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手中柔嫩似玉的小手,长孙逊轻轻抬步,牵着她往前行至他的车驾边,回过头含笑看着她。
季望舒叹口气,认命的上了他的马车。
长孙逊回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师湛的马总旗,淡淡道,“神女身子骨不好,本国师的车驾很平稳,神女坐本国师的马车去青州郡对她的身体好一些。”
语毕,也不看二人是何神情,抬脚,从容而又无比优雅的上了车驾。
马总旗抽了抽嘴角,看着燕梁国师的车驾掉了头行前行驶,他便也打马跟上。
郡主自己上的燕梁国师的车驾,他能说什么呢?
凝望着前方开始驶行的车驾,师湛的眸中,氲氤了一层似雾非雾的淡淡光芒。
心底的刺痛于悄无声息中缓缓扩大,他的心似像熬过一副中药,翻滚着一股不可名状的苦味,而这苦味渐渐扩大成了一片迷惘的、怆恻的情绪。
明知孤男寡女同处一车会有怎样的流言风语传出,郡主却毫不犹豫的上了燕梁国师的车驾,他又能做什么呢?
或许,她从来都不在意世人会怎么评论她的吧!
手抚上藏在袖中的匣子,眼底,渐渐染上一丝柔和的光亮,这一丝光亮,似天上的骄阳的光芒一般,将他整颗心都润得满满的全是暖意。
他的脸上,因着这满满的暖意而显得格外的满足。
像一个久猎未获的射手突然寻觅到一只心爱的猎物那样满足。
策马扬鞭,骏马撒开四蹄飞欢的奔跑,只扬下一阵尘土在空中飘荡。
车厢里,季望舒窝在柔软的火狐皮制成的红毡毯中,左手边是黄花梨木打造的小茶几,茶几上放着一盘尚未下完的棋。
长孙逊将炭炉上烧得滋滋做响的茶壶拎了起来,然后将热水淋在茶盏之上,然后用小小的玉制的匙将罐中的茶叶拨了一些放入茶盏,然后冲入沸水,盖上杯盖,少顷过后,他揭开杯盖,一股清淡的茶香弥漫整个空间。
这股淡淡的茶香,她很是熟悉,正是前世的她最喜欢喝的雨前龙井。
“阿逊,怎么会来这里?”
淡淡的茶香让她的脑子也变得有些朦胧起来,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
长孙逊清亮的瞳眸顿时神彩飞扬,“绾绾,你想起来了?”
前生,她便是这般唤他的。
许是他过于雀跃的神情,让季望舒有了丝淡淡的不自在,别开目光别扭却又带了丝无奈地道,“还没完全想起,不过在梦里,我是这般唤你的。”
梦里?
稍稍一愣过后,长孙逊旋即明白过来,虽是梦但肯定也是关于她前世的记忆。
虽然她说还不曾完全想起,可是她能忆起他是她的阿逊,这就够了。
“燕梁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又听了些关于你的消息,我便忍不住来寻你。”
他淡淡的温柔似水的看着她,直到她尖尖的耳尖,再次红润,他才稍稍移开。
季望舒扁了扁嘴,瞬息又觉得自己这动作太过孩子气,又生了丝懊恼。
殊不知她这些小神情落进长孙逊的眼中,换来他更缱绻缠绵的眸色。
“阿逊,你能不能把放在秦古边界的大军撤了?我那梦里让我知道,前世我的死和修远无关。”
她咬着唇,扑闪着双眼看过去。
她竟是连这个都梦到了?
只是,这于他而言却是个好消息。
前生,她最疼的便是她唯一的亲弟弟季修远,若季修远是杀她的人,即便季修远是她最疼爱的人,他也会为她报仇,幸好,他不是!
“绾绾,我把十万大军放在边界,并不单单是想在查明你前生死因真相之后灭了秦古,更是因为他是你最疼爱的弟弟,我想着将来若秦古有什么变动,我亦能帮他。”
他真诚而又肃穆地看着她。
他可以不在乎世人怎么看他把十万大军放在秦古边界,却不能不在乎她的想法。
知道他没骗她,一想到这个男人在她死后,还为她做了这么多,一股没来由的羞涩和淡淡的甜意涌上心田,季望舒觉得脸颊如烧着了一般热得发烫。
“我相信你。”
简单而又明了的四个字,却让长孙逊宛如吃了蜜糖一般。
“绾绾,既然你现在知道你的死和你弟弟无关,那你可有想起你是怎么死的?”
心中欣然,他却还是没忘追问她前世的死因。
季望舒蹙眉摇头,又道,“虽现在想不起来,可现在我已经想起很多事了,想必总有一天,能忆起来的。”
长孙逊点头,又看着她道,“绾绾,这西楚国的皇上实在不是个东西,你看要不要换一个?”
