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鱼一对一簇地撕咬着残肢,花九溪抹了抹头发,心想:“这我有多少头发也不够它们报销的……”不过也不是彻底没有办法,他对着眼前的河水默默念了句“凝血咒”。
顾名思义,凝血咒其实是一种自救的咒术。此咒能将人伤口处外流的血液迅速凝固结痂。
花九溪的灵力在之前“火途”中已经消耗了一半左右外加预备打发鬼门大猫的小人儿,故而在此只能尽可能地省着用。就看他用咒力在血河中造出一个血块浮桩,踩上去又对着远处念咒,造出另一个浮桩。
就这样一次次地跳远,偶尔有怪鱼跃出水面攻击他,都被花九溪一拳打烂了。罗越见他一跳一跳,好似青蛙的样子,哈哈地笑了起来。
“你还在啊。”花九溪掩面说,“我还以为你提前撤了呢。”
“你没死,我怎么敢撤呢?”罗越嘻嘻笑道。
就这样蹦跳着走过了血河,花九溪见这回鬼门大猫是白色的,随手把小人儿扔给它。那大猫变成了比先前更大的白虎,又顷刻报销了花九溪的替身。这回花九溪是把铜钱藏在小人儿肚子里的,它刚一咽下,马上打回原形了。
花九溪摸了摸这大猫的肚子,开始穿越最后的“刀途”。
刚一穿过鬼门,花九溪一只脚险些踏空,才发现此处已经是一面悬崖了。到另一道山崖间,则只有一座藤桥。
说是藤桥,实则下面支撑的都是稀稀疏疏的钢刀利刃花九溪并不知道刀子有多块。好在方才拾取了一点血河中的肉块。
随时搜集可用之物,是花九溪的一个习惯。但也因此,他经常被人戏称为“花子根”。
就看花九溪把那块不小的肉团轻轻扔到桥面钢刀上,顺势剖作两半,而刃面上连滴油脂都没粘。
花九溪并没练过什么刀枪不入的功夫,而且能制造出鳞甲的龙蜕石也被搜身拿走了。他没办法就一屁股做到了悬崖边上,罗越“嗖”的一下子落到了他身边。
“想不出对策了?”罗越说。
“嗯。”花九溪望着她,注意到她脸上有几点雀斑,跟白皙的脸庞对比极强。
“那求助我也是不行的哦。”罗越说,“这个试炼,禁止使用飞行的手段。”
“那我先回去一下。”花九溪居然朝反方向走了,罗越一阵迷惑,就跟着他一探究竟。
花九溪来到先前的血河之中,捕杀了若干怪鱼,一边对罗越说:“君子非性异也,善假于物也。”说罢,就抱着那些怪鱼来到了桥上。
花九溪先是拿怪鱼对着刚刃拍打,见它们背后的硬壳上只有浅浅的划痕,心中一阵快慰。就用血河里不知什么动物的筋线,绑在自己脚上,充当鞋子。
耍了点小聪明的花九溪平安到达了彼岸。
无暇考虑作弊判定的事,花九溪见到了鬼门之外的第三只大猫。这只猫是铁青色的,个头儿比先前两只加起来还要巨大。那大猫见有人来了,即刻睁开一双亮黄色的眼睛,口喷腥雾,足蹈黄尘。身子一摇,长成一只比鬼门还高的青狮。
花九溪身上一颤,不及投掷小人儿,那青狮子就把自己逼退了。身后乃是排排利刃,如果一个趔趄,当时就会碎成几段。这真是闪无可闪,避无可避了。
就在花九溪发窘的时候,只觉背后有个东西扎了自己一下。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量往上拉起,
“这是怎么一回事……”花九溪见罗越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这三只大猫本身就是起消耗试炼者体力的作用,你用那么取巧的办法甩过两只大猫这最后一次也让你遂愿吧。我就帮你一帮。”罗越说。
“我是问,这是什么能力?”花九溪越升越高,一阵心慌。
“我在你身上植入了代表风之精的羽毛,这羽毛会朝着自己所指的方向飞行。当风力用完时,就会坠落。”罗越说,“这能力挺好用的。”
“唔,摔死总比被生吞活剥强。”花九溪一边说,一边把那小人儿扔到青狮嘴边,被它一口吞了。平静瞬间来临。
而花九溪还在持续升高,罗越一把就把他扯了下来。花九溪感到背后那羽毛被罗越怪力震碎,也不知道自己内脏会不会受伤。
“试炼完成,撒花!”罗越十分活泼,双手大张四开地比划着。
“不过,还需要大家审核吧。”花九溪不安地说,上一次出现这种心情,还是一场考试虽然最后还是失败了。
“那个,走个过场罢了。”罗越嘻嘻笑着,“这种试炼基本类似抓壮丁让你双手举过头顶就是证明你不是残废或弱智。”
“啊?”花九溪大张着嘴。
“嘘”罗越小声说,“也就是我这样大嘴巴,所谓虫头,看似地位尊隆,其实也就是个荣誉性称号。实际上根本管不动各个山头,而且有什么祸事,黑锅都得虫头来背。虫头唯一能起的作用,也就是窟主们打架的时候,做个裁判罢了。”
这倒在花九溪预想之内,他摆摆手:“那也无妨,毕竟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整个人还没那锅大……在会里当木头人,骗吃骗喝就可以。”
“花花你倒是豁达。”罗越莞尔道,“不过,你这一任估计能捞点实权,到时候可得多支持我啊。”
