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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值得杀的人(1 / 1)

()十年前的大火再猛,烧毁了正气山庄二十里的基业,一百多条人命,几代人的声名,但它留在人们心中的记忆又能保持得了多久?

一望无际的荒原,荒原的尽头是灰暗苍凉的天空。

天地间一片残垣败瓦,几颗瘦小的白杨,零丁地站在西风里。但就在这片残垣败瓦中,却高高矗立着一块九尺高的青石碑,碑上几个擘窠大字:正气山庄。

看见这块青石碑,才有人知道这块土地曾有过的辉煌和灿烂。

但现在,这块曾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只剩下一片不知名的黄花,秋风瑟瑟,天地间一片萧索,连野花的芬芳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凄凉。

一双燕子筑巢残壁下,已入深秋,它们竟没有南迁,燕声呢喃,燕影轻掠,它们为什么留下?是不是为了寻觅往昔的旧梦?

一个灰衣老者盘膝坐在这一片黄花中,石碑前,白发苍苍,神情肃穆。他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他亘古以来就坐在这里,而且可以直到世间万物都毁灭为止。

他膝上放着一柄剑,一柄没有鞘的剑,剑锋森冷,泛出冷冷的寒光,映着他的脸。

他面上表情漠然,仿如老僧入定,仿佛已置身于凡尘万物之外,但这柄剑泛出的寒光却摄人心魄,充满了凛厉的杀气。

只有杀过人的剑才有杀气,这是一柄曾经杀过人的剑。

一阵风吹过,他忽然抬起头,睁开眼睛,他的面前,不知何时竟突然多了一个人。

一个人静静站在他面前,白衣如雪,黑发如丝,似是乘风而来,又似要乘风而去。

她的神情冷漠而高贵,她虽然就站在他面前,又让人觉得遥远得仿佛在红尘之外。

她的目光凝结,仿佛是千年不化的寒冰。

她凝注着那块石碑上苍凉的四个大字,良久,眼中似乎有泪涌出。

她的目光霍然转向眼前肃穆而坐的灰衣老者,目光冰冷而锐利,就像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

灰衣老者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这目光中不知蕴藏了多少悲伤,多少仇恨!

他垂下头,不敢再仰望着这目光,良久,缓缓地:“我等了你十年,十年啊,今天正好是九月十五,你终于来了。”

她冷冷地问:“你在等我?”

灰衣老者点了点头。

她又问:“你知道我是谁?”

灰衣老者沉默着,终于又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只有姓秋的人,才会走进这块不祥之地。”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变化,她抬起头,目光再次凝注在石碑上,终于忍不住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抚摸着冰冷而平滑的碑面,她的眼中突然流露出一种无法抑制的悲痛,半晌,才一字字地说:“不错,我姓秋,秋羽裳!”

灰衣老者嘴角露出一种神秘而苦涩的笑意,缓缓地说:“这里确实是一块不祥之地!如果换在二十年前若有人对我这样说,我一定不会同意,说不定还会为这句话而跟他拼命。”他顿了顿,看了秋羽裳一眼,“二十年前,我就来过这里,当时我的心情,就像一个朝圣者来到了他心中的圣地一样,我从来也没有看到过那幺庄严、那么瑰丽的地方,它几乎已接近神话中的殿堂,而令尊,就是我心目中敬仰的神灵。”

秋羽裳沉默。

在许多江湖中人眼中,正气山庄确实是他们心中的神灵。他们如此敬重正气山庄,不是正气山庄有惊世骇俗的武功,也不是因为它有富可敌国的财富,而是因为正气山庄历代庄主的作风和人品。

正气山庄历代庄主都只做一件事,就是撰写武林记史,这绝不是一件简单易行的事,既为记史,首先要做到的就是要绝对真实而公正。

三百年来,正气山庄所记载的武林记史几乎从没有一点失实,更没有徇私枉法、颠倒是非之处,所以江湖中人才给秋家冠上“正气”二字。”

这本公正无私的武林记史,不知揭穿了多少人的阴谋诡计,解开了多少不解之迷,惩罚了多少不法之徒,三百年来,正气山庄不知得到了多少人的尊敬,但却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它曾历经过数十次的劫难,也得到过江湖中侠义之士无数次的帮助,但现在,仍屹立不倒的却只剩下了这一块高高矗立的石碑。

