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有了王知县的明令,许梁无奈,只得将谭二爷宅子的封条撤了,又由于不能对谭志胜用强硬手段,捉拿林有才的线索便是彻底断了。许梁郁闷无比,烦燥的心情无处发泄,跟着巡防营教头戴风狠狠训练了五六天,连出了好几天汗水,这心里才好过些。
这天许梁带了阿良来到建昌城东郊杨家岭查看新建的梁记厂房,只见厂房地基已要打好,上百名工人正根据要求在砌外墙。梁记保卫部阿风,带了四名高大的保安,头上戴顶草帽,活脱脱一工地包工头,他见许梁亲自到来,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阿风,这厂房盖得怎么样了?”许梁问道。
“回少爷的话,”阿见伸手朝工地上一指,答道:“按您给的图纸要求,所有房子的地基已经全部打好,现在正在砌外墙。”
“嗯,工人们可有什么意见?”
“嗨,少爷,咱们给的工钱都算是最高的了,那些个工人高兴还来不及,哪能有什么意见!”阿风撇着嘴说道。
许梁点头,又看了一阵,指着工地周围看热闹的几个人说道:“阿风,咱们梁记最关键的便是技术,现在厂子刚开始建,但也要注意保密措施,像工地周围,要全部用围栏围起来,进出口要派人把守,各个进出工地的人要持证进出。”
“少爷,”阿风迟疑道:“现在厂房影子都还看不出来呢,有这个必要么?”
许梁脸色严肃起来,训斥道:“宁枉匆纵,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绝不能马虎大意。眼下这该死的林有才的事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诶,小的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人围围栏!”阿风许梁满面严肃,心时一紧,收起轻视之心,带了人急急忙忙地落实扎围栏的事情去了。
又过了三天,燕七将关于谭家两兄弟和猛虎帮的情况呈报给了许梁,许梁翻看了下,暗暗心惊不已。
资料上反映谭大爷谭志成运营了谭记车马行,车马行有船夫两百,马夫一百,船十二艘,马车上百辆,几乎包揽了建昌县一县水陆运输,而且这谭大爷江湖情感太深,居然以车马行为班底,像模像样的组建了个猛虎帮,自任帮主,在建昌城三教九流中声名大躁。而谭二爷谭志胜名下店铺十二家,酒店茶楼五家,赌坊红楼各两家,也是财大气粗的主。
许梁看了会,惊讶地发现,谭家两兄弟别看现在声名鹊起,其实崛起也就这三年的事情,三年前,这王知县也才刚到任不久,而这两兄弟就像是突然发了笔横财一般,买田买地,广招人手,迅速就从建昌城里二流的小商贩一跃成为现在建昌城的地下霸主。
三年前,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许梁不得而知。
建昌城东门街西头,许府的侧门大开,三三两两的梁记皂房工人干完了一天的活计,依次从侧门里出来,沿着东门街两头,四散而去。
一个老妇人,身后跟着个十五六岁的蛾黄色长裙的小姑娘走在最后面,也出了许府。许府门里面,丫环秀儿追了出来,喊道:“冯夫人,冯少姐,府里已备好了晚饭,奴婢来请两位过去用餐。”
“秀儿姑娘,不必麻烦了,老身家里离这也不远,这就回去了。”冯素琴的母亲,年过六十的冯母摆手道。
“可是,没把二位迎回去,素琴姐姐会怪罪奴婢的。”秀儿苦着脸说道。
“哪能哪,姑娘你回去说,就说是老身自己要走的。”冯母说道,她拉一把跟在身后的原建昌典史冯道林的女儿冯敏儿,道:“敏儿,咱们回家去。”
落日的余辉倾洒在东门街上,给街道铺了屋淡黄的光晕。冯母和冯敏儿一大一小两名女子拖着长长的影子,走在回东门街东把头冯府的路上。
离着冯府还一里地的样子,冯敏儿开始左顾右看,仿佛在寻找什么。冯母见状道:“敏儿你这东张西望的看什么呢?”
“啊,姑姑,没看什么啊,敏儿是见这周围新盖了好几栋小楼,也不知道是哪家这般阔气。”冯敏儿眼神躲闪,随口说道。
说完,冯敏儿眼光落在路边上静静停靠的一辆马车上,这马车车帘紧闭,车头上坐着的车把式一顶灰草帽几乎遮住了整个下巴,拉车的黄棕色的马儿迎着日光喷出个响鼻。
冯敏儿说道:“啊,姑姑,敏儿突然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在首饰店里买的耳环还没给钱呢,姑姑你且先回去,敏儿今天去将钱付了。”
冯母意外地停住脚,想了想道:“这样啊,那正好,老身也想给你表姐选几付首饰,老身和你一块去。”
“啊别!”冯敏儿慌了,急急摆手道:“姑姑,敏儿一人去就成了,您看这太阳都快落山了,您都累了一天了,您啊,还是快回府去歇息吧,要是想要给素琴表姐选首饰,赶明儿咱们拉上表姐一块去选岂不挺好?”
