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定位了新目标的贝尔菲戈尔不动声色地快速在人群中穿梭,不紧不慢地跟在随着人群移动亚里亚身后,始终保持着既不会因为太过于接近而暴露自身,也不会因为距离太过于遥远而丢失目标的安全位置。
一般来说,一些常年呆在战争前线的士兵或多或少多都会对别人看过来的视线有些警觉,实力强大的武侦更是如此。由于自己跟踪的女孩是全世界屈指可数的S级武侦之一,出于为了避免暴露自身位置的考虑,贝尔菲戈尔特地用上了在侦探科同行那里学到的跟踪方法。
双眼注视着亚里亚的身影,不过双眼的焦距从来没有聚焦在亚里亚的背影上,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亚里亚的背影,靠着多次在视网膜上形成的亚里亚身体部分投影或者是一些反光物质,例如玻璃上投映的成像来观察亚里亚。而这样做就可以在观察亚里亚状况的同时将自身暴露的危险性降低到最低。就算是这样,贝尔菲戈尔还把十分谨慎地每一次扫视间隔时间降低到0.5秒以下。
仅仅只是距离贝尔菲戈尔大约十米的亚里亚仍然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踪她,略微有些红肿无声地诉说着在她不久前曾大哭过一场。她的手里着刚刚从礼品店里根据店员的建议购买的小巧礼品,嘟着嘴巴双眼不满地盯着眼前的刘海。准确来说应该是额头上醒目的伤痕。那是前几个小时,在武侦杀手主导的公车挟持案中留下的痕迹。那种伤口,按照贝尔菲戈尔多年武侦经验来看,虽说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是会伴随她一辈子,永远印在她的额头上。
亚里亚另一只手拿着一枚可爱粉红色小兔样式发夹,不停地摆弄着额头前的头发,把发夹一遍又一遍夹在头发上,似乎觉得不太适合自己,然后一遍又一遍拆了下来。在接下来短短几分钟的路程里,亚里亚一直不断重复着这个的动作,仿佛对于她来说她的额头存在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特殊意义似的……
等一下!难道说,她最引以为傲的,不是她S级武侦的实力,而是她的额头!?
经过亚里亚一系列令旁观者纠结的动作的提醒,贝尔菲戈尔忽然意识到,在他好几次与亚里亚见面的过程中,对方仿佛是在故意显摆似得,总是一脸自豪地把她的额头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上。按照亚里亚跟小孩差不多单纯的心性,贝尔菲戈尔的猜测亚里亚不满的最主要的原因,也许并不是贝尔菲戈尔拒绝了她,而是额头上会伴随她一生的伤痕也说不定。
对于这样的结论,就算是得出这个结论的本人,第一次开始对自己花了三年时间从同行前辈那里学到的知识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
算了,先不管这些。她买礼品干什么?送给谁?她好像是刚来日本,与谁之间的友谊已经达到了可以送礼物的地步了?
就在贝尔菲戈尔正在思考亚里亚到底在给谁送礼物的时候,始终保持在他视线范围内的亚里亚毫无预兆地突然停了下来,陷入沉思状态的贝尔菲戈尔脚下依旧保持匀速运动,差点没反应过来一头撞上亚里亚。
幸亏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贝尔菲戈尔凭借着在中东地区锻炼出来反应能力再加上远超过人类的卓越天赋本能,这才硬生生地刹住车。贝尔菲戈尔还没来得及暂时松一口气,赶紧趁着亚里亚还在专注她自己的事没有意识他存在之前,不动声色拉了拉半披在身上略微下滑的西装,装作没事人一般从亚里亚周围走开,在亚里亚视线死角处找了个长椅坐下。
贝尔菲戈尔懒洋洋地靠在长椅上,手里拿着刚刚经过无人售货机时购买的罐装果汁有一口没一口地喝了起来。接着喝果汁这一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动作的遮掩,双眼开始习惯性地观察起四周的情况,近乎病态地收集一切情报,不管对他来说可不可用。
这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公园,位置位于东京市边缘位置上,临近东京湾,公园周围就是被各大财团承包地超高层写字楼。这座公园本身没什么特殊的地方,游乐设备也不是很多的样子,和一般的公园一样的是,公园范围内基本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建设好的座椅。作为一个大众休闲场所,唯一值得称赞的地方也就只有临近东京湾这一点。
虽然现在是下午,不过公园里却没有多少人在。贝尔菲戈尔坐在公园长椅上,喝着就连他自己都知道是什么样口味的果汁,夹杂着淡淡腥味的海风迎面吹来,裸露在外的肌肤都能感受到一阵湿润。虽然面对着东京湾,而贝尔菲戈尔本人却没有心思享受着这番风景,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亚里亚身上。
在贝尔菲戈尔的注视下,亚里亚从武侦防弹制服口袋中拿出粉红色外壳的翻盖手机,翻开手机自带通话记录,翻到了某个貌似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的电话号码,但是脸上却出现疑似迟疑,拇指一直放在拨号建上却迟迟不肯按下去,接着就一直看着根本没什么可看的手机屏幕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她到底在干什么?
