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雪赶到的时候,很多工人们已经痊愈出院了。
镇子上的卫生所条件有限,几个严重的工人转送到了市里的医院。
傅雪一一安抚了工人们出来,又要马不停蹄的去市里。
车子上,挨着她坐着的村长一直唉声叹气,感叹最近太不顺利,也发起牢骚来。
傅雪倒是没什么原因,自己从前也是从基层做起,下过工厂,走过流水线,谈过业务,几年下来把自己折腾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但不也就过来了吗。
只不过,那时候更加黑暗。
“凡是都有个过程,不要紧的,村长你如果太累了下车后先去招待所休息,我先过去看看情况。”
杜泽又是一阵叹息,犹豫了好一阵子才说了实话。
“实话说啊,那几个人问题挺严重的,抬过来的时候人就……不太行了。”
哄!
傅雪觉得,这当头一棒没躲开,无意间有别人从背后敲打了一转头。
她五脏六肺疼的都扭曲了,很长时间没缓过神来。
杜泽看傅雪没吭声,以为她没听到,转头看过去,瞧见傅雪雪白的脸,也吓了一跳,可话都说出来了,咋还能收回去,不得已又说,“本来想到了市里医院再告诉你的,早点告诉你也有个心理准备。这是食物中毒发现的晚了,几个工人们还是力气活干的最多的,自然吃的就多,发现的时候人还在工地上,上吐下泻了好一阵子才吭声,说是怕耽误干活儿,也想多那点钱回家,这不眼瞧着年底了,谁能想到,再去厕所人就没回来,整个人倒在厕所里,这是耽误了治疗。”
傅雪脑瓜子嗡嗡作响,这心都要跳出喉咙了,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个细胞都在颤抖。
半晌,傅雪才镇定下来说,“食物中毒,有这么严重吗,会不会饭菜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
村长又是一叹,摇头,紧紧抿了嘴唇,有些雪白,“要是真那样还好说了,至少问题不在你我啊,可医院说了,就是食物中毒,发霉了……”
“什么?”
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你当时没在,我问了大夫了,说是长期服用过期食品造成的,身体机能下降,便血,今天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是发现了,不然人死了都不知道。你也知道工人们都知道闷头干活,尤其接近尾声了,谁不想多加班啊,有病也不吭声的。哎,也是我疏忽了,可问题是,我们什么时候给工人们吃过期食品了?”
傅雪每天都去食堂,检查,核对,生怕出现问题,怎么就……长期服用?这不可能。
“我们的饭菜每天重新换着做,怎么会呢,只有今天我没去食堂看,以前我天天都盯着的。”
“……这,不好说啊,万一是食堂的人自己贪污了呢。等回去再查,我们先去安抚下工人,家属都来了,我们先去看看,给点钱,答复一下,回来再好好查一查。”
回来?怕是来不及了!
傅雪坐不住了,叫司机停车,“不行,等我们再回来,问题就不是这样了,村长,你糊涂啊。”
杜泽一时之间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先安抚病人哪里错了?
傅雪推开车门下了车,从兜里面翻找了好一阵子都没找到钱给司机。
杜泽从自己上衣口袋翻出来几张五元,招手叫傅雪上车,“我也不去市里了,你上车,我们先回村子,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傅雪急的团团转,这脑袋也有些不听使唤了,看了一会儿村长着急的脸,才一点头,“好。”
车内,傅雪简单跟杜泽说了利弊,听的杜泽一阵阵的战栗。
“这……你这意思是有人故意整我们了?”
傅雪没吭声,只望着车子外面的车水马龙,路过江辰阳办公的二层小土楼门口的时候,眼神下意识的定了一瞬,才转头对杜泽说,“我们平时做的很好,关键是昨天因为工程最后交接的事情忙到很晚,知道我们没休息好的人有几个?知道我们唯独今天没去食堂的人又有几个。
可就在今天出事了,你说是巧合还是早就安排的?更何况,平时我们都在食堂,哪里会出问题的吗,为什么今天偏偏出事了?不是有人故意整我们是什么。郭仙先不说她目的是什么,就说她在发现出事的时候做的举措,就有问题,明摆着想把问题推给我们,我们被她支开了,镇长却去了村里,到底怎么回事还不知道,任凭她胡说八道,到时候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杜泽听的一阵阵的心里战栗,知道有些事情不似自己心里想的那么简单,尤其在山里,做任何事情都寸步难行,处处勾心斗角,很多人都计划着自己的小算盘,想在各个角落给自己偷摸着抓点好处,所以,有的人道德底线非常低。
他也在村里半年多了,哪里会看不清楚呢,只是人啊,这脑子有时候就会崩的疏忽了。
“是我没往那方面想,本以为就是个意外。”
傅雪冷嗤,捏紧了拳头,村里人大多看似和谐,见面打招呼,左邻右舍出事了都来帮忙,可这只是表面。
见不得别人好的大有人在。
她家之前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还是个二手的,村里人见了笑呵呵的打招呼就问电视机好用不,还说看不了几个节目还不如不买。
这话听着是没什么问题,可自己家买电视机,爱看不爱,不看放着招灰尘也愿意,这些人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做什么,还不是羡慕的嫉妒恨的眼红了吗?
