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来人往,却再无熟悉的身影,花以香睁着一双眼睛,努力的想要从人群里寻到,哪怕是一个轮廓,一个影子……她极慢的眨了一下眼睛,好像上一刻还能找着的人,眨完就再也见不到了。
她望着陌生的偌大的京城,恢弘繁华,古朴厚重,这就是属于他的地方。
“香香……”钱白果追了过来,口气有些怔迟。
花以香摇头,稍一抬头看天,眼眶被阳光晒的有些发酸,努力的克制着想哭的感觉,停了停,才微笑道:“没事,都到京城了,总有出路的,不用担心。”
钱白果愣了一下,又马上笑起来:“是啊!”
说着她实在没忍住的上前一步把花以香抱住,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好香香,我们不哭,这样不识货的臭男人,有的是他后悔的时候……”
花以香听这话,还是憋住了没宣泄,她那双盈盈眼眸里盛着光,她坚定的点了点头,“我不会再哭了。”
“好样的!”钱白果放开她,豪迈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被甩了就被甩了,除生死无大事,我们铜钱村的,就是这般骄傲!”
“除生死,还有吃呢,”良玉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挤进来两人中间,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仰头对着两人转了转滴溜溜的眼睛,“吃是最要紧的大事。”
小模样还挺委屈的样子,惹得花以香哭笑不得,钱白果直接把人拎起来,往那边面馆回去,“走走,先吃他个十碗面……”
三人很快就回到之前的面馆,那辆在面铺外的马车仍旧停着,半掀开的车帘将将放下,然后马车缓缓驶离。
看似普通的马车一路驶过南街,畅通而行的一盏茶时间,来了东街。
京城雅堂社,聚集着整个京城的名门闺秀,上至皇亲贵族长公主府的郡主,下至九门提督的千金,凡是待字闺中,稍有才情,便可入社,聚会交流,论诗品茶。
说得如此高雅,实则不过就是聚众聊天,八卦。这些京城贵女闲来无聊最爱举办各种盛事,来博得外界各种关注。
雅堂社,门面装潢还是极为雅致的,庭院花草修葺欣然,阁楼雕琢古朴素雅,庭内花架子下最是舒爽,这会儿聚在一起,聊天说话的十来个人,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其中,又以那身份高贵的长公主府的封彤郡主最为艳丽,撇不去说她那身红色绫罗束腰裙,戴的海南珍珠项链,粉色玉珠耳坠,就此刻她手里拿的那柄镂空雕花扇,据闻是皇太后亲赐的。
“真是皇太后亲赐的呢!”
“哇,真好看啊。”
四围全是赞叹奉承之声,封彤郡主一脸傲然的把玩着手中的扇子,时不时的露出她惯有的那抹鄙夷的笑,她享受着旁人的追捧,却又在心里看不起她们的虚伪和浮夸。
百般无聊之际,她看见了刚进来的卷帘秀。
“两年一度的红人大赛就要开始了,像之前那样玩已经没什么意思了,你们有没有什么好主意?”眼珠子一转,封彤郡主起了个话题。
围着的她几个女子见她目光瞟了一眼默默入座在外围的卷帘秀,就知道好戏要开唱了。
“我有个主意。”一穿鹅黄色襦裙的女子迫不及待的接话。
“李偲?,你惯常没有什么好主意,可得想清楚了再说。”另一深蓝色纱裙,外罩浅碧色披肩的女子边笑,边搭话。
这是暗示她,要想清楚立场。
李家二小姐,闺字偲?,其父是礼部侍郎,而蓝色纱裙的女子却是礼部尚书之女,赵初。父亲是对方父亲的直系下属,李偲?对赵初自然也是唯命是从,当下就又笑着道:“初初你提醒的对,我惯常就被家里长辈训斥太过蠢笨,还是不提也罢。”
“你们这就没意思了,打什么哑谜嘛。”
“就是,有好主意就说说呀。”
“李偲?,你快说,赵初的话你少听,她自己没主意,还管别人不能提了?”
