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孙老汉都已经入土为安了,可是振飞却一直认为他还没有死,时时刻刻都在他的身边,如影随行。他就躺在他的对床,香甜地睡着觉,而且还大声地打着酣;他就站在火车站前的小街上,拿着他的包裹,对他说:“孩子,这是不是你东西?他就站在宏伟的高楼大厦前,骄傲无比地说:“将来我孙女就在这里工作!”
他就在那里,默默地微笑着,默默地微笑着……
孙老汉去世带来的痛苦,对于振飞而言,是难以名状的,然而对于荣晴来说简直就是彻底的毁灭。无论怎样的美化,孙老汉的死都带着惨烈的色彩。她的世界被彻底地掏空了,十几年相依为命,如今却只剩下空荡荡的屋子,无人再穿的衣服和遗留在屋子中挥之不去的身影。她在悲恸的苦水中浸泡自己,没有挣扎,没有反抗,没有求助,任其痛苦在她的脑海和心中滋生,漫延,扩散,将他一点一点地吞噬,然后毁灭。
一幕幕回忆在她的眼前穿越,活灵活现,尽管那让她的精神世界一次又一次地陷入难以自拔的深渊,可她宁愿被痛苦击败,甚至击垮,仿佛只有在痛苦的煎熬中,她才能找到那份与爷爷在一起的快乐,只有享受着痛苦的折磨,她的灵魂才能得以解脱,她的罪过才得以赦免,她的良心才得以安放。她知道,她清楚,她确信爷爷是因为她而亲手结束自己生命的,所以她固执地认为是她害死的爷爷。这种念头像夺命的毒品,让她痛不欲声,欲罢不能。痛苦的折磨和无法原谅自己的憎恶使得她身心俱疲,面容憔悴,形如枯槁,意志消沉。
振飞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孙老汉临终的嘱托时刻在他的耳畔响起。他将食物放在她的面前,她一声不出,摇了摇头;他将书本放在她的眼前,她一声不出,摇了摇头;他想柔和地安慰她,可他刚一开口,她就一如既往地一声不出,摇了摇头。
“行了,够了!”振飞怒吼道。尽管他从未向荣晴发过怒,尽管他博大的胸怀能化解各种怒愤的惊涛骇浪,可这次显然与众不同。这股怒火在他的胸口已积压了多时,这个一向温文而雅的男人再也无法继续镇压住自己的冲动。“你是不是以为爷爷是因为你而死的?”
振飞的话让荣晴的内心不禁颤抖起来,她内心最为敏感也最为脆弱的地方被无情地剥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没有回避,迎着她的目光:“别在这儿装可怜,我告诉你,就是你害死的!”
她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没有听懂,似乎不敢相信这是他说的,似乎还未来得及思考如何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