贝尔菲戈尔接着喝果汁这一动作,不着痕迹地扫一眼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神情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亚里亚。终于在喝了不知道多少口果汁,多快把果汁喝完了,贝尔菲戈尔这才尝出他手里拿着的果汁是他最讨厌的鲜橙汁。
察觉到这一事实真相的贝尔菲戈尔胃里止不住地翻腾,忍不住一把扯开嘴边的绷带开始干呕起来,从喉咙深处一股酸气不断往上涌,手同时上厌恶似得猛地一甩手,鲜橙汁直接在重力作用下掉落在地上,果汁铝质外壳撞击在地面上反复弹跳几下,然后不停地在地上翻滚。
恰好就在这个时候,贝尔菲戈尔没有注意到,亚里亚在迟疑了近五分钟后,终于鼓起勇气一咬牙按下了拨号键。然后从贝尔菲戈尔身上西装口袋中传出熟悉的手机铃声。贝尔菲戈尔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下意识地一抬头,正好对上亚里亚回过头来的迷惘眼神。金属制品清脆的碰撞声混杂着不刺耳却清晰可闻的手机铃声,在公园上空不停地回响着,惊起一片飞鸟。
“给你。”
贝尔菲戈尔伸手接过亚里亚递过来的纸巾,在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他却有些尴尬地错开视线,低着头擦拭嘴边的污秽物,因为受伤的缘故就连一声道谢都说不出口。作为尾行对象的亚里亚却十分善解人意地没有多说什么,坐在贝尔菲戈尔身旁大约十公分的位置上,随手把礼品放在大腿上,垂着头不发一言。从这个角度看还能看见东京武侦高校。
“……”
亚里亚坐在长椅上沉默不语,贝尔菲戈尔因为自身尾行行为被发现有些尴尬,两人之间的气氛就一下子变得十分僵硬。贝尔菲戈尔随手捡起重新滚到脚边的易拉罐,连同刚刚擦拭嘴边揉成一团的纸巾精准地扔进十米开外的垃圾箱内。然后做完后这唯一一件可以做的事后,贝尔菲戈尔不得不继续忍受这诡异地氛围
“……”
要不是贝尔菲戈尔趁着亚里亚不注意低头看了看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表明只不过是过去了三分钟,贝尔菲戈尔甚至还以为整个下午就在这座椅上过完了。他从来没有像这样度日如年,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祈祷时间快点流逝。抱着为了化解尴尬气氛的目的,贝尔菲戈尔在沉吟片刻后,伸出手指轻轻在长椅上敲打起来。
(那个,我是出院后,偶然在街上看到你。很好奇你要干什么,然后就跟了过来。)
虽说是事实,不过像这样苍白的解释,就算是贝尔菲戈尔自己,在换位思考后也不会对这句话的真实性抱有多少可信度,更何况是被尾行的亚里亚本人。但是这已经是贝尔菲戈尔的极限了,他现在能够想到的也就只有像这样苍白的解释。
“嗯,我知道了。”
亚里亚看都没看贝尔菲戈尔一眼,双眼依旧是看着怀中不知道要送给谁的礼品,平淡地回复道。听到亚里亚的回答,贝尔菲戈尔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回应亚里亚,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缓和着僵硬的氛围,只能陪着亚里亚一同沉默地看着岸对面的学园岛。极度缺乏与异性朋友人际交往经验的弊端此时暴露无遗。
偶尔有几对手牵着手亲密无比的过往年轻男女,看到僵坐在长椅上鼻梁以下部分缠满绷带还有被石膏包裹住的整只右手臂,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沉默不语的贝尔菲戈尔,以及坐在他身旁同样沉默不语的亚里亚,不由得相视一笑。还有几位大概有过跟自己伴侣吵架经验的情侣还用鼓舞的眼神看着贝尔菲戈尔,同时还悄悄地竖起大拇指表示加油。对此,贝尔菲戈尔哪怕苦笑一下都做不到。
“斯特亚特老师。”在一片寂静中,亚里亚低着头率先打破着僵硬的气氛,开口说道。“能不能陪我去见一个人。”
亚里亚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双肩以肉眼无法察觉的幅度痛苦地颤抖了几下,语气只能够隐隐夹杂着贝尔菲戈尔无法无视掉的哀求。同时还抱紧了怀中将要送给某个很重要的人的礼品,身体仿佛是被人遗弃在路边的可怜小猫般蜷缩成一团,隐隐约约从臂弯中传出几声无法抑制地呜咽声。原本完整的心早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被数不尽地磨练划得千疮百孔。
亚里亚就是这样的女孩。表面上虽然看起来很坚强,实际上却比任何人都要脆弱,比任何人都要容易受伤,比任何人更需要支持,比任何人更需要理解,比任何人都需要爱护。但是遗憾的是,曾经她认为可以理解她、支持她、爱护她的人,却无法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予她最需要的东西。
(嗯。)
亚里亚抬起头,可爱的脸庞上留下了两行清晰可见的泪痕,被泪水充斥着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贝尔菲戈尔,不知道是在安慰担心她的贝尔菲戈尔还是在提醒自己,在强忍着泪水的同时脸上勉强露出一丝令人心痛的笑容。
“谢……谢……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