花九溪胡乱应了一下,也不知怎么个“支持”法。
耳听得“嘎楞楞”的响动,是最后一个鬼门开了封住这道鬼口的是一圈铁刃钢牙。花九溪料想湘灵等人都在鬼门之后,急着进入。
原来鬼口之内尚有洞天,这又是一处走廊,两侧材质并非土石,花九溪知道应该也是什么生物性成分。而走廊两侧都有突出的卵形物,其中散发出一种冷光,八成是类似萤火虫尾部的东西。
不一会就听有男男女女的说话声,花九溪高呼了一声。
“怎么这么慢?”是翩翩的声音。
花九溪原以为会得到些许夸赞,这样不禁让人失望,他只回了一句:“没受伤就好嘛。”
大家一阵哄笑,有人发话:“您真看得开。”
“当然,对于个体而言,一切都是围绕着尽可能地保存自己这个大前提的。”花九溪说。
人群中一阵沉默,似乎对花九溪这突如其来的书呆子言论不知作何反应。就听一个女子轻轻说道:“但你现在是身在集体,不,人永远会从属于某一集体。而集体的行为准则是尽可能维护大多数,纵使牺牲若干个体。”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花九溪坦然地说。
湘灵的身形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她对花九溪说:“成为首脑后就不会被当成任意丢弃的棋子了,你现在就要坐到这个位置。”
花九溪说:“谢谢,但如果可能的话,我不会让任何人牺牲。”
他这样说着,又往前了一步。见人群中少了唐辛子和朱天,就听罗越在身后说:“湘灵是个大小姐,而且她本人很强当然没人会牺牲她。但是,蜾蠃会手下还有无数的小卒,希望你也能秉持这话,不轻易牺牲任何一个。”
花九溪看了看她,大家的神色都肃穆起来了。
“嗯。”花九溪点了点头。
“不过,我们这些虫子基本算是很轻贱的东西。”白垒乐呵呵地说,“比如我的那些白蚁,就是蠢蠢的,只能啃木头。这些家伙可以随意消耗。”
“那只能算法宝,不算同伴吧……”花九溪说。
“这就是虫类和其他动物的区别了……”翩翩解释说,“因为我们的数量都很庞大,生命有很短暂,故而对自己、对其他人都是不怎么爱惜的。即使拥有人身,这个习气还是不能改变。”
“哦。”花九溪觉得这话十分有理。
“所以呢,这几位昆字科的窟主,对部下打骂诛戮的现象特别恶劣于是就有好多人改投别窟了。”罗越望着翩翩,说了这番话。
“投到哪里?”花九溪问。
翩翩见花九溪问,轻叹了口气。
“嘉钦老哥在西北苦寒之地,那地方不适合虫类生存。而湘灵公主脾气古怪,她家门槛又高,更是难以进入。好多二三住弟子就进到我麾下了。”
“可是,鸟类不是吃虫的么?”花九溪说。
“所以说,宁肯拜在天敌门下,也不愿意在同类手里你说这算什么?”罗越一副挖苦的语气。
“嘻嘻,其实里面不少是我派下来的细作。”翩翩说,“小罗越别叽叽喳喳,自鸣得意了。”
“呵呵,你当我愿意收那么吃白饭的么。”罗越说,“日后要像人类那样立个规矩,改投他处者”
花九溪心想罗越这人真是四处出击,跟谁都能斗上一斗,正寻思如何调节。白垒就说:“罗越你那鸟巢还富裕么,要不我再为你打几副。”
“还剩几具,有劳白哥了。”罗越借机也将话题转开。
翩翩脸上则自始至终都没什么怒气,花九溪觉得这人总是笑,但笑意中却并不见伪装痕迹。罗越说她御下严苛,不知从何说起了。
“对了,唐大哥和朱大哥呢?”在座的都是妖怪连湘灵都可能比自己大,叫声大哥肯定不错。
“准备最后一道菜,花爷你赶紧的吧。”白垒说。
花九溪想到既然通过了三重试炼,就能当这不明不白的“虫头”了,那肯定还得有什么仪式啊。花九溪就点点头,笑道:“要不是跟几位聊欢了,兴许早结束了呢。”
“花爷既当了我们的头儿,今后自然有的是时间相处我们还得一起对御敌呢。”翩翩说。
黑暗中,唯独嘉钦与那位谢小镝沉默不语,只能瞥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翩翩你把这东西给花爷戴上吧。”
“好。”
白、翩二人说着,就见翩翩捧着个红色布条,叫花九溪低下头。花九溪问:“什么?”
“我也不懂,虫头继位的密仪向来绝少人知。你依样学样就好了,用这红布蒙上眼之后,径直走。到时候自有分晓。”翩翩的语气很温柔。
花九溪想到自己底下一条白裤衩,脸上一道红布,这造型真够可笑的。但不去管他,自己把红巾系上之后就急急走了起来。
他的灵感本就极强,因此在黑暗中也走得十分顺当。依稀记得又过了一百来盏萤灯,就突然来到一处开阔地方。
“来者何人?”听到是唐辛子的声音。
“十住弟子花九溪。”花九溪答道。
“可行尺蠖礼前来。”唐辛子以一种唱诗似的高调招呼花九溪。
花九溪心想这“尺蠖礼”是个什么玩意,可能就是像尺蠖虫那样前行吧。他当即趴下,好像磕长头那样,身子一弓一弓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