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祁渊把手中的书卷往下挪了一挪,有些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伸出一只手为了端了杯茶水。
“嗯。”杨幼禾轻轻点头,揉了揉依旧有些酸胀的额头,这才发觉自己躺在马车之中。
“事情解决了?”
祁渊抿了抿唇,稳稳的将书卷搁在膝盖上,眉眼里带着几分欲言又止。
“幽太后赢了?”她面色微变,手指紧紧的陷入到身下的被褥之中。
祁渊摇头,她面色一松:“霍白怎么会输呢?”
“他不会容许自己输的。”
杨幼禾摇摇头,似乎瞥见了祁渊有些沉沉担忧的眉眼,一颗心又紧紧吊了起来,似乎有什么预感一般的瞪大了双眼。
“还有什么变故…”
“幼禾。”
祁渊的声音极轻,眼里浮着几分窥探不清的柔和,语气有些无奈和踌躇,说着却又顿了顿,轻轻的扫视了一番她的面色,才缓缓开口。
“素娘去了…”
杨幼禾轻笑一声,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祁渊,骗我很好玩么?素娘去了哪里?”
祁渊轻叹一口气,从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般的沉痛和窒息,他便知道,她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祁渊垂下头,重复了一句:“素娘死了…”
“不可能,你骗我!”杨幼禾大吼出声,像是一个惶惑无助的可怜孩子。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歇斯底里,疯骇,不愿相信,喃喃自语。
可是这一切都是真的。
祁渊眸子一痛,将那个手足无措,四处环顾差些伤了自己的女子扯了过来紧紧的收束在怀中。
她挣扎,像是小兽一般的乱打乱踢,想要找个依靠般的脆弱和恐惧,身体不由自主的轻颤着,可是咬紧嘴唇不愿哭出声来。
豆大的泪珠滑落在他黑色的衣领,一瞬间就看不见了踪迹,那个女子终于安静下来,脱力般靠在他的胸膛,显示出了少见的脆弱和服软。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说好的。”
她漆黑的眸子有片刻失神,喃喃开口:“她一定是骗了我们,她还没有,还没有…”
她掩面痛苦,不知是为了谁,为了这样脆弱的生命,还是命运一次次无情的捉弄。
可是,素娘她,还没有说出对霍白的心意啊。
她爱了那么久,沉默了那么久,她完成了霍白的夙愿,可是她自己的呢?可是,她自己的呢?
杨幼禾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声的悲鸣,直到哽咽不能言语,她知道,一切都不可能了。
素娘,终究死在了那个她所期待的人的怀里。
她应该没有遗憾了吧。
可是,如果爱不得,是不是最终成了霍白的梦魇呢?
杨幼禾一路没有说话,静悄悄的偎在他的怀里得到暂时的慰藉,似乎这样的温暖能消退她心中的寒冷。
祁渊静静陪着,不时说出几个笑话来逗她开心,终而看着她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可是,祁渊知道,她只不过是用另一种方式来掩饰起自己的悲伤。
“那个婴儿呢?”杨幼禾突然抬起眼睛,有些茫然:“幽太后呢?”
祁渊伸出手轻轻的捂住她的眼睛,声音里听不出喜悲:“都很好,你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果真沉沉睡去,梦中的是素娘笑意盈盈的俏丽眉眼,以及霍白沉沉阴冷的神色。
一切都好像那么远。
马车走了两日,祁渊打算寻找远在胡地的苏岚,为她配制解药,她不置可否,垂下头昏昏沉沉应着他。
这时却发觉马车渐渐停了下来,祁渊蹙眉,手掌捏紧,便见着灵鹫有些疲惫的脸闪了进来。
看见杨幼禾之时,眸子里微微闪过几分痛惜:“茵姐姐…”
杨幼禾轻轻抬起脸,见着是他,微微一笑,指了指身边的空位:“霍白肯放你走了?”
“嗯。”他轻轻点头,乖觉的坐在那里,不去看祁渊蹙眉,眼眶就微微红了起来。
“茵姐姐,是我没有保护好素娘姐姐。”
杨幼禾有些疲倦的摇了摇头:“不怪你。”
“我猜素娘走的时候,一定是快乐的。”
灵鹫转过头,眼眶越发酸涩,半晌后才轻声道:“茵姐姐要去哪里,可以带上灵鹫么。”
杨幼禾怔了怔,不只是摇头还是点头,只是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天下之大,何处可安身?
她不知道。
找到苏岚的过程很顺利,大概是祁渊的作用,她如愿吃了解药,并没有什么感觉,倒是几人皆松了口气。
杨幼禾有些怔怔,一旦追求的事,完成以后,就会是这种感觉么?
低沉的情绪因为活宝苏钰而好了太多,杨静璇身旁哭闹的小女娃苏阳也分去了她不少的精力。
苏阳。
苏醒而沐阳,是个好名字。
杨幼禾自然想到了怀阳,那个无法直面阳光只能心怀阳光的女子现今如何?
她放不下,也不能放下。
祁渊说还要回去的话,一遍遍的在脑中回荡着,即便她再怎么抵触,可是,大元,她有朝一日,必须得回去。
即便是地狱,她也无法眼睁睁看着怀阳在其中煎熬。
同时,还有一个问题始终困扰于她,瞬,究竟有没有死呢?
他如果得知怀阳受苦,会不会无动于衷呢。
杨幼禾静静坐在山坡上,细细的回忆着每一个人的过往,或是开心,或是痛苦,或是执念,或是悲伤,都终究成为了过往,不再有任何人为之停留。
祁渊背着手走过来,脸上带着难得的认真神色,轻轻的坐在她的身旁。
“你要回去吗?”
他开口,依旧一击即中。
“我想回去。”她想了想,又摇头道:“我必须得回去,我的家人,怀阳,还有太子和唤云…好多不解,好多谜团,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还有祁湛,他不是一个好君王。”
祁渊抿唇,眼里浮上了分辨不清的神色,半晌后轻叹一声:“你还是你,从未变过。”
杨幼禾笑笑,指了指大元所在的方位:“我不过是想求一个心安,还有,我总觉得,当年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你想好了,即便…”
“是。”她神色幽幽,目光一片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