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渊听着,面色越来越冷,看不清眼中神色,只是嘴角的冷笑弧度加深,让人陡然生出寒意。
幽太后说完,转过身,一双凌厉的眼睛静静的盯着霍白,那眼里流过太多复杂神色,像是多年前仍旧青涩时的怦然心动,那些日日夜夜的耳鬓厮磨,那些让她最为快乐的时光。
可是,一切都变了,她知道他的弟弟对她有着不该有的心思,那日被风吹走捡回来的帕子,那双略带霸道痴迷的眼睛。
她早该知道,他觊觎皇位,也觊觎兄长的妻子。
可是她手软了,她犹豫了。
结果就是自己的丈夫死在自己的身前,那盅美酒还带着炉子烫过的温热,那双温柔而深情的眼睛,像是苍茫黑夜中一颗极亮的星子黯淡下去。
她依旧是皇后,可是不是他的。
得郑氏女子者,得天下,她从出生,就注定要身为皇后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有什么人能比她更幸运。
可是,一切都变了,她爱的人不再喃喃呼唤她的名字,她的肚子里还怀着他的骨肉,他没有机会陪伴着她们,没有机会为他取一个名字,没有机会看着他成家立业。
也许就是那时候,她陡然间生出了恨意,对所有人的恨意,或多或少,随着一日日的痛苦而愈加发酵。
在这其中,她最恨的人,是那个逼死太子的人,那个她当做弟弟的男子,可是当她手握剑柄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的脑袋砍下来之时,满腔的恨意都化作了恍然无措。
她有些怔怔,似乎这么久支撑她活下去的力量陡然崩塌,就像是丢了家人的孩子,盲目,痛苦,自欺欺人的厌恶。
没有谁能比她更明白这样的歇斯底里。
终于她将刻骨的恨意转化到了对权利的欲望之上。是权利逼死了自己心爱之人,也逼死了自己。
霍白,只不过是他的替代品。
卑微,而又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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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太后突然冷笑一声,将所有的情绪尽收心底,她没有错,而且,她会成功。
“收手吧,母后。”
霍白蓦然出口,语气复杂,不知道是不是一闪而逝的不舍,还是无谓的劝说叹息。
“这是霍家的天下。”
他微微蹙了蹙眉头,目光穿过幽太后,落在高台之下的众人身上。
人人惶恐,交头猜测,更有甚至,已经抖如糠筛。
“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和陛下,呵…”
“大姚的天要变了…”
天是要变了,可惜这一切,最终都会被自己镇压下来。
失败者,这一次永远都不会成为下一次的成功者了。
杨幼禾轻轻叹息一声,转瞬却带出极为娇艳的笑意来:“母后是在逼宫么?”
“你住嘴。”幽太后不复当时的温热可亲,一双眼沉沉的砸在女子身上。
“霍白…若你愿意主动退位,传给太子霍新,或许我还能留她一条命。”
幽太后手指了指身旁一脸无畏的女子,几乎咬牙切齿般说出这句话来。
“如果我不愿意呢?”霍白轻轻一笑,眸光似水般泛起层层波澜。
“皇帝,你真的要同本宫对着干?”
幽太后蹙眉,眼里气势愈发凌人。
霍白闻言,笑着挑了挑眉,甚至轻轻的抬了抬肩膀,脸上带着讽刺笑意:“母后还真是让朕为难呢。”
幽太后长长的看了他一眼,眼里终于尽沉了下来。
“那就休怪本宫不客气。”她方说完,不知送那里升起焰火,啪的一声在空中爆开。
火星四溅,如同催命符一般让整个广场都骚动起来。
与此同时,城外两队军马相交,从皇宫外涌进千百个装备精良的禁军,与李耀所对的人马对峙。
“你真以为有胜算吗?”
幽太后冷笑一声,鲜红的指甲缓缓扫过众人。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母后不要将话说的太满。”
两人皆按兵不动,广场之上的众人却几乎大惊失色,瑟瑟的围在一起不知如何是好,或许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搅乱的思绪,只有本能趋利避害的躲在御林军的身后。
大元和大凉的使臣也几乎面色苍白,死在这里,只能算他们运气不济,更有甚者,慌乱之中被捅一刀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
“呵呵呵…”幽太后笑的极为空洞苍凉,似乎面前站着的人不再是与她血浓于水的亲人,而是一个阻挡自己前进的障碍。
“皇帝,我给过你机会了。”
霍白眸子幽深,立在一旁的杨幼禾不知他此刻心中所想,不知道霍白这样的人是不是还会有痛苦无奈和无助悲凉。
众叛亲离,不过如此。
幽太后终于面色幽凉,目光遥遥的对上了不远处的太后寝宫。
她双手拖着霍新。
不知又从哪里穿出一个焰火,啪的炸开在众人惶惑的眼里。
幽太后狞然一笑,目光里已然是大局可握的笃定和狠绝。
“皇帝,你还是嫩了一些。”
“哦?”
霍白这次没有笑意,沉然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目光如炬,看着他的生母。
这世上,有不爱母亲的孩子,必然还有不爱孩子的母亲。
自从出生时,一切都注定了是悲剧。
他手缓缓伸出,幽幽的看了眼声旁近侍腰间的挎刀,便有人飞快的挡在了郑幽身前。
杨幼禾却浑身一凛,霍白的杀意,究竟有多少分对着幽太后,又有多少对着自己?她没有把握,她早算出霍白可能会将自己推出来,却还是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
可是霍白的眼睛却立刻松了开来,仿佛刚才的杀意都是错觉。
杨幼禾浑身一松,却在这时,霍白身旁素娘抽出的短刃在她的瞳孔之中愈加放大了起来。
没入胸口,她应声倒下,阖起了双眼。
幽太后面色一变,有些幽冷的看向男子,狰狞一笑,目光皆是讽然而意外的沉沉:“你竟然舍得杀了她。”
“母后不是说此女是祸国殃民的妖妃么。”霍白挑眉:“朕为了天下,为了百姓,应当如此。”
幽太后面色又是一沉,微微转过头,似乎想起来什么一般,猛然变了脸色。
“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