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防司的人原本就在许宅附近,得到命令之后便开始紧急集结,开往镇原的四座城门。
突然增加的守城兵力惊动了镇原知县贺齐。
贺知县和县丞,典史等官员听说是陕西巡抚许梁的意思,便找到许宅,待见到一身戎装的许梁之后,贺知县感到事态有些严重,神色紧张地看着许梁,拱手问道:“大人,出什么事情了?”
许梁边说边往外面走。
“民军杀到平凉城下了。”
“……所以咱们这是要去支援?”贺知县问道。
许梁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民军的骑兵不见了,本官担心他们会冲着镇原的粮仓而来。”
贺知县轻啊了一声,忙跺脚朝身边的县丞和典史说道:“你们二位也别跟着了,快去召集民兵,准备守城物资。”
许梁赞赏地看着贺知县安排手下两名官员去了,点点头道:“贺知县不错嘛,遇事不惊,挺有章法的嘛。”
贺知县嘿嘿一笑,谦虚地道:“自打上回被京营总兵王朴带人突破镇原城门之后,下官痛定思痛,便与县丞和典史他们商定了这套应急的法子。”
许梁点点头。两人出了许宅大门,随行的青衣卫早在门外集结完毕,见许梁过来,便将那匹大黑马牵了过来。
许梁翻身上马,转而问贺知县道:“会骑马吗?”
贺知县一拍胸,大声道:“当然。”
于是许梁让青衣卫给贺知县也安排了一匹马,两人带着青衣卫便往城门方向赶去。
半路上,铁头带着一队巡防司的人马追了上来,朝许梁问道:“大人,火炮营也已经集结完毕,要不要调上来。”
许梁摇头道:“眼下连民军的影子都没有看见,调火炮营过来做什么?!”又问贺知县:“倘若民军发动偷袭,依贺大人之见,他们会攻哪座城门?”
贺知县想了想,道:“东城门外地势开阔,极适合骑兵冲锋。而且东城门外二里便是一片树林,也方便敌人隐藏行踪。”
许梁挥手道:“去东门。”
巡防司和青衣卫汇合成一支人马赶到东城门,许梁等人登上城楼,朝城外看去,只见城楼下十几个等待进城的百姓,而远处旷野里行人稀少,贺知县所说的那片树林就在两里开外,绿幽幽的伫立在官道右侧。
此时城门紧闭,尚未到开启的时间。
许梁便问道:“跟离开城门还有多少时间?”
贺知县道:“还有两刻钟左右。”
“通知下去,今天四座城门都延后一个时辰再打开城门。”
“是。”贺知县就着,招手把城楼上几名士兵叫过来,让他们去其他三处城门传令。
城楼上巡防司的五千人马已全部安排到位,城楼上的守军看上去比往常多了不少。贺知县和铁头陪着许梁站在城楼上,放眼看着城外。
城外的官道静悄悄。
一刻钟之后,镇原县丞带着十几名民兵拉了两车热气腾腾的馒头过来,在城楼上分发着,作为守军的早餐。
贺知县给许梁和铁头拿了几个,朝县丞笑道:“县丞大人准备挺充分的嘛。”
县丞便呵呵地笑道:“下官猜着一会多半会有一场硬仗,便把街上刚开张的早餐店的馒头都搬了过来。下官先给东城门送来,一会再去其他城门。”
贺知县点点头。
许梁手里拿了两个馒头,一口一口地吃着,看着镇原县丞分发完两车馒头,又拉着空车匆匆地走了,便对贺知县道:“你手下这个县丞不错。可以让他接你的班。”
贺知县先是一愣,随即喜形于色,“大人的意思是?难道要升我的官?”
许梁笑骂道:“倘若贺齐还想接着当镇原知县,那本官也没有什么意见。”
贺知县便搓着手,讪讪地道:“巡抚大人误会下官的意思了。下官是十分愿意在更高的位置上听候巡抚大人的差遣的。”
许梁哈哈一笑,拍拍贺知县的肩,鼓励道:“不要着急,本官会给你安排一个更合适的位置的。”
“多谢大人。”
在城楼上说笑一阵,又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到了原本打开城门的时间了。
城门外等待进城的十几名百姓眼巴巴地看着依旧紧闭的城门,见丝毫没有开启的迹像,便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
城外的百姓有认识镇原知县贺齐的,仰头看见贺知县就在城楼上,便仰着脖子放声喊道:“贺大人,到时间了,怎么还不开城门?”
