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万家灯火,坤仪宫或因为孩子多,叽叽喳喳的,在这寂寂深宫里,这处的灯火最温馨。
夜晚是人一天之中感情最丰富的时候,即使身为帝后也不例外,皇帝惦记着金童婧儿今日头天上学,晚上便来陪他们用膳,问及白日上课情状。
金童对他的同窗和先生不吝赞美:“先生很博学,又耐心细致,我很喜欢听他讲课,同窗们也都聪明活泼,这便是我理想中的学堂生活呀!”虽然钦堂哥上课前和李玉麟有了些摩擦,但是孩子们一处玩闹哪有不起争执的,日后天长地久地处着,自然会亲和,李玉麟那般聪明好学,他还是很乐意和这样的人做同窗的。
皇帝点头表示赞许:“你能这般想便好,好学比有天赋还更重要,你的先生和同窗都是朕精挑细选出来的,你要好生珍惜。”
金童郑重点头,“金童知道!”说完便想起一事,“父皇,今儿先生给我取了个字,叫弘毅,取自论语第八则‘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父皇您觉着如何?”
“这字择的不错,可有什么缘故?还是纯粹只为勉励你?”
金童蓦地有些红脸,垂下了眼帘不好意思看人,“就是……早上先生和同窗还未至,我合着书背诵论语,恰好卡在了这句,先生在外头听得了,顺口便接了上来,而后先生又问我此话何解,我也解的不好,先生便给我择了这个字。”
皇帝想到了那个情景,不忍轻笑出声,杨学士倒挺有些童心,还会和孩子开玩笑。
“你莫要多想,杨学士可不是警醒你的意思,他是勉励你做个心胸开阔意志坚定的人,这字很好,日后出门走动,你便可以用这字和同辈打交道,金童这小名是家里人叫的,男孩子大了可不兴再喊这个。”说罢又想起婧儿无字,她进宫前有一个什么乳名,他们嫌小家子气给换了,换成了和金童一对的玉女,后来大公主出生,这个小名给了她,婧儿便一直只喊婧儿了,说起来,他们还欠她个名字。
“婧儿,你哥哥都有了字,你可想要个什么字么?”
婧儿原本饱含笑意听着父兄说话,皇帝突然问她,倒让她脸红了一瞬,低下头去调整了情绪,抬起头来又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
“都听父皇的。”
皇帝点点头,略一思索便给出了二字,“柔则如何?阴阳刚柔,是世间万物之道,男子当以坚毅立世,女子则以柔和为则,你哥哥叫弘毅,你便叫柔则,可好?”
婧儿实则不太听得懂皇帝这一番阴阳刚柔论,但隐约明白她的字和哥哥是一对的,她便欣然同意。
“多谢父皇赐字。”
大公主在啃一块猪蹄,听不懂父皇在说什么,但隐约听到是给了哥哥姐姐什么东西,从碗里抬起沾了酱汁花猫一般的脸望着皇帝说:“我也要!我也要。”
皇帝拿了帕子给她擦擦脸,“什么东西你都要,过两年等你上学了再给你取一个。”
大公主现在连个正经的大名都没有,民间说孩子未满三岁不要取大名,怕压不住,先取个贱些的小名儿带着,反正这时孩子还不懂事,也不知道羞,到了懂事的年纪,身子骨也养的壮实了些,也要安排上家谱入学堂,便要取个大名了。
大公主的大名帝后都早早拟好了,只是还未公布,金童曾经好奇问过,帝后都闭口不言,倒让人心痒痒,不知是怎样好的名字,他以为他和婧儿的名字已经极好了。
皇后在一边听着,间带着提了一句:“既你给婧儿择了一个,不如顺带着给茱姐儿菡姐儿也择一个,左右她们姐妹几个一道上学,日后大了在外走动,也不好总是将闺名挂在嘴边,有个字也是好的。”
其实不过是她信口拈来罢了,女子的闺名不好挂在嘴边,小字难道就好挂在嘴边?陈茱姐妹若在外行走,旁人喊她们便是她们的姓氏加上家中排行,似陈三姑娘陈四姑娘这般,婧儿的姓氏特殊,当然不会喊宇文姑娘,如今众人都只喊她大姑娘,若她大了有封号爵位,自然便只称封号了。
“女儿家的小字与男子不同,原是极私密的事情,一般是女子在闺阁时父母取,亦或出阁后丈夫取,哪里有姑父给侄女取字的。”
皇后也是不要名堂,尽想着为娘家谋利,这吃相可不大好看。
皇后叫皇帝说的脸红,实则她说完后也觉不妥,只是话已出口,原本希望皇帝能在孩子们面前给她留两分面子,结果……罢了,他拂她面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因着这一遭,皇后这一顿晚膳都郁郁寡欢,陈茱姐妹俩甚怕皇帝,坐在边上埋头吃饭鹌鹑一般,若是平时,皇后稍有不快,她们早偎上去撒娇卖乖了。
皇帝不去看这几个姓陈的女子,只和金童婧儿说话,间带着看顾大公主,倒是个慈父模样。
“婧儿上学可好么?先生教了什么?”
男主外女主内,皇帝更重视金童的学业,婧儿在坤仪宫学习,自然是皇后该操持的事情,只是看皇后的模样,事事都顾着娘家两个侄女,那两个丫头又一向刁钻,只怕婧儿会吃亏。
婧儿只点头道一切都好,她也做不来告状的事情,再说这明目张胆地告状也太蠢了些,父皇该知道的事情自然会知道,并不需她多说什么。
吃过晚膳后皇帝便走了,原本来用晚膳便是有留宿的意思,偏皇后年纪越大风情越少,惹他不快的本事倒越大了些,好好的温馨氛围都让她搅了。
皇帝将脾气发在皇后身上,皇后便将脾气发在婧儿身上,她也不知为何,每每在皇帝等人那儿吃了憋,她便想将气撒在婧儿身上,不然如何,这宫里几个孩子,大公主是她的亲女,陈茱姐妹是她的侄女,金童是她的养子,也是目前宫里唯一的男孩,就婧儿最是无关紧要可有可无,她不做受气包谁做。
“早些洗漱睡下吧,茱姐儿菡姐儿穿你的衣裳,你将我给你做的新衣裳拿几套出来,配套的首饰头面也备好,别舍不得。”
说完也是满心憋屈,她做不来那些恶毒继母的事情,动辄打骂抄经,那般泼妇行径她才不屑,若婧儿有什么不妥之处,她还能揪着训一顿,偏偏这丫头事事体面,她想骂都没地儿下嘴,这满腹的憋屈无处发泄,带着满心郁气睡下,翌日早起脸色更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