汗这么久,知道我向来不喜欢解释。”
“属下该死。”
木铎吉桑蹙眉,有些不耐的挥了挥手:“说吧,查到什么了?”
“二殿下派人去了三晖关,看起来已经和姬桑有过接触了。”
“哦?”木铎吉桑微微蹙眉,面上却古井不波,并不十分意外的样子:“木让顿会调查姬桑是本汗意料之中的事,他向来有主见,却不知为何会私下与姬桑交谈。”
黑衣人便微微一顿:“是否和那件事有关?”
木铎吉桑略略沉吟,向来的稳操胜券和自负让他始终觉得姬桑掌控在自己手中,却又转念想起了他与那个大元女子的婚事,姬桑向来温和,又有主见,在木让卓不堪重用,小儿子又顽劣不堪且是个黄口小儿的境况下,哈吉的未来总有一日要交到木让顿的手中的,那么木让顿所为,或许是为了早日攻破大元防守,因此故意试探姬桑?
“现在论断为时尚早。”木铎吉桑如此开口,这三个孩子里,他最喜欢的是木让其,最倚重的是木让卓,对于木让顿则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赏识其才略,却又在私情上难以偏向他。
若是木让其懂事些就好了。
木铎吉桑微微敛眉,并未深想。
“还有什么事?”
“回大汗,属下见到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在今夜入宫,递的是二殿下的牌子。”
“可曾看清他的脸?”木铎吉桑皱眉。
“并不曾,属下跟随他一路,到了一处昏暗的地方时,就跟丢了-----”黑衣人顿了顿,立刻将身子俯的更低了一些:“属下失职。”
木铎吉桑眸子里骤然有了几分意义不明的昏暗,抿唇挥手让他下去,眉头就紧紧的锁了起来,或许他,从未好好了解这个温和而极富才华的孩子。
——
“我要见三殿下。”她微微抿唇,低头不去看女子倨傲而讽刺的面容。
“怎么,本宫身为正妃,还不能请你喝一杯茶?”女子尖锐的声音带着不甘和深深的厌恶,几乎要将她的耳膜穿透。
“娘娘要请我喝茶,来日方长,今天,我必须见到三殿下。”
杨幼禾面色如常,只是微微散发着往日清冽而拒人于门外的冷意,看着女子一身张扬的紫色和手中挥舞的鞭子。
微微蹙眉。
女子几乎被她毫不在意没有半点惶恐恭谦的样子气了个倒仰。
“谁教给你的规矩,见了本宫不下跪就算了,还不把哈吉的规矩放在眼中。”
杨幼禾抬起头来。一双眼极为通透,看着她因为愤怒而略涨红狰狞的容颜,轻轻笑了一声,却又抿唇道:“又是谁教娘娘仗势欺人,狗眼看人低的呢?”
紫衣女子比她高半个头,因此没有看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不屑于与冷意,只是在听了这番话后却几乎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扬起手中的鞭子就要往杨幼禾的脸上抽去。
这张脸毁了,看她还怎么洋洋得意,木让顿要她才怪了。
想到这时,原本还有些迟疑的手又暗中加了几分力道。
鞭子划过的声音极为刺耳凌冽,眼看着就要落在杨幼禾的脸上。
只是尚未到达,却被一只细白而小巧的手紧紧握住。
杨幼禾猛然抬眼,眼里的冷然和不屑几乎让紫衣女子面色一白。
“怪不得木让顿不怎么喜欢你。”
火上浇油,果真有些偃旗息鼓的女子立刻又张牙舞爪起来,咬着牙就要把鞭子从她的手中抽出来,却不料这个瘦弱的女子力道极为惊人,竟是僵持不下,她自诩是草原上的烈女子,不仅容貌过人,而且有一身武艺,不是中原女子般的花架子,一时就有些恼羞成怒,扬起另一只手就要落在杨幼禾的脸上。
预想的清脆声并没有传来,她的手被紧紧的握住不能动弹,而这双手的主人,却是笑的极为灿烂的木让其。
“二嫂这是做什么,这里是我的地界,二嫂想在这里动手打我的客人吗?”
紫衣女子怒然而走,并且宣称此事没完。
杨幼禾勾唇看着一旁状似无害一脸无辜的少年,轻声道“三殿下看了这么久的戏,可还开心?”
木让其眸子微微一闪,却笑着做了个鬼脸,又扬了扬手示意她进帐。
木让其的帐篷内挂着四五种的动物皮毛,搜罗来的几乎全是奇奇怪怪的东西,有着木雕成的帆船,西洋来的万花筒,还有大大小小奇怪的石子,无一例外的宣示少年顽劣心性。
她眸子一闪,看着他蹦蹦跳跳自顾自的坐在地上,笑着捧着脸道:“怎么样,还算有趣吧,比我那假正经的二哥,是不是更对你的胃口一些?”
杨幼禾抿唇,微微一顿,似乎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歧义。
“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