贺知县从城垛上探出头来,俯视着下面一群等候进城的百姓,大声回应道:“诸位父老乡亲,本官得到消息,近十万民军正在围攻平凉城,为保镇原安全,今天城门开启时间往后延一个时辰。诸位要进城的,还请耐心等待。”
“啊?民军居然攻到平凉城了?”问话的百姓惊叫着,然后与周围的百姓小声商量着。许梁等人站在城楼上,跟离远一些,便听不太真切。
城门外的百姓议论了一阵,似乎达成了共识,有人便仰头朝城楼上喊话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耐心等一个时辰再进城吧。”
贺知县回应道:“多谢诸位的理解。”
这些进城的百姓多半是带了包裹的,听说还要等一个时辰才能进城,便四散到大道两边的草地上,将东西放在地上,就地坐着歇息,或是聚在一起闲聊。
其中有两名身穿青色知衫的男子在人群里交换个眼神,便慢慢地往外走,离开进城的人群十几步远之后,便加快脚步,往远处走去。
许梁等人在城楼上看得真切,许梁指着这两个男子,冷笑道:“这往回走的两个人必定是民军的奸细!弓箭手,把这两人留下来!”
巡防司的弓箭手便张弓搭箭,瞄准两名男子。
贺知县惊叫道:“慢着。巡抚大人,万一杀错了人怎么办?”
许梁冷哼一声:“非常时期,宁错杀,不放过!”
贺知县愣了愣,便住了嘴。
巡防司的两名弓箭手听了同时松手,两支利箭呼啸着飞射出去,准确地命中两名男子。便听见两男子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两名男子突然被射杀,倒把城外的百姓吓了一大跳,所有的百姓都惊恐的站起来,仰头看着城楼上。
贺知县大声喊道:“大家不必惊慌,刚才死的那两个人是流贼的奸细。”
贺知县的话对城楼下的百姓安慰不少。
“原来是奸细哪,死了也活该。”有百姓如此说道。
忽然,有百姓指着被射杀的男子大叫道:“贺大人快看,那人要跑了!”
城楼上许梁等人放眼看去,果然见其中一名男子挣扎着站起来,背上还斜斜地插着支箭矢,一拐一拐地往前跑。
“嘿,这人命还真大!”许梁讶然笑道。
巡防司箭术最好的两名弓箭手出手,居然还会有失手!铁头顿时感到脸上无光,从一名手下手里夺过弓箭,对着那男子再一箭射出去,正中那男子的后腰。
那男子闷哼一声,摇晃两下,终于不支倒地,在地上挣扎几下,便没有了动静。
许梁见城楼下的百姓正在探询地往那被射杀的男子的地点走去,不由皱了皱眉头,朝贺齐说道:“民军的探子出现在这里,想必大部队距离此地不远了。底下的百姓留在城外只会增加无谓的伤亡,赶紧让他们离开!”
贺知县听了,便扯起嗓子朝城下的百姓喊话!
“乡亲们!这里马上就要打仗了,你们快点离开!快离开!”
城外的百姓听了贺知县的话,都抬头看着城楼上,有百姓便招呼周围人道:“既然贺大人都这么说了,乡亲们,咱们还是快走吧!”
“是啊,贺大人说的准没有错!”
其他的百姓纷纷附合着点头,随即三三两两调头离开。
就在那十几名百姓离开城门下不久,官道尽头突然响起沉重的马蹄声。黑压压的一支骑兵队伍朝着镇原城东门呼啸而至!
许梁看得不由瞳孔一缩,这支骑兵虽制服和武器都不统一,坐骑也不尽相同,有驴子有马,甚至还夹杂了两头大水牛!然而几千骑奔跑起来,疑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消失的民军骑兵队伍果然是奔着镇原城而来了!
许梁当机立断,喝令从其他三座城门处抽调部分人手过来,又命火炮营急速赶来东门。东门城楼上,巡防司提督铁头呼喝着,喝令城楼上的守军布防。
许梁身旁的青衣卫指着骑兵当中的一人,朝许梁道:“大人,前头那个头上扎着毛巾,前胸罩着皮甲的人便是神一魁的手下,红军友!”