她当上这个经理后,许多人不认识的村民也主动打招呼,面前热情,背后添油加醋不知道怎么编排傅雪的,傅雪也不是听不到,只是不想计较。
人心啊,见不得光的。
“村长,回去后你安抚好镇长,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我们辛苦的操劳工人们吃饭问题,不能因为这件事抹黑说我们什么都没做,就算处理了我们,也不甘心。还有,那大夫的话可信吗?”
“大夫的话……不可信吗?”
傅雪皱眉瞧了一眼杜泽,无奈摇头。
杜泽知道自己经验不多,心思没多活络,看问题实在简单,心里愧疚,“那大夫,好像……不是负责工人的那个,我就是在路上遇到了,他拉着我说话,我以为……这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吗?不行,再去医院看看怎么回事。”
两人重新回来,正巧遇到三个工人挂了盐水从里面出来。
其中一个人,看着像是毛头小子,却长的特别高,该有一米九,细长的两条腿上挂着干涸的呕吐物,白白黄黄,一张脸雪白,嘴唇上裂开了白皮。
他一瞧见傅雪进来,指着傅雪鼻子大声质问,“你到底怎么回事,这些腐烂的东西也给我们吃?”
傅雪站着没动,看这个半大孩子一样的小伙子,觉得辩论也没必要,只关心他们的身体,“这位老弟,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也在查,晚些时候会给你一个交代。我现在关心你们的身体,好些了吗,这是出院了?”
“哼,猫哭耗子,不知道你贪了多少黑心钱,跟那个周镇长一个德行,真不明白他都被抓了你为什么还没事,在工厂就是祸害人呢,你啊,一个娘们家家的,出来瞎折腾什么,害死人了你就高兴了,我告诉你,就算我们好了,回去后也不会给你继续干了,你把余下的工钱给我们发了,再也不看你脸色。”
傅雪没争辩,甚至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可面对他的质问又不能什么都不说。
“我……”
“小兄弟,这件事还在追查,周镇长的事情跟这件事儿没关系,你们激动能理解,关键是现在你们身体要紧,被气坏了啊,那,这样,我已经雇了车子了,你们在车里等,想吃什么叫司机去买,要不去附近的饭馆吃饱了再回来,钱到时候去我那里报销。”
“谁稀罕你那顿饭馆的钱,我们又不是吃不起,你这个村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跟这个女人到底什么关系,整天混在一起,也不嫌害臊,哼,我们走,他们的车子都不能坐,谁知道是不是又半路出事了,自己小命要紧。”
杜泽被他的一句话噎的没了还嘴的力气,只能干瞪眼。
这人要是不讲道理,说什么都白搭,这里是医院,跟他吵起来也被人看笑话。
杜泽无奈深吸口气,拉着傅雪就要走。
那人见两人都不吭声了,脾气反倒更冲,言语激烈,直接骂了起来。
“我都说你们是一个鼻孔出气的狗男女了,这回咋不吭声了,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你们肯定吃了黑心钱,想给个交代也别挑时候了,就现在,给我们个交代吧,你们别走,狗男女。”
傅雪不是怕是的人,遇到事儿不解决这以后都是麻烦。
但这是医院,她看一眼周围看过来的吃瓜群众,拉住了杜泽,对那小伙子说,“有什么话我们出去,这里是医院别耽误了别人,你要交代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个说法,我们出去说,行吗?”
“呵呵,你这是见不得人了是吗,出去?我不,我就要在这里说。啊,来人啊,都看看啊,这个傅雪,可是石头山的工厂经理呢,之前跟周镇长关系不一般,周镇长贪污被抓了,她也被审问了好几回,估计是背后跟了哪个有地位的男人,到现在都好好的。可她还吃了我们的食堂的开销,我们吃的都是一些变质的饭菜,今天食物中毒,我们三十几个工人全都进了医院,她到现在才来,连个说法都不给,你们说,她是不是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