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开和秋羽裳赶到潼关,刚过辰时,一走进城门,秋羽裳就觉得今天的气氛很特别。
街上行人很少,连潼关最热闹的大街都看不到几个人。几乎所有的店铺都关着门,除了沉香茶社。
韦开面带微笑,拉着秋羽裳走进了沉香茶社。
茶社里坐了不少人,而且每一个都有刀剑在手,居然全都是江湖人。
他们在一个靠窗僻静处坐了下来,要了一壶香茗,韦开轻轻呷了一口,舒了口气,说:“赶了整夜的路,总算是赶上了。”
“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我们一定要赶到潼关?”秋羽裳打量着周围的人问。
“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
“哦?”
“刈鹿帮天德堂堂主秦不讳和风云帮潼关分舵主徐东海今天要在青云阁一决生死,所以对潼关来说,今天就是个特殊的日子。”
“你对风云帮的事倒是关心得很。”秋羽裳冷冷说。
“你误会了,我来潼关不是为了风云帮,他们的事怎么说也轮不到我插手,我带你来的目的只是为了找萧天。”
“萧天?”
“萧天应两帮之邀,做这一次决战的公证人,所以,他今天一定会到潼关。”
秋羽裳秀眉微微一蹙,“公证人?”
“自正气山庄被毁之后,金剑堂的地位就慢慢取代了正气山庄,萧天虽然没有撰写武林记史,但武林上无论有什么大事小事,江湖中人都习惯了请大侠萧天去主持公道。”
秋羽裳微微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沉香茶社是潼关最出名的茶馆,也是风云帮的地方,只要我们在这里等,就一定会等到萧天
“待会见到他,我应该怎么说?”
“你什么也不用说,我自有打算。”
韦开说得不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萧天果然来到沉香茶社。
他依然面带微笑,亲切随和,萧中玉却不在他身边,只有关铁诚和叶惊鸿两个人仍紧随其后。
他一踏进茶社,四座江湖豪杰已齐身向他拱手施礼,言语之间都颇为尊敬。他含笑一一拱手还礼,当他看见窗下的韦开和秋羽裳时,眼睛突然一亮,走了过来,微笑说:“侄女,你竟然也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秋羽裳坐着不动,也没有说话,韦开却已起身抱拳一揖,“萧大侠,久违了,请坐,请坐!”
萧天也抱拳还礼,在旁边坐了下来,关铁诚和叶惊鸿也对韦开抱了抱拳,却没有跟过来,在一旁坐下。
萧天看着秋羽裳,满眼都是关切之意,“侄女,郾城一别,就没有了你们的消息,倒让萧伯伯很是担心。”
秋羽裳咬着嘴唇,表情漠然,冷冷说:“有心了。”
萧天也不介意,问:“这几天你们上哪里去了?”
韦开微微一笑,接口说:“那日得知林笑风可能是凶手,我们当然是去了风云帮。”
“哦?你们可曾见到了林笑风?”
韦开故作神秘在四下张望一眼,压低声音说:“此处人多耳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萧天会意地点了点头:“不错,那不如等今日之事结束后,我们再找个清静所在详谈如何?”
“求之不得。”韦开微笑着说,他眨了眨眼,突然话题一转,“邓乾坤邓大侠呢?怎么未见与萧大侠同行?”
“那日在郾城邓大侠就与我们作别了,韦公子问起他,莫非有什么事找他?”
韦开不动声色,微微摇了摇头,“没什么,只不过随口问问罢了。”他盯着萧天,忽然觉得他脸色略显得苍白,心念一转,问:“萧大侠脸色不太好,莫非受了伤?”
“韦公子真是有心了,前几日不慎偶染风寒,已无大恙了。”萧天笑着说。
“哦!那萧大侠应该小心身体,多多休息才是。”
“多谢!多谢!”
“萧大侠,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去一趟刈鹿帮。”叶惊鸿突然走过来说。
萧天点了点头,向韦开和秋羽裳说:“韦公子,秋侄女,我还有点事要办,就先行一步,迟些再聚如何?”
“萧大侠请便,反正待会我们就会再见了。”
“莫非你们也要去青云阁?”
