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饶命!娘娘饶命!”两个丫鬟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现在知道怕了!刚才说话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这舌头会惹出祸来?”兰若烟冷声问道。
“奴婢知道错了,求娘娘饶命……”
“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见她们一直苦苦求饶,兰若烟想她们应该知道错了,罚罚俸禄应该就差不多了。正欲开口说罚俸,碧云低声在她耳畔说道,“娘娘要在府中立威,对待这样的造谣者,定不能轻待了。”
皱眉看了碧云,后者依顺地点头。兰若烟想到王府中最近出的不少乱子,都是下人引起的,大概她真的太怠慢了“管家”一事,才导致后面很多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小蝶若是畏惧她的威严,就尽量将感情抛掷,不至于落得芳龄早逝的结果。
“既然是你们舌头惹的祸,那本宫也不追究你们的命,饶了你们的命可以——”下面两个丫鬟闻言,脸上露出侥幸的神色,兰若烟敛眉,道,“那就把那惹祸的舌头给割了吧!”
说完,残忍一笑,这世间是容不得慈悲的。既然身居高位,势必要树立等同的威严。领悟这个道理的那瞬,兰若烟似乎觉得自己有些明白轩辕琛冷酷性格由来的原因。
“啊——”惨叫声响彻了王府,其他人闻知是王妃下令割了两个粗使丫鬟的舌头,都吓得脸变了色,心中有话,可也不敢说出来。两个现形的例子在眼前了,谁还敢多说一个字。
“此事你们当引以为鉴!”兰若烟侧脸看向旁观的人。
“是是。”外观的人直点头,生怕应晚了,这脑袋也没了。
“都知道就散了吧。”兰若烟淡声说完,那些人马上各自惶恐散开。
“等等。”兰若烟忽然又喊住了他们。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一个老妈子似乎是这群人中管事的,听闻兰若烟喊住她们,战战兢兢地回话。
“其他还有不知道今天的事的,你们就相互转告下,下次再出这样的事情,被本宫发现的,不用跟本宫求饶!”兰若烟低头看两个已经晕死在地的丫环,心率如常,从这个时候起,她似乎又恢复到了当年杀手般的冷漠。
这件事不过上午发生的,过来午时,各方各院竟然都知道了。可知这些下人虽没什么权利,但散步消息的速度,堪比现代的网络媒介。
兰馨阁内此刻却是各院中最为清静的了,喝了一口清茶,兰若烟舒了口气,侧目看了身旁的碧云道,“碧云,你告诉本宫,大将军派你来本宫身边,到底是做什么的?”
“娘娘恕罪。”碧云行了跪礼,没有起身,细声说着,“将军有令,除协助娘娘外,不透其他。若违军令,就以军法处置。”
“军令?你是军中之人?”兰若烟眯眼看了碧云。
这时从外走入的碧游见此情形,也跪到了碧云身旁,却非同碧云一样是请罪,而是禀报,“娘娘,王爷少顷要驾临兰馨阁,请娘娘更衣以待。”
“王爷要来,你怎么会知道?”兰若烟皱眉,这两个侍女,难道是相当于兰祁风送给她身边的细作?
“娘娘,奴婢与碧游本是将军暗部训练的精锐探子,按理当是为军中效力的。但是将军对娘娘安危更为担忧,因此委以照顾娘娘的重任。”碧游没有回答,碧云代她回了兰若烟所有的疑问。
是探子!若是用军中训练严谨的探子,可要比一般的细作还要来的忠心可靠。想到兰祁风作为父亲的一片苦心,兰若烟不禁又叹息了起来。本来她出嫁成家后,父亲就该享清福了。可惜她却嫁的非人所愿,也连累他老人家要为她操心。
思来惭愧,兰若烟想,她不该辜负了兰祁风的期望,至少她跟轩辕琛不能这样冷战僵持着,这样只会让朝中的兰祁风和兰若风为难。
起身对碧云碧游说道:“你都起来吧,为本宫更衣。”
“是。”二女起身,随兰若烟进入了内室。
等到轩辕琛来到兰馨阁的时候,只闻见一股清新的香味,这味道他是知道的。女子都爱在身上擦香粉,如同茉莉,玫瑰的香料,是他闻的多了。可是这香气,他却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待走入,便见兰若烟一袭淡绯色素梅袄,螺髻上簪着两对玉雕兰花钗,清丽的脸庞不着胭脂,却也脱俗可人。那兰花香似乎就从她身上来的,他目光与她相对,对方只是微扬了唇,看之似在笑,细看又不是。
“王爷金安。”兰若烟走到他面前,行了中规中矩的常礼。
今天的兰若烟给轩辕琛的感觉很奇怪,她一旦对他有气,就整个目中无他。而如今,她似乎也没原谅自己,可是为什么这般规矩了?