冯母狐疑地看向冯敏儿,缓缓点头道:“那好吧,天色也不早了,敏儿你早去早回,别让你娘担心了。”
“诶,敏儿知道了。”
冯敏儿看着冯母走远了,装做不随意地样子挪到马车旁,左右环视一眼,一拉车帘子,钻进了车内。
车内坐着的,赫然就是谭二爷谭志胜。如果许梁看了,必然要大吃一惊,然而冯敏儿却一点也不慌乱,她从怀里掏出两三张折成小块的图纸,递到谭二爷面前,道:“二爷,我已经将梁记的资料拿了些出来。”
谭二爷纸扇轻摇,笑眯眯地伸过手去,却见冯敏儿握着图纸的手一缩,又伸出另一支手,摊开手掌伸到谭二爷面前,道:“银子呢?”
谭二爷哂然一笑,递过去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冯敏儿揣进怀里,这才将图纸放到谭二爷手上,道:“我们现在算是两清了,二爷你以后也别来找我了。”说着就起身要下马车。
“等等。”谭二爷叫住道,他将那三张图纸大略看了一遍,眼里隐隐有些失望,道:“冯小姐,你这拿出来的只是灰水和烘房的图纸,那皂化的图纸呢?这最要命的东西你怎么没拿出来?”
冯敏儿神色一变,拂袖道:“二爷说得轻巧,皂化的图纸向来只有生产部长能看到,小女子一个包装的工人,能弄来这些东西已是千难万难,况且最近许大人他新设了保卫部,进出都查得很严,我能替你拿这些东西出来,已是担了天大的风险。”
谭二爷纸扇一收,探上前说道:“冯小姐,本二爷也能猜到冯小姐说得必然是实情,只是老话说得好,风险越大,这回报也就越丰厚。倘若冯小姐能将皂化的图纸一并弄出来,谭某愿出一千两银子购买!”
冯敏儿听得眼神一缩,犹豫不决。
谭二爷又蛊惑道:“冯小姐,冯家的处境谭某也是知道些的,自冯小姐的父亲不幸殉职后,冯家家道中落,处境艰难。你想想,轻轻松松的就能凭白拿到一千两现银子,那对冯府,对冯小姐你自个儿,得是多大的帮助?有了这上千两银子,冯小姐天生丽质,聪明过人,想要做什么营生不行?还用得着在许大人的那又闷又热的皂房内汗流浃背地讨生活?”
谭二爷一番蛊惑的话听得冯敏儿意动不已,想到家里的窘迫,母亲日日愁容不展,日渐消瘦,心里痛心不已。她一抿嘴唇,道:“我,我再想想办法,有消息了再通知二爷。”
待冯敏儿下了马车,谭二爷得意地轻笑起来,自语道:“许梁啊许梁,你绝对不会想到,搞垮你梁记的,除了我谭二爷之外,还有你皂房内部人的功劳啊,哈哈,任你防范工作做得再细,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次日,冯敏儿一整天都显得心神不宁,包装皂膏也是连番出错,冯母见状关切地道:“敏儿,你今天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是不舒服,就早些回去歇着,别硬撑着了。”
冯敏儿摇头道:“没事,就是这屋里太闷了。我,我先出去透口气。”
冯敏儿出了包装的厢房,在皂房周围慢慢地踱着步子,眼见生产部长铁头带了两名工人匆匆出了生产门岗,她见左右无人,转身拐进了铁头的办公房内。
铁头的办公房显得有些凌乱,图纸报表堆得到处都是。冯敏儿其实没见过真正的皂化图纸,她在铁头办公桌上一大摞纸张上翻找一阵,凭着感觉抽了几张图纸出来,叠好塞进怀里,担心铁头会提前回来,是以冯敏儿顾不上将桌面恢复原样,藏好图纸后急匆匆地就往外走,紧张得满手心都是汗,心跳如头小鹿在撞。待出了厢房,迎面就碰见生产部长铁头正从外面回来。
铁头见了冯敏儿,狐疑地问道:“敏儿,你去我房内做什么?可是找我有事?”
“啊?哦,是,是那个,那个包装房的白纸不够了,我过来问问您,库里可还有白纸没有?”冯敏儿紧张地说道。
“噢,你这丫头,有白纸也不会在我这里啊,你上库房去看看。”铁头听了不疑有他,笑道。
“诶,我知道了。”冯敏儿听了,低了头匆匆走过。
“哎,”铁头叫道。
“啊?什,什么?”冯敏儿慌乱地问道。
“你慌什么,”铁头道:“你走反了,库房在那边。”
“哦。”冯敏儿感觉心都要蹦出来了,依言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铁头摇摇头,莫名其妙地进了办公房。待在办公桌前坐了,看了眼桌上的文件,忽的脸色一变,他顾不上收拾,匆匆地出门直奔保卫部,出了生产门岗,想想不妥,铁头又拐向了管理部冯素琴的办公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