许梁和贺知县都很吃惊,红军友居然亲自领兵偷袭镇原来了!
城门外,红军友呼喝着拼凑起来的骑兵队伍奔到城外一箭之地,便不敢上前了。红军友跟着神一魁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多少有些眼力劲。看这城楼上的兵力布防,比情报里的守卫松懈的说法可相差太远了!而且城楼上那名身披甲胄的年轻将军,身边围满了青衣青帽的侍卫,那个姓贺的镇原知县一脸谦卑地站在那年轻将军身侧,隐隐都以那年轻的将军为中心。
这种排场,可不是一般的守城将领能够摆出来的!
关键是,早已过了开城门的时间,而东城门依旧紧紧地关闭着,不远处躺着两具尸体,背上都插着箭矢,看衣着多半是那两名派来打探消息的探子了!
红军友皱着眉头打量着城楼上,朝旁边一名骑兵头领说道:“柴老四,这形势有些不对啊!你看这镇原城,像是防卫松懈的样子吗?”
柴老四便是红军友手下的骑兵头领。柴老四仰头打量了城楼上半晌,见城垛上站满了戒备的明军,城楼上不断有明军士兵来回穿梭!排成一排的弓箭手,正半张着弓箭,瞄准了城楼下的民军骑兵。
柴老四也吃不准镇原城里是什么状况,但想到此行的目的,便壮着胆子朝红军友说道:“红将军,属下觉得平凉的明军兵力都被吸引到平凉城去了,这镇原城里兵力必定不多。朝庭的官员最是狡猾,虚张声势!别看城楼上站着的士兵挺多的,属下估计,这镇原城里的兵力不会超过一千人!”
红军友皱紧了眉头,疑惑地看着城楼上。
柴老四急了,劝道:“红将军,咱们这边担搁不得啊!数十万弟兄还在平凉城外与明军对峙,吸引朝庭的兵力呢!只要咱们这里拿下了镇原城,取得了城内的粮草,咱们这次联合行动,便算是大功告成了!将军,不能再犹豫了,咱们在这里多担误一会,平凉城外便要多死伤不少弟兄呢!”
红军友想了想,终于狠下心来,咬咬牙,道:“你说得不错!不管镇原城里是什么情况,这镇原城,咱们势在必得!传令下去,二营掩护,三营攻城!”
说罢,红军友手中的大砍刀朝镇原城门一指,身后的民军呼喊一声,便冲出来两个方阵的骑兵,挥舞着兵器,怪叫着朝城下杀来!
短短一箭之地,民军骑兵转眼即到,奔跑中的民军在马背上张弓便往城楼上射箭!更多的骑兵呼喊着靠近城门,几名骑兵共同拖着两根水桶粗的圆木,往城门撞去。
“放箭!!”城楼上,巡防司提督铁头提刀朝城下一指,疾声呼喊道。
咄!咄!咄!
城楼上的弓箭手依令还击!城楼下便如同下了一场箭雨,朝城下的民军骑兵当头罩下,顿时城外边便惨叫声响成一片,中箭的民军骑兵如同下饺子一般,从奔跑中的马背上滚落下来。
咚!水桶粗的圆木沉重的撞击到城门上,将厚实的城门撞得颤动几下。随即,从城楼上砸下来几十上百块人头大的石块,砸落在拉着圆木的民军骑兵之中,顿时又是一片惨叫声,十几名骑军当即连人带马被砸翻在地,头破血流。那两根撞城门的圆木也差不多被城楼上砸下的石块给掩埋了。
“下马!”一名民军骑兵头领大吼一声,翻身下马,朝圆木奔来。他的身后,无数民军骑兵翻身下马,舍弃了骑兵的身份,充当步兵,拥到城门下,与那骑兵头领一起,想要重新抬起圆木,撞破城门。
“放!!!”城楼上明军将士大叫着,弓箭,滚木,石块,热油纷纷往城外投去。
城外无数民军受伤倒地,无数受惊的马匹,驴子嘶鸣着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逃跑。民军的弓箭稀稀拉拉的朝城楼上还击,显得苍白无力。
许梁看得眼都直了,朝贺知县连连叹息:“好好的一支骑兵,竟然被红军友当作步兵使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