“你究竟想说什幺?”秋羽裳的心里一阵刺痛,她终于忍不住问。

灰衣老者面上掠过一丝恶毒的笑意,声音仿如地狱里幽灵的诅咒:“我就是毁灭这里的人。”

秋羽裳全身都已僵硬,连呼吸似乎都已停顿,她盯着灰衣老者,一字字说:“十年前,九月十五。”

灰衣老者微微点了点头:“不错,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他顿了顿,面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嘲笑,“二十年前我会虔心来这里膜拜,只是因为那时我还太年轻,我不懂。”

秋羽裳强忍住悲愤,“不懂什么?”

“我不懂‘正气’两个字的真正含义,更不懂要做到这两个字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秋羽裳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灰衣老者缓缓接下去:“人活在世上很不容易,往往为了达到某些目的而不择手段,我从不认为这是一种过错,但突然有一天,我欧阳山岳的名字出现在令尊的武林记史中,才发现自己已变成一个千夫所指的罪人,但是,我已经不能回头了。”

“你就是“一剑撑天”欧阳山岳?”

灰衣老者眼中流露出一种针尖般的讥讽,“不错,为了这四个字,我付出了我一生中最好的时光,不知流了多少血、多少汗才换回这个名号,但秋楚客的一支笔,在一瞬间就让我一无所有,亡命天涯。”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说不出的凄厉和嘶哑,一张脸也因痛苦而扭曲,“他毁了我的一切,所以我也只有毁掉他,才能泄我心头之恨。”

秋羽裳握剑的手突然收紧,光滑白皙的手背上也因用力而凸出青筋。

欧阳山岳忽然长长叹息,仰首向天:“那天晚上的月亮真好。”

秋羽裳的瞳孔在收缩,“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的事?”

欧阳山岳黯然一笑:“我本想忘记的,只可惜偏偏忘不了。”

“那天晚上,你们有多少人?”秋羽裳盯着他。

“一共有三十多个。”

“都是些什么人?”

“我不知道,我们都是蒙着脸的,彼此间谁都没有说话,甚至连各人惯用的兵器都换掉了。”欧阳山岳苦笑一下,“但是我没有换,因为我用的是剑,这柄剑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秋羽裳盯着他膝上的长剑,“就是这一柄?”

欧阳山岳低头看了看面前的剑,没有回答秋羽裳的话,却缓缓说:“那天晚上用剑的人实在不少,我虽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但我相信他们每一个都是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

“为什么?”秋羽裳忍不住问。

欧阳山岳冷笑一声:“试问天下能功成名就的人,谁没有做过几件见不得人的丑事,而秋楚客一支铁笔无情,专揭人之短,查人之私,试想凡是做过亏心事的人,谁知道哪一天会被他一笔揭破,身败名裂,秋楚客一天不死,那些人只怕是连觉都睡不着。”

“那一夜,你们还活着多少人?”秋羽裳沉默半晌,终于又问。

“那一夜死的人实在很多……”欧阳山岳眼里忽然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恐惧之色,全身都忍不住微微地颤抖,那场惊心动魄的血战,仿佛又重现在他眼前。

——血,到处都是奔流的热血,无论它流到哪里,哪里就立刻变成一片血红,所有的刀剑也是红的,无论它们飞舞到哪里,哪里就立刻飞溅起一片红雾。

他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流进嘴里,满嘴都是苦涩,似乎连他的心也变得又苦又涩。

“那天晚上,我们的伤亡并不算惨重。杀死秋家所有的人后,我们还剩下二十几个人。”他顿了顿,“我们才一进庄就放了火,那把火烧得真大,连天也像是被烧着了,等我们杀光所有人退走时,整个正气山庄只剩下一片火海。”

他叹了口气,面上掠过一丝自嘲的笑意,“就连正气山庄这块石碑,本来也想将它推倒,可惜,它的根好象扎得实在太深了。”

秋羽裳紧紧咬着牙,一字字说:“你们的带头人是谁?”

“带头人?“欧阳山岳心头一凛。

“不错,你们一齐行动,又互相不知身份,必定有人主谋,那个人是谁?”