季望舒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他当这皇上是颗大白菜?
想换就能换的?
不过旋即一想,凭他的本事,灭了这西楚换个皇上,只怕当真不难。
只是这样一来,遭殃的却是西楚的平民百姓,让这西楚的苍生惨遭涂炭的事,却非她所愿。
“阿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若是出兵伐西楚,战事一起,这天下就会生灵涂炭血流成河非我所愿,西楚如今也即将大乱,阿逊你便不要插手西楚的事了。”
她温柔却又坚定地看着他,直将长孙逊看得心头一软点了头。
她才又道,“阿逊,我才知道,我并不是季青城的女儿,我的生父,乃晋忠王,父王他还没死,如今传国玉玺和先帝遗诏皆在我父王手中,战北王和宣亲王已然投诚我父王,所以,你不用担心,再过些时日,这西楚,便是我父王的天下了。”
听她这般淡淡说来,长孙逊却是有些讶然。
想不到他的小姑娘,身世还这般复杂,不过也好,就季青城那样的人,委实不配当她的父亲。绾绾言语之中一口一个父王,想来那晋忠王待她极好,若晋忠王得了西楚天下,将来他的绾绾就是一国公主,虽比不得他想要给她的身份尊贵,但却是她自己想要的。
“绾绾,若西楚大乱,你在上京岂不是很危险?”
细细寻思过后,长孙逊忍不住皱眉看着她。
季望舒淡然一笑,“你放心,父王虽没和我说得很详细,可是我大致上也能猜到,父王他潜伏这么多年,应该已经掌控泰半朝廷,届时父王他会保护好我的,再说了,你若是不急着回燕梁,何不留在西楚坐看这西楚天下如何改朝换代。”
她眉目之间神采飞扬,有着一股说不出的自信,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愈发的清丽。
长孙逊心中一悸,轻轻点头,“好。”
“阿逊,等父王他拿下这江山之后,我们就去秦古好不好?”
她仰头看着他,目中却是一片清亮。
长孙逊毫不犹豫的点头,“好,我们去秦古。”
他的小姑娘想要回秦古了,他是不是不该再拖下去了,早点把燕梁国的事处理完?
时间似乎过得特别的快,还没等长孙逊看够他的小姑娘,就已经到了青州城,他让季望舒回了她自己的车驾,而他的马车却先行进了青州。
进了青州城后,季望舒一行人去了青州知府官衙,师湛则回了青州卫所。
押送赈灾银的车队,也已在昨日抵达青州,青州知府赵景明和青州提辖杨高义也已被贺兰离墨和李右相二人暂时押管,贺兰离墨和李右相二人暂时接管了青州知府和青州提辖两处官衙。
这一切,却是季望舒一行人进了知府官衙,见了贺兰离墨方才知道的。
听完贺兰离墨所述,季望舒朝黄都御史望了一眼,黄都御史会意,将源江县的事也一并说给贺兰离墨和李右相二人。
二人听后,皆一脸震惊。
“黄大人、马总旗,你们可有确定那源江县城里有这些物资?”
李右相正了神色,很是郑重地看着黄都御史和马总旗。
马总旗皱眉回他,“李大人,那源江县里不知有多少伪装成平民百姓的士兵,我们又哪能去确定?不过虽只是猜测,但下官觉得,此事只怕八九不离十。”
李右相就朝贺兰离墨看过去,“世子,若黄大人和马大人所说属实,源江县势必得彻查才行。”
贺兰离墨赞同地点头,“李大人,其实不管源江县有没有那些物资,就冲源江县被火烧的事也要彻查,只是那源江县里如今不知有多少士兵在里面,我们若要彻查源江县,只怕得调兵才行。”
“黄大人、马大人,青州卫所的师指挥使,可信吗?”李右相转头看着他二人问。
黄都御史回道,“师指挥使一直和郡主在赤庄,至于可不可信,下官实在不知。”
李右相也没想过问季望舒,毕竟在他眼里,季望舒虽是郡主,可到底是个小姑娘,如何能看透人心。
若是师指挥使不能用的话,他们又从哪里去调兵呢?
“李大人,恕长安多嘴,敢问李大人可有审问过青州知府和青州提辖?”
