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原邢氏,大概是氏族中最平民的一家。
不算富户,不产官僚,家里儿子有公务员、小商人。甚至是铁路工人。但是在九原氏族中,无人敢小觑邢氏,也无人敢欺负邢氏,就算是简氏也从来未敢招惹。
为什么?因为邢氏是酒仙桥的缘起,是九原氏族的核心。
若要论及过往,九原邢氏自汉时便出文人,只是与寻常文人所走的道路不同而已。他们不吟诗作对,不雪月风花,从来不做流觞曲水之事,也从来不效坦腹东床之行。
他们只做教书的文人,不做写书的文人。自汉时。邢氏便多出这样的文人。
魏有邢峦,殿中尚书;?有邢劭,国子祭酒;河间邢颙,称真雅士;曹州邢昺,撰注义经。还有唐时教化一方,令百姓扶老携幼相送的邢群;来禽夫子,名列晚明四大家的邢侗;弃儒学医,专注经方而名动天下的邢增捿……当然,还有让天下人都记住了“红颜祸水”这个男人无用时的可悲借口的陈圆圆。
历朝历代,邢氏出的就是帝王之师,行的就是教化之学。即便是九原邢氏的直系先祖,阻截丰臣秀吉于海上,至今朝鲜半岛依然为之塑像的兵部尚书、蓟辽督师邢玠,也有太子少保这种帝王师级别的头衔。更有《崇俭录》传世,其中便记载着父母先人的教诲,以及他对邢氏的殷殷期待。輸入網址:Нёǐуапge.сОМ觀看醉心张節
即便是孔孟两家,与邢氏也有历代姻亲之好,因为邢氏所行正是儒学教化天下之真义。
就算不论这些,但说邢老本人。他也曾是一代豪雄,在战争时期履历功劳。却最终放弃勋赏回归故土。在这片原本封赏给先祖邢玠的土地上,他接纳了支离破碎的九原氏族,更兴办义学,以自身学识教诲九原子弟。秦野狐这些老家伙们称他为老师,并不是敬称,而是实打实曾求学于他。
老爷子曾总结过邢氏教化之道,至今还悬挂在那已然废弃了的义学学堂之上。
“不求吟风弄雪。但求致用经世。”也正是这样的坚持,让他教出了军门五柱石的智主,也教出了至今撑持九原氏族精神的秦家和楚家。
崔东篱质疑他的权威,不是作死又是干嘛?
秦野狐将邢氏和邢老之事娓娓道来时,秦铮听得津津有味。
这才是真正的世家,什么积累财富,什么子孙荣耀,那都是虚的。以一人之心而使九原氏族再兴。以一人之力凝聚九原氏族精神,这才是真正传承千年的家族该做的事!
一转头,祖孙俩注意到和崔东篱一起前来的贵公子也听得津津有味。
那人见他们看向自己,立刻笑道:“不用在乎我,请继续讲下去。”
“……”祖孙俩愣了半天,秦铮才问道,“你不管那位崔少了?”说着,他指指还趴在地上的崔东篱。
也不知道邢老那俩孙子到底使了多大劲,崔东篱到现在还趴在那里呻吟着。
贵公子笑了笑,道:“不用管他,我本来就说不要来的……请继续!务必继续!”
祖孙俩是真无语了,秦野狐端起架子问道:“先说你是谁?崔家的?”
秦铮忽然想起崔东篱被打断前的介绍,问道:“南山……你是郑南山郑大少?”
“其实也不准确,”贵公子挠挠头,脸上居然浮现出红晕,“其实我不叫郑南山,只是大家觉得比较对仗,就把我叫成了南山。原名嘛,有些拗口,不知两位习惯用哪一个?”
秦铮点点头,道:“我一直觉得东篱南山很装逼,而且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难道不会被误认为你们俩在搞基么?还是说本名吧!”
贵公子笑着点点头,道:“荥阳郑氏,郑琼永,见过秦家老爷子和秦少。”
不管怎么说,这位郑家大少的礼节是很到位的。他不但和秦家祖孙见礼,还和在场所有家族的家主见了礼,更对邢老用了叩拜大礼,原因是当初他的父亲曾在邢老的义学求学,虽然九原氏族多方反对接收五姓七望的人,但邢老却收下了这个学生。
后来,郑琼永的老爹正是凭借曾邢老那里学来的一身本事成功上位,成为今日郑家真正的话事人。
还有这个历史?秦铮有些动心了,他原本还害怕郑春晖一个人不够用,现在想想,似乎可以从这位郑大少身上着手,从五姓七望内部先把郑家给安抚下来。
于是,他也很有礼貌地和郑琼永见礼,然后将他请到了比较清静得秦家去交谈。
大冬天的,谁在外面站久了都累。还没等简家被砸干净,邢老也被两个孙子扶回去了,各家家主也回去了,只留下年轻人们继续进行这次狂欢。
九原警局的人再次跑了过来,一边咆哮着这是犯罪,一边在外围跳脚,只可惜最后还是在军人们的注视下认了怂,骂累了就跑掉了。
姿态表到了位也就够了,邢老发了话,九原氏族动了手,还敢护着简家,那就等着丢乌纱然后拍屁股走人吧!