其他人各式抱怨,不满之语纷纷扑来,李偲?面色有点为难了,偏赵初还端着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嘴里却不松口,当没听见那些话似的。
“好了,吵得我耳朵疼,”封彤郡主一摆手,众人息了音,她一面转了转手里的扇子,一面对着卷帘秀嗤笑一声,朗声道:“我自己倒想起个有趣的。”
在众人的目光下,封彤郡主不紧不慢道,“以往总是下注哪个新人能夺魁,哪里比得上亲自上场去争来的有趣。”
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望着她,似乎不能理解这个提议,红人大赛,是京城‘红人楼’举办的甄选‘红人’大赛,两年一次,参赛的人并无特别限制,但必须要具备‘红’的特质,赛制与规则也是历经各种改革,十分正规,而红人魁首不仅会获得丰厚的奖赏,还会被红人楼录入‘红人榜’。
红人赛每次举办都会迎来京城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的关注,其趣味性足,也有红人楼背后的推动,各种噱头稳占茶余饭后的热议地位。
“我知道大家自持身份,不愿被人评头论足,尤其有的人已经定亲了,不适合抛头露面,”封彤郡主扇子轻敲掌心,掌控全局的扫视一圈,点了几个人,“你们可以自己不参与,找人代你们。”
“就是说,代表我参赛的人,身份也是用我的?”被点中的一个少女略有些新奇的问。
“不错,相信大家都是一点就通,”封彤郡主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补充了几点,“其他人,若是想找人代,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输得起,这次比赛,夺魁的人不仅有红人楼的全部赏金,我还会另奉一份大礼,反之,在座各位,若是名次越低惩罚便越重。”
众人齐齐凝重了神色,连赵初都没在维持笑脸了,她们太清楚封彤郡主的脾性了,玩心太重,因受皇太后娇宠,有时候连皇上都对这个亲侄女头疼。
这次怕不是又要失了分寸,怎么折腾她们事小,失了家族脸面事大。
“郡主有想好什么惩罚吗?”李偲?在看见赵初眼神示意之后,便开口问了。
封彤郡主将目光落在她头上,似笑非笑,道:“这要因人而异了,有的人生来富贵,就惩罚她贫穷,有的人天生温顺,就惩罚她叛逆家族,有的人呢,痴心妄想,就罚她,永远不得妄想。”
最后一句话落下,卷帘秀至始至终平静的神色终是打破,她下意识捏紧了双拳,然后对上封彤郡主的视线。
她没有挪开,时隔两年,她再一次目光不闪不躲,内敛的神色下是她那颗激荡波动的心。
“有的人仗着身份尊贵,若是输了,怕是没人敢当真。”卷帘秀虽坐在最外围,可是她前面并未有人,没有谁去挡在她跟前,以至于她同封彤郡主是直面相对,毫无阻隔。
“你这样说是代表你要参加吗?”赵初接了话茬,她虽这样问,眼里倒是有几分复杂意味,这人是真的不怕封彤郡主。
这一幕自然是焦点,院子里的人都注视着她们,等着看后续发展。
“我参加,但是有一个要求,”卷帘秀缓缓起身,她在进来之后换了一身衣裳,柳色翠云装,妆容也是清新舒爽,“历年参加红人赛的新人绝大多数是一无所有的穷人,他们为了那奖赏而来,所以,我们凭自己实力参与,不假借外人之力,相信诸位不会怕那些寒门之后吧。”
“你也太小瞧人了吧,我堂堂郡主还能靠旁人,那跟作弊有何区别?”封彤脸色变了变,还是胜券在握的笑了,“这次我会让红人楼更改赛制,虽沿袭匿名投票,但是投票的人是指定的。”
此话一出,众人心下明了,封彤郡主是早已做足了谋算的,也不知是哪个人给她出的主意,简直看热闹不嫌事大。
在封彤郡主进一步展示她的嚣张和志得意满时,一角落坐着的少女缓缓的离席,随后离开雅堂社。
事既已成,便无需再看,出门上了自家马车后,侍女体贴的替她揉腿。
“看来,这次是真的很有趣呢。”少女靠上车壁,勾着唇笑。
她十五六岁的年纪,容貌并不出彩,秀气端正,姓林,单字一个奚,乃太仆寺少卿的千金。
在刚才那院子里,林奚的身份是不突出的,可谓是稍显差了,离开的悄无声息也无人察觉。
“小姐,你找好人选了嘛?”侍女显然是个心腹,知道她心中所谋之事,轻声提醒,“要不趁着时间还早,去易市转转?梅雨季刚过,南边发过几场涝灾,流离到京城的人不少,或许能得了个妙人呢。”
“小机灵鬼,你能想到的,那些世家贵女哪里想不到,这段日子怕是易市要掀起一股热潮了。”林奚抬手点了点侍女的脑门,随即微微侧身调整了下姿态,分外慵懒的道,“我已经发现了个妙人,就看她上不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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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喜来客栈出了门,迎面一阵热气扑来,花以香蹙眉,脚步也快了点。
钱白果边走边大声嚷嚷道:“热死了,京城也太热了……”
花以香抿唇一笑,反而轻松道:“适应下就好了。”
见钱白果拿眼瞪她,连忙又加上句:“你真的打听到了挣钱办法?可别闹事闯祸啊。”
“嘿嘿……”一提这个,钱白果咧着嘴笑的分外狡黠,花以香被她笑得起了一身白毛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