“爱妃请起。”轩辕琛弯身扶起她,此时咫尺对视,他却好像更加琢磨不透她了。
“王爷一直看这臣妾,是臣妾脸上有什么吗?”兰若烟淡淡笑了,轻声问他。
摇摇头,轩辕琛松了放在兰若烟的臂间的手,“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有些不一样了。”
这个不是他认识的兰若烟,她不是个被规矩束缚的女子,她不喜欢被他的思想左右,她敢爱敢恨,只要她想做的事情,她会义无反顾。可是如今,她却对他行礼,对他温顺地自称的“臣妾”。过去她只在外面或是生气时才这么跟他说话的……
“烟儿,你还在生本王的气吗?”轩辕琛坐下时,看着为他亲自端来茶杯的兰若烟,柔声问道。
手上的动作稍滞了一下,但还是轻轻地放在了轩辕琛面前的桌上,兰若烟温声回道,“既是王爷不喜欢的,臣妾也就不能违逆了王爷的意思。”
听了她的回话,轩辕琛只觉心口忽然压了块大石一般。他端起茶,小呡了一口,只觉舌尖犯苦。如何也品不出茶的清香来,眉间随之起褶。
“王爷怎么了?”兰若烟发现了他这个细微的动作,关心问道。
虽是关心的语气,可轩辕琛却怎么也不觉得舒心,他抬头看向兰若烟,低声道,“苦。”
他探寻的眼神分明就是在向她质疑,可她却装作不知,看了那茶,说,“这是云南的普洱茶,是苦了些。还是换常喝的铁观音吧。”
说着就要转身去吩咐侍女换茶,却被轩辕琛拉住了手,将她牵引到面前,似要抱她入怀。她便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坐到了对面。“王爷不想换,那还是喝普洱吧,普洱虽苦,但贵在陈。大概这普洱的年份还不够,才让王爷觉不出回甘来。”
“普洱茶陈的越久,价值越高,上等普洱香气独特陈香,滋味醇厚,入喉回甘。人与人也是日久情深,烟儿是想说你与本王的想处的时间不够?”轩辕琛想了想,再看兰若烟,眼中透出些无奈。
“王爷多虑了。不过是喝茶而已,何须想太多。”兰若烟闻言心有触动,却没有表现出来。轩辕琛的温情,不是她消受得起的。
“既然你也觉得不该想太多,那么我们既是夫妻,为什么你不能全心接受本王呢?”轩辕琛忽然伸手过来握了兰若烟放在案上的手。
她的手依是冰凉的,但轩辕琛的手却是温暖的。她双目微颤,水眸闪动,“王爷可曾记得,当初约法三章,你我若非两情相悦,就不得越雷池一步。如今,烟儿也不瞒王爷,我心中的确有王爷,可我却不觉喜悦。唯有伤心难受。”
轩辕琛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叹,她承认她心中有他,可她却未因此而接受他……他松开了手,与兰若烟四目相对,“本王该怎么做?”
“王爷为我做的已经足够了,是我的问题。”她无法接受专横要占据她所有的男人,更无法接受他有其他女子的事实。她始终不适合这古代。
“为何?本王从未对一个女子像对你这般好过,可是你却总不能接受本王。”轩辕琛感觉无可奈何,他何曾这样对一个问题束手无策过?
“王爷,若我说,我介怀的是您的身边除我之外,多出的女人,你是否会觉得我无容忍之量?”兰若烟侧过脸去。“女子当有德,容夫有妾,甚至丈夫要娶妾,做妻子的还要帮着挑选,还不得有嫉妒之心。这是礼数,可我如何也不能说服自己去遵守。所以,我也不能接受您。我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但我还是要坚持我自己的立场。”
这一瞬,轩辕琛感觉他认识的兰若烟活了过来,是啊,这样一个坚毅的女子,怎么会这么容易改变。他垂下眼,揭开茶盖,看普洱茶清透的绯色茶水,低语道,“如果可以选择,本王也想跟烟儿一人携手到老。可是……如今,本王已别无选择了。唯有一直走下去,而其他,都只能为最后的成功而服务的,烟儿,不论你懂不懂,今日我只能对你说,等我,可否?”
等他……兰若烟知道,他为了皇位做了很多努力与牺牲,如果为她放弃,可谓不值。她看轩辕琛,他亦在看她,他的双眸流露出的情意远胜了她。她无法等同的回应,因为她害怕,转过眼去,不再看他,她说,“我不知道。”
还好,她不是说的“不能”。至少,他还是有一线希望的。轩辕琛起身走到兰若烟的背后,双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柔声说道,“烟儿,你可以慢慢想的。如果……”如果她拒绝了他,他也别无他法了。
“如果什么?”兰若烟低声回问。
“如果你没有办法留在我的身边,那待我得到帝位,你的去留,我不会勉强。你有你的选择。”轩辕琛费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句话的。将心爱的女子割舍出去,那比被夺去性命还要痛苦吧。
他只记得他在满十二岁的时候,父皇问他,“琛儿,若有一日,你遇见了你喜爱的女子,你当怎样?”