欧阳山岳沉默了很久:“我知道你一定会问这件事,我也不妨告诉你,其实这早已不是什幺秘密了。”他顿了一下,“那个人就是雁心月。”

秋羽裳的目光盯着欧阳山岳:“真的是雁心月?”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

“这个人是毁灭正气山庄的罪魁祸首,我一定要证实。”

“十五年前,关东有一个“忠义大侠”雁青山,为人慷慨豪迈,锄恶扶善,侠义之名响誉关东,倍受江湖敬重,但秋楚客却发现他名侠实盗,多年来他所施援救济别人的钱粮,其实都是打家劫舍所得,真象昭然天下,雁青山羞愧难当,无颜面对关东父老,自杀身亡。”

秋羽裳仔细听着,没有插口。

“当时雁心月只有二十岁,他父亲死后,他也随即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三年后,他又突然重现江湖,已是一个声名狼藉、杀人无算的大盗。”

他叹了口气:“这件事本来从策划到动手,我们做的都极为隐密,可谓是天衣无缝,绝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况且,我们算准,只要秋家被灭门,江湖上真正会用心追查这件事的人绝不会有几个,那么天长日久,这件事就会慢慢地被人遗忘,不了了之,可是……”他的语气更沉重:“可是第二天,当我们把刈下来的人头拿回去对证时,却发现少了一个人,秋楚客的独生爱女。”

“你们把秋家的人都……”秋羽裳整个人仿佛跌进冰窖,全身都僵硬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欧阳山岳没有看她,他根本不敢接触秋羽裳的目光,缓缓说:“这也是雁心月的意思,他说,要想证实一个人确实是死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刈下他的头。”

“那些头颅呢?”秋羽裳竭力克制着自己,但声音还是变得嘶哑。

“雁心月带走了,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将那些头颅放在了什么地方。”

他眼中突然掠过一丝怨毒的寒光,像是地狱中燃烧的鬼火,冷笑着:“我知道,他是太恨姓秋的人了,就算是他们死了,他也要让他们身首异处,永远不得安宁。”

他的声音尖锐得像刀,更像是地狱中恶魔的诅咒。

秋羽裳连心里都不由升起一股寒意——人类的报复心竟是如此强烈,有一天等她亲手杀了雁心月之后,是不是也会这样做?

她的身子忽然开始不停地颤抖,秋风中寒意更浓,她身上的衣裳竟已被冷汗湿透。

天边夕阳似血,一只孤燕掠过天边。

暮色在突然间就已降临。

欧阳山岳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终于变成一片死灰,他长长叹了口气,“天下绝没有真正天衣无缝的事,我们发现你逃走之后,立刻四处搜查你的下落,想不到不但没有找到你,短短几天之内,江湖上就传扬出雁心月是秋家血案的幕后主谋,一时间江湖中人倾力而出,四处追杀雁心月。”

秋羽裳咬着牙,恨恨地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欧阳山岳叹息着:“不过,雁心月的确很有本事,能在这样的围攻之下逃脱出去。”

“他逃不了的。“秋羽裳的嘴唇都似要咬出血来,一字字说。

欧阳山岳苦笑一下:“当年,我真的很怕他被人抓住,把我们这些人全供出来,不过,时值今日,他逃不逃得了,都跟我完全没有关系了。”

秋羽裳的声音冷得象刀锋:“你也休想逃得了。”

“我根本就没有逃走的意思,我本就是在这里等你的。”

“等着杀我?”秋羽裳不屑地看着他。

欧阳山岳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缓缓说:“或许是等你杀我。”

“你为什么不逃走?”

欧阳山岳笑了笑,笑容干涩而无奈:“我逃过,但是我永远都逃不掉!”

