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同一个太阳下,他的两个弟弟一定正坐在教室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奋发图强,誓要飞跃出充斥着泥土和汗味的贫穷。
而自己哪?而自己哪?而自己却被小小的感冒击溃了,竟然还厚颜无耻地躲在城市的角落里晒着太阳,全然忘记了身为一个儿子,身为一个哥哥而背负的那份责任,全然忘记了母亲等待的援手,全然忘记了弟弟渴望的眼神,全然忘了自己踏出农村时抱有的梦想,一股愧疚油然而生。一股发自内心深处,痛恨自己的热浪飞也似地在他的血管里奔流着,扫荡着,冲击着由疾病携来的寒冷。他蹭地站起身,毅然决然地蹬上靠在墙边的那辆破旧三轮车,向大街飞去。
可是,他太虚弱了。虽然他不屈的精神与病魔的交锋中一次又一次取得了胜利,但他的肉体在这惨烈的撕杀中一点点地被消耗。体乏无力,呼吸急促,豆粒般大的汗珠从他的鬓角和额头如同泉水一样奔流而出,迫使他不得不放慢脚步,再放慢脚步。傍晚的时候,他虚弱地就像一条落岸的鱼,拼命地挣扎几下,然后无能为力地睁着暗淡无光的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等待着死亡的救赎。
每次他被迫闭上眼睛,他都深吸一口气,暗暗地对自己说:“挺住!挺住!一切都会过去!”然后睁开刚毅的双眼,目着前方,充满着斗志,就像是奔向战场的士兵,即使赴死也要昂扬!
“你是不是找死!都病成这个熊样了,还逞什么能!”
在街角,在孙老汉愤怒而又心疼的话语中,振飞与孙老汉以及荣晴相遇了。他们不放心,于是就出来找他。振飞知道孙老汉是为他好,这个素昧平生的老人和姑娘对他如同亲人一般。在那一刻,振飞感动得想哭,可是他没有落泪。男人越是脆弱的时候就越没有资格哭泣。他只能笑,尽管那笑带着勉强,但是必须笑!他要让他们知道他没事,他结实的身体可以抵抗一切疾病,哪怕是不治之症,他要让他们放心,不必为他焦虑。为了向他们证明所说的一切属实,在他们怀疑的目光中,他拼尽全力地猛蹬车子,向前快速跑出几米,然后回头对着他们微笑。他知道他就要崩溃了,可是他挺住了,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尽管他的表演很拙劣,但夜幕遮住了一切。
他们被振飞蒙蔽住了,以为他真地没事,但还是忍不住埋怨他几句。一回到家中,荣晴就迫不及待,欢呼雀跃地将振飞的家信递给振飞。尽管荣晴穷及所能设想出很多场景,但最后她还是断定振飞一定会激动万状,颤抖地接过信。然后如获至宝一样,急忙撕开信,甚至连感谢的话都来不及说。但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甚至让她大失所望。
振飞微笑着接过信,先是真诚地向荣晴表达了感谢,然后手拿着信,眼睛死死地盯着它发呆,呆得连荣晴都忍不住催促他:“快点打开信啊!看看你家里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