“秦老爷子,”郑琼永居然真的有点求教的意味,“今日之事,我有一点不明白。郑家并不知道简家和崔家的事情,只是应邀前来而已,所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简家的确有吃里扒外的嫌疑,或者说无可辩驳。但是砸东西也好,赶人也罢,从根本上并没有什么杀伤力,是那位邢老太过书生了,还是另有深意?”
秦野狐指指郑琼永,说:“这种话可以问,但什么太过书生在九原少说为妙,你那位朋友现在还趴着呢!老师绝对不是迂腐书生,更不是没有忍耐力的任侠。如果崔家不来,你郑家不来,简家也会被赶出九原,也要付出一些代价,可手段会怀柔很多。不客气说,正是因为你两家的人来了,简家才被粗暴对待。”
“不太懂。”郑琼永摇摇头。
秦野狐叹口气,说:“你这脑子和我见过的世家子弟比,可差远了!”
郑琼永红着脸笑道:“我不是他们那种天纵奇才的人,只是比别人稍稍努力一些而已。”
“这话邢老肯定愿意听,”秦野狐笑起来,“这么说吧,因为你五姓七望来了人,而且要搭救简家,所以老师必须明确表明一个态度,那就是我九原氏族虽然避免与五姓七望的冲突,但绝不惧怕与你们起冲突!今日说砸,就砸了;明日说杀,也可以立即就杀,你们除了干瞪眼,没有任何办法。”
说实话,对邢老的做法,秦铮也有些不理解,现在和郑琼永一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话说完了,你有何贵干,快说快走。”秦野狐这才从回忆和分析状态走出来,对郑琼永说道。虽然这小子很有礼貌,也很有分寸,但毕竟是五姓七望的人,敏感时期秦家不愿多做纠缠。
郑琼永也意识到自己还没说正题,于是再次赧然一笑,道:“秦老爷子说的是,是我拖沓了。此番前来,是因为我家支脉的一位弟弟,叫郑春晖的,向郑家提出了建议,希望我们不要与秦少为敌。我们慎重思量后,决定和秦少谈一谈,也和秦家谈一谈。”
“也就是说是战是和,还说不准呢?”秦野狐问得很直接。
郑琼永笑道:“世家大族,顾虑总会多些。”
“行,”秦野狐点点头,“那先这样吧,我们也顾虑一下,你先找个地方去住吧!”
郑琼永点点头,起身告辞。等他消失在门外后,秦野狐脸上的狂狷与蔑视忽然一收,问秦铮道:“那个叫郑春晖的可信么?”
“他没问题,”秦铮点点头,“但是郑家有没有问题我不敢保证,毕竟他是一个分支而已,就算被牺牲出去恐怕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秦野狐的脸又黑了,说道:“你对我没有及时出手救你父母有怨气,我理解,但是能不能考虑一下我是你爷爷这件事,好歹给我点面子?”
秦铮一愣,问道:“我说什么了?”他说牺牲这句话还真不是故意为之,只是顺嘴说出来而已。
于是,他忽然意识到,老家伙心虚了?
秦野狐闹了个大红脸,掉头就走,留下秦铮一个人在正堂里大笑不止。
正笑着,秦郁和秦兮走了回来,秦郁黑着脸,秦兮则兴奋得要命。
“怎么了?”
秦郁无奈地指指秦兮,说:“问她。”
“快来快来!”秦兮根本没等秦铮开口,便兴奋地凑到他身旁,把怀里抱着的大盒子给他看。
“这可是琉璃灯诶!还是七宝琉璃灯诶!真正的古董哦!我就在孔家见到过一次,没想到简家也有!”
秦铮现在的脸色和秦郁差不多了,他愣了半天,说道:“你……你把简家抢了?”
“不只是我啊!”秦兮很无辜地表示道,“十七他们几个比我还疯呢!”
正堂里一片寂静。
半晌,秦铮怪叫一声冲了出去!
砸归砸,抢就不是这个玩法了呀!
再说了,小十七那手短脚短的,哪有他秦铮一次抱得东西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