“娶她为妻,一生爱惜她。”他少年老成,想事的方式跟大人无异。
“当年,父皇也跟你一样想的,可是,你母亲死后,朕才发现,爱一个人,未必你娶了她,她才是最幸福的。”父皇语气怅然若失,“你母亲不入宫,大概能够长命百岁,安享子孙之福……生活在皇宫看似风光,可其中的艰险,恐怕没有几个人能撑到最后。如果朕知道你母亲心善,最后落得死于非命,当初,父王决计不会迎娶她入宫的。”
“父皇,您的意思是……母妃是为人所害。”轩辕琛早知皇宫人心险恶,可没料到自己的母妃早逝也是被害的。
“琛儿,你可想坐这王位?若想,就要舍了心尖上的人!”父皇严肃问他。
“儿臣……”十二岁的他有些慌,思来想去,最后也只能回一句,“不知道。”
一如今天的兰若烟回答他一样,他想,兰若烟也是经过一番考虑的才有这样一个回答。他对王位其实并没有非到手不可的欲望,年少时的他觉得王位就算大皇兄坐了也没关系。可是他没有想到,皇后和大皇兄居然为了王位可以至病重的父王不顾,甚至盗用玉玺,在那份假遗诏上盖印。
还对远在塞外征战的他隐瞒了父皇病危的消息,致使他不能见到父皇最后一面。他要去夺王位,是要让皇后和大皇兄也尝试下失去最重要的东西,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
这些埋藏在轩辕琛心底往事和痛苦,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亦不会告诉兰若烟。这煎熬他自己承受就够了,不必再牵连了别人。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占有欲强,对自己手上的东西绝不放手的。不是他霸道,而是因为他曾经失去过最重要的东西,所以他不想轻易的放弃。
兰若烟听着脚步声远去,方才转过身来,她早已泪流满面。明明她不想那么在意这个人的,可是她却偏偏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在乎。他说给她选择的自由,难道他就能这么简单的放开她?
“娘娘。”碧云为兰若烟递了丝帕。她是探子,被训练的冷漠无情。可是当她看到王妃和琛王之间的对话时,还是忍不住为之动容。他们是夫妻,又各自心中有对方。却不知道为何,无法相互坦然心声。
拭去了眼泪,兰若烟道,“碧云碧游,本宫想出去走走,去为本宫取来披风和暖炉。”
主仆三人一起出了门去,连日未有下雪,地面的雪已融了好些,走在扫得干净的青石板上,兰若烟心情安定,一步一步的,她只能听见脚步声,脑子里空白一片。跟那个人的争吵每一次的结束,她都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恢复过来。
他们并无意彼此伤害,可只言片语,举手抬足,稍微一点小小的不对,好像就会引起他们两人的不满情绪。到底是看不惯还是太在乎呢?
“娘娘,韶妃娘娘在前面。”走着走着,碧游忽然快步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待她看到前面正大腹便便走来的韶妃,才快步退到了后面。
“啊,是王妃娘娘啊,韶妃给正妃娘娘请安了。”韶妃也见了兰若烟,微微的一点惊讶后,她旋即就恢复了以往的镇定。她对眼前的这个女子充满了恨意,但是当着面,她还是要抱持得体的笑容。
看她明显假意的笑,兰若烟想,她对自己明显有着怨意,可面对面时,还是要强颜欢笑……这就是古代女子的悲哀,妻与妾终究尊卑有别。
“韶妃有孕在身就无须多礼了。”兰若烟快步上前,拦了柳玉缨行礼的动作。
对方小心地避开了她的搀扶,也顺势没再行礼。她们二人的一般高,年龄也差不多,可韶妃却看来比兰若烟要憔悴苍老了些。
隐隐自眉间透出的忧愁,就是多日不见她的兰若烟都看出来了,她在担心什么?“腹内的孩儿可否安好?”
“臣妾也不知该怎么说,这孩子在肚子都待足了十个月了,还舍不得出来,王妃娘娘您说,孩子是不是怕出生呢?”韶妃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这孩子每在她腹内多待一日,她变多一分不安。可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她唯有用延长妊娠的方法,来维持她在轩辕琛心中的位置。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兰若烟却浑然不觉,她听着韶妃说的“怕出生”,想到韶妃是对她有恨,借着孩子来讽刺她让这个世界变的可怕了。想想,她现代的思维放在古代确实对古代女子是一种威胁,往后退了一步,她看向白雪化去,只剩枯枝的树枝,感慨般言道,“从出生起到死的那刻,人只有活下去的。不出生是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韶妃一怔,兰若烟这番话让她心颤了下。从出生起,一切就只为活着……
跟韶妃是怎么别过的,兰若烟都不记得了,她只是一直在园里转圈走着,手中的暖炉已经没有了热度,完全是她的体温了。但似乎她都没有察觉,还是碧云算着时辰暖炉里的炭该烧完了,给她换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