一个人只要做了一件亏心事,就等于将魔种在了自己心里,无论他逃到哪里,却永远逃不过自己。

他苦笑着:“当年我们活着回来的还有二十几个人,但在之后的几年内,有十几个人在睡梦中不知不觉被人刈去了头颅。”

秋羽裳摇了摇头:“那些人不是我杀的。”

“我当然知道绝不是你,你那时不过是个年仅八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杀死那些绝顶的武林高手,但正因为不是你,才更叫人害怕,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会在睡梦中拿走我的头颅。”

他的声音变得凄厉而嘶哑:“而且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来,无论谁身上背负着这种仇恨,他都一定要复仇。”

秋羽裳没有说话,世上只怕再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仇恨了。

她亲眼看着她的亲人一个个死去,亲眼看着她的家园变成一片火海,十年来的每一天,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仇,正气山庄的那一把大火,更不知多少次把她从睡梦中烧醒。

仇恨本不是天生的,但如果仇恨已经种进了一个人的心里,那么除了复仇,世上绝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拔掉。

欧阳山岳的眼神黯如死灰,“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在逃、在躲,可是我逃不了,也躲不了,这十年,有谁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全身都因恐惧而战栗:“我逃进深山,但夜晚的风声会令我毛骨悚然,躲进市镇,夜半的孩啼也会让我心惊肉跳,我甚至不敢看见火,更不敢看见血,我几乎快将自己逼疯了。”

秋羽裳冷冷的看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鄙夷和厌恶。

欧阳山岳突然抬起头,“我在这里等你,我只能在这里等你,我已经无路可走了。我今年才四十五岁,可是你看看我现在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

秋羽裳看着他。

他须发皆白,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深深的皱纹,每一条皱纹都随着他凄厉的呼声而颤动,象一条条蠕动的毒蛇爬在脸上,就连双眼都变得混浊无光,如一片死灰。

秋羽裳冷冷的看着他,心里突然有些悲哀。

人生永远都是一种讽刺,杀人的人有时竟比被杀的人更痛苦,而这种痛苦也同样永远都无法解脱。

他们在杀人时,把仇恨种进了别人心里,却也将恐惧永远种进了自己心里。

仇恨可以逼人奋进,甚至给予人巨大的勇气和力量,但恐惧呢?

欧阳山岳突然用手扯着自己的头发胡子,放声大哭。

看着一个曾经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人在你面前嚎啕大哭,秋羽裳心里不禁有些怜悯和同情——他会害怕和恐惧,也许是因为他的天良还未丧尽,无论他以前做过什么,这十年,他已经付出了最大的代价,受了最大的惩罚。

秋羽裳转过身,一步步走了出去。

他已是个不值得杀的人。

欧阳山岳的哭声突然停住,嘶声喊道:“你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不杀了我?”

秋羽裳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

欧阳山岳狠狠瞪着她,目眦尽裂,霍然,他狂吼一声,拔剑直扑过来。

他的人虽已枯槁,但这柄剑却依旧华丽夺目,闪耀着当年的光辉。

“一剑撑天”,这一剑闪电般疾斩向秋羽裳的后颈,仿佛凝聚了整整十年的苦功和愤恨。

这十年,他岂非也无时无刻不在想用这柄剑刈下秋羽裳的人头,了结十年来心头的惊慌和恐惧。

剑光如电,辉煌而夺目,他眼中露出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惊喜。

秋羽裳依旧没有回头。

欧阳山岳的眼睛闪着光,呼吸都几乎停顿,但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眼前一道剑光轻轻一闪。

这一闪即逝的剑光在那片美丽夺目的剑光中看来似乎根本微不足道,但他的力量突然已完全消失,他的鲜血箭一般喷射在身后的石碑上。

他的剑立刻从手中落了下去,他的人也已倒下。

秋羽裳终于回过头,冷冷看着那沿着石碑流下的鲜血,她手中仍握着剑,剑仍在鞘中,但剑出鞘的龙吟声却仍在四野回荡。

“你一定要杀我?”她的目光缓缓移向地上的欧阳山岳,冷冷地问。

欧阳山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鲜血从被利剑洞穿的胸膛汩汩流出,浸透了他身下那块开满黄花的土地。

他挣扎着,喘息着:“我们之间一定要有一个人死,这件事才会了结,否则,你纵是放过了我,我又还剩下什么?”

他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声音变得更嘶哑而凄厉:“我知道,你不杀我,只是想让你活着受罪罢了,我已经受够了,我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秋羽裳缓缓转过身,迎着夜幕走了出去,她突然连看都不愿再看他一眼。

欧阳山岳看着她一步步走远,终于消失在一片黄花中,脸上突然现出一种恶毒诡异的笑容。

他虽然很快就会死去,但他知道,秋羽裳也活不了多久,因为他已将一个毒根种进了她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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