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看上去精神很好,红润的脸色掩盖了不少老人斑,可见最近伙食相当好,再加上那身代表身份的大红蟒袍,隐隐地便有目空一切的风采。
“公公最近气色好多了。”许梁打量王公公一眼,轻笑道:“人家都说西北的水土不养人,可那也看对谁。如果是王公公,那就大不一样了。”
“许大人说笑了。”王公公一手抚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对连日来的美味佳肴怀念一阵,道:“咱家今日前来,是想与许大人商量何时出兵的事情。皇命难违,咱们再不出兵,圣上怕是要怪罪了。”
许梁听了,关切地看着王公公,道:“公公远道而来,车马劳顿,要不要再歇息几天,养精蓄锐一番?”
“皇命要紧!”王公公手朝北方拱手,恭敬异常,道:“咱家出京也有些日子了,早日剿灭流贼,擒了匪首,咱家也好早日回京复命。”
许梁见状一脸钦佩之色,感慨道:“公公忠君爱国,时时刻刻想着为皇上分忧,实乃我辈楷模哪。”
“不知许大人何时发兵?”
许梁沉吟着,极认真地道:“请公公放心,本官今日便调遣兵将,一切准备妥当了,本官再去请公公校场点兵。”
王公公得了许梁这番中肯的承诺,满意地走了。
这一日,许梁和王公公都特意回避了那场宴席中安东中卫叶指挥的提议,仿佛这场不愉快的酒宴从未发生过一般。
连着几日,平凉城里的战备气氛突然紧张起来,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梁军士兵在城内穿行,一辆辆装载粮草的马车往来于军营和城门之间,平凉军械库大门打开,里面的武器装备被全部调往平凉游击军营,平凉城北的许府里时不时看见披挂整齐的梁军将领们进府开会议事,然而行色匆匆地离去。
从朝中官员,到平头百姓,贩夫走卒,都知道梁军要准备出征了。
东厂王公公临窗而立,看着城中繁忙备战的景象,微微点头,暗道这平凉同知许梁虽然脾气大了点,架子端得高了点,但还是忠于朝庭的嘛,朝中隐约有人构陷许梁拥兵自重,所作所为非臣子之道的谄言,真是子虚乌有。
紧张的氛围持续了四五天,待到第六日,运粮的马车少了。平凉城的大街小巷又渐渐恢复了平常景象。
看来是准备妥当了!王公公暗自想着,命手下的东厂番子早早收拾好行李,做好随时动身的准备,就等着许梁上门来请王公公校杨点兵了。
第六日,许梁没来。
第七日,许梁没来。
第八日,许梁还是没来。
第九日,王公公坐不住了,焦急地赶到许府去问情况。
许府议事厅里,许梁一脸无奈,摊着手,苦着脸色道:“事情办成这个样子,本官都没脸去见公公您……”
王公公吃了一惊,急问道:“怎么?难道军队还不能出征?”
许梁深叹口气,道:“即便今日公公不来府上,本官也是要向公公您说明情况的。战备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
“什么问题?”