季望舒看着愁眉苦脸的李右相,淡淡问。
李右相点头,“郡主,本官和世子一起审问过赵景明和杨高义,杨高义推说一切事情都是赵景明指使的,赵景明骨头很硬,什么都不肯说。”
他们可是对赵景明用了酷刑,这赵景明虽是贪官,骨头却硬,硬是什么都没招。
听了李右相的话,季望舒眸光轻凝,明知贪墨之罪是死刑,赵景明却什么都不肯招,说明他要么不怕死,要么他觉得他不会死。
就她个人看来,只怕赵景明的倚恃是后者,他若是这般肯定他不会死,也就是说,他认定会有人来救他,而这救他的人,应该是他幕后的主子。
朝廷上一次拨下来的赈灾银可是五十万,这五十万赈灾银被贪墨,单凭赵景明一个青州知府是做不到的,除非,他的身后,有一个权势非常之大的人,也或许,赵景明幕后的主子,和源江县纪县令的主子是同一个人。
若这二人是同一个主子的话,那赵景明火烧源江县的事,也很简单了。
脑中思绪翻转,她抬头看着李右相道,“李大人,长安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赈灾银一共五十万被贪墨,单凭赵景明一个知府不可能做到,长安以为,赵景明背后定然有一个权高位重的主子,而他的主子,应该和源江县那些人的主子是同一人。”
李右相愕然地看着她,“郡主,若如郡主所言,赵景明又为什么要一把火烧了源江县?”
“我猜测那幕后之人,在源江疫病没爆发之前,肯定在源江县藏了不少囤积的粮草或兵马或银子,只是没想到疫病爆发,这些物资又被人转移了地方,那幕后之人急着寻找物资,可疫病爆发一来怕染上疫病,二则一旦源江疫情为朝廷所知,朝廷肯定会派人前往源江县,届时他再想寻找这些物资就没那么简单了,所以这人索性命赵景明一把火烧了整个源江县,这样一来,他不用担心源江的疫病了,二来,若是没有陈公子进京告御状,咱们谁会知道源江县被赵景明一把火给烧了的事?”
季望舒有条不紊的说着,而李右相、黄都御史、马总旗以及贺兰离墨在听完她这一番分析之后,顿时恍然大悟。
这小郡主说的,可真是很有道理,也不知道这么个小姑娘,怎么就能猜测出他们这些宦海沉浮十几载的人都没能猜测出的事情来?
掩了心中的惊讶,李右相又道,“郡主,若你说的没错的话,我们这会是不是应该再去刑审赵景明?”
季望舒皱了眉看着他道,“李大人,关押赵景明的牢房,有多少人看守?”
李右相听了这话心中一跳,再也顾不得,话都没回就大步离开,贺兰离墨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也跟上了李右相。
看他二人这般焦急,季望舒心中叹气。
只怕为时已晚啊!
“郡主,若是赵景明已经被灭了口,可还有什么办法?”
黄都御史也猜到赵景明这会子怕是已经凶多吉少,忍不住问看着她问。
“只能想办法调了军队去源江查。”
季望舒淡淡回他,却也知道这办法只怕也没啥大用,若是青州卫所的士兵不能用,从外郡调军,源江县那些人,怕是早就跑了,哪还能查到什么!
黄都御史和马总旗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皱了眉头,二人也是满满的无奈。
唯今之计,端看赵景明那条小命有没有保住了!
匆忙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接着贺兰离墨和李右相二人迈了进来。
看他二人面色阴沉,黄都御史和马总旗便知那赵景明只怕已经被灭了口。
“郡主,我们疏忽了,赵景明和杨高义二人皆又死在牢中。”
李右相心中不无后悔,若他思虑周全一些,赵景明就不会死了。
“李大人,世子,你们无需自责,你们人手有限,且你们在明对方在暗,青州又是对方的地盘,就算你们加多人手看守,那赵景明只怕也难逃一死。”
季望舒轻声劝道,又问,“李大人,赵景明的府邸和官衙里,可留有什么账薄之类的?”
赵景明所犯的墨之罪,是全家抄斩的罪行,赵景明虽然死了,可赵府未必没有留下蛛丝马迹的证据。
李右相颓然摇头,“郡主,这官衙我和世子进来之后就命人细细搜过,赵景明把什么都烧了,至于赵府,在咱们才刚把赵景明关进牢房,还没来得及去赵家,就听闻赵家就失了火,一家老小全都葬身火海,事后我和世子也曾前往赵府查探,那火是有人蓄意纵的。”
赵府一家老小都全死在火里了,又怎么可能还留下什么线索呢。
那幕后之人端的是心狠手辣,竟把赵家一家子全给放火烧了。
季望舒听了后凝眉深思,半晌方道,“李大人,赵家的火,应该不是赵景明幕后主子指使人放的。”
“为何?”
季望舒淡淡道,“他不会蠢到赵景明还在你们手中,就先杀了他的家人,他这样,岂不是逼得赵景明招出他这个主子?”
“郡主的意思,放火烧了赵家满门的人,是另一批人?”
李右相忍不住震惊,这得有多大的仇恨,才能灭人满门?
季望舒点头,“赵景明既然是个贪官,想必这些年也贿赂了不少官员,他被你们抓了,自然有人怕他赵家有什么证据,所以索性一把火把赵家给烧个精光。”
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只可惜的是,赵景明还连累了他一家老小全跟他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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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想狐狸继续写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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