“弓箭衣甲,粮草马匹都没什么问题,就是火炮营的火药不够了。上个月本官向朝庭申请了一批,然而至今未曾运到。”许梁手抚额头,为难地道:“公公去看过静宁城,也当知道,静宁城乃是流贼最后的倚仗,防守必然严密,没有大炮的支援,当靠梁军步兵两双手去刨墙,十天半个月都打不下来。”
王公公急得跺脚,狠狠地拍打着大腿外侧,懊恼地叫道:“就为了火药的事情?许大人为何不早提出来!咱们领的可是皇命,办的可是皇差。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不配合?火药短缺的事可向总督府衙门讨要一批过来。”
许梁道:“要了,但没要到。”
“这是为何?”王公公瞪眼叫道。
许梁沉默良久,犹豫一阵,看着王公公,终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苦涩地道:“公公有所不知,本官和手下的梁军也就看着风光,放在朝庭眼里,压根就没人看得起咱们。总督大人倒是想从边关中调拨些火药应应急,然而边关的那些将军们不答应。边关将军们拿守边重任说事,总督大人也没有什么办法。”
“那就催兵仗局快送货过来!”王公公道。
“公公……平凉距离京城上几千里,从京城送货,一来一去,这一个月都要耗过去了。”许梁善意地提醒道。
“那……这该如何为好?”王公公一时也没了主意。
许梁注意着王公公的神色,见他两手拢在宽大的袖口中,急迫的神情不似作伪,便尺疑着说道:“从京城调拨显然是不现实的。不过,平凉火药紧缺,旁边的几个府库里,应当还有些火药,若是公公您有法子朝他们要一点过来,够打个几十上百炮的,咱们这仗也就基本打成了。”
嗯?王公公听了,神色一动,恍然大悟,迎上许梁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眼神,才知道许梁其实早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却不想去出头,得罪了同僚,便等着王公公出马。
王公公腾地起身,一脸狠厉,“好,咱家这就去各府看一看,设法也许大人调拨些过来。也请许大人整军待发,待火药一到,即刻出兵!”
“这是自然!我等着公公您的好消息。”许梁笑眯眯地点头应道。
待王公公领着几名东厂番子走后,火炮营营主司马求道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站到许梁身边,眼睛看着许府大门方向,戏谑地问道:“大人,咱们就这样去占有周边府县的火药,会不会太过份了?”
许梁嘿了一声,不屑地道:“怎么能算是我们占了呢,这明明是东厂王体乾公公的意思,咱们一偷,二没抢,东西是王公公出面去要的,与咱们梁军又有什么关系?”
“大人所言甚是。”司马求道对许梁的强盗逻缉佩服得五体投地。“有大人替咱们撑腰,这平凉城,咱们还怕谁?”
许梁轻笑一阵,暗道以东厂的威名,再加上皇帝的旨意,王公公出面去讨要火药,谁还敢不给面子?不出几日,火炮营的火药便可到位。
“本官让火炮营找的那些硝矿最近有眉目了吗?”许梁随即问道。十月初的时候,兵部职方司郎中孙元化来过平凉,虽然未能给梁军带来火药司的火药,然而许梁却从他那里套出了古代另一种硝的提炼方法,便命火炮营拿着孙元化画出的样子,四处分流而去,全力寻找那些特定环境下生成的硝石。
司马求道暗道一声惭愧,恭敬地拱手道:“已经在延绥一带的山中发现了些眉目,但尚未确定。”
“这件事情要隐蔽,不要搞得人尽皆知。”许梁吩咐道。
“是,末将明白。”司马求道点头说道。
要说东厂王公公的面子就是好使,仅仅过了三天,便从庆阳府库里找出来几包火药,庆阳知府屁颠颠地派人送到梁军军营中。
又过了两日,巩昌府也送来一些。
至此,火药已基本达到许梁要求的最低数量。
王公公又亲自赶来许梁府上,询问何时出兵,并且要亲自到步兵军营里去看一看。
许梁对王体乾的执着精神也感到很意外,也看出这王公公对自己有些不够信任,便带着王公公去了平凉游击军营。
游击军营里井然有序,该出操的出操,该巡逻的巡逻,一点即将出战的样子都没有。王公公脸色便阴沉下来。
一行数人走到军营校杨中央,只见临时搭好的简易戏台上,一队舞女正在翩翩起舞,舞姿优美,衣着却很中规中矩,显然许梁对楼仙儿的告诫起了作用。
欢快的乐声中,夹杂着台下上百人时不时的喝采声。
王公公两眼瞪得溜圆,这种歌舞升平的样子哪有一丝战前备战的样子?王公公不禁又惊又怒,尖叫道:“你们军中竟敢搭戏台唱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