“如此大事,难得一见,我们也想去凑个热闹。”
“好,那就回头再叙。”萧天起身一抱拳,又向四座群雄抱了抱拳,告辞而去。
秋羽裳脸色苍白,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问:“你觉得他像不像是……”
韦开轻轻握住她冰冷的手,说:“你放心,一切交给我来做就行了。”
秋羽裳看着他,目光无助而又充满了感激。
韦开紧紧握着她的手,目光坚定而温暖,她的心忽然又“呯呯”地激烈跳动起来,她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她的手向后缩了缩,却被他握着紧紧的,抽不回去。
她的头垂得更低,一眼也不敢再看他。
韦开看着她,心里突然也一阵刺痛,但他知道,那一天迟早要来的。
他和她,都不能逃避。
辰时一刻。
徐东海洗了澡,换上最干净的衣服,舒舒服服坐在他的紫檀木软垫太师椅上。
他是整个潼关城最令人羡慕的人。
他拥有潼关城最豪华的宅院,最出名的酒楼,最有信用的银庄,赢利最多的店铺。
最重要的是,他是潼关城唯一不怕秦不讳的人。
他和秦不讳似乎是天生的敌人,他第一次开镖局护镖时,第一个来劫镖的就是秦不讳,而十年前,他受命管辖风云帮潼关分舵,接手这一带风云帮所属的所有镖局、店铺、钱庄时,秦不讳居然恰恰上任刈鹿帮天德堂堂主座镇潼关。
于是他们各为其主,再加上新仇旧怨,两帮之间明争暗斗,势成水火,最近几年,更是愈演愈烈。
徐东海和秦不讳之间的仇怨也越结越深,这几年,双方不知发生过多少次械斗,徐东海的两个儿子也因此丧生在乱刀之下。
但秦不讳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刈鹿帮在潼关的势力已逐步退缩,风云帮已有独占鳌头之势。
然而,徐东海却并不太乐观,反而越来越觉得忧虑。
因为他已经老了,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剩下的一个因体弱多病,根本就不曾习武,虽有一个孙子,却还不知世事。
他比秦不讳整整大了十岁,过了六十大寿以后,他更觉得体力一天不如一天。
所以,他决定趁他还有几分力气,早一点将这段仇怨结束,既不负风云帮重托,更可让自己百年之后,子孙可以继续保全自己几十年来用血汗换回来的一切。
也就在这个时候,秦不讳突然向他发出挑战书,要和他在十月十五日午时做一个生死了断。
这一举正中他的下怀,他几乎没有考虑,就接受了。
今天就是十月十五,现在,距午时已不到两个时辰。
阳光越来越温暖,徐辛平踏着软弱无力的步子,慢慢走了进来。
他是个身材瘦弱、面黄肌瘦的中年人,常年的痨病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和元气,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就连眼白也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蜡黄色。
只要看见他走路的样子,都会让人担心他随时都会倒下去。
但三十几年来,他却以一种顽强执着的意志支撑着他的生命,在他两个兄长都死在混战之中后,他更以这病弱的躯体,担起尽忠风云帮的重任。
他也是徐东海最看重、最引以为傲的一个儿子。
他虽不会武功,却比几十个武林高手加起来更有用,因为他擅于用脑。
他八岁就饱读诗书,十岁精通算术,十五岁时就能制造出各种各样能杀人于瞬间的机关暗器。
他负责打理徐东海在潼关所有出入帐户,布署每一次行动的战略安排。
他是徐东海最信任的管事,最有智慧的谋士。
徐东海没有回头,他只要听见这种软弱无力的脚步声,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徐辛平找了张椅子坐下,慢慢喝了两口茶,才说:“现在已经是辰时一刻了。”
“一路上的障碍都已经消除了吗?”
“秦不讳在沉香茶社附近埋伏了几名杀手,不过,有一个很沉不住气,被诱了出来,现在,他们已经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威胁了。”
“那这一路上,我们都可以平安无事了。”
“也许还有。”徐辛平沉吟着,“在沉香茶社,也许有两个,也可能是三个。”
“哦?”
“今天茶社来了不少江湖人,都是应两帮相邀而来的江湖侠士,但有两个人,身份却很特殊。”
“特殊?”徐东海皱了皱眉。
“是一对少年男女,男的潇洒开朗,女的冷若冰霜,手里还有一柄剑。”
徐东海的瞳孔霍然收缩,若有所思,却没有说话。
徐辛平看了父亲一眼,“近来江湖传闻秋家后代重现江湖,依两人的神态言行,很可能就是秋羽裳和韦开。”
徐东海全身一震,眼神中突然掠过一丝惊慌和恐惧。
徐辛平深知自己父亲的定力,几十年来,身经百战,就算生死关头,也从未显得如此惊恐,忍不住说:“现在虽还不清楚他二人为何出现此地,但应该不会是刈鹿帮请来的帮手。”
徐东海转过身,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希望儿子查觉到自己内心的不安——他内心深处隐藏的那个秘密,是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
半晌,他才问:“那第三个呢?”
“可能就是沉香茶社的掌柜傅仲。”
徐东海转过头,面上已恢复了平静,他叹了口气,黯然说:“他跟了我快十年了,好像很少做错事。”
“秦不讳安排的暗杀地点就在沉香茶社附近,因为这一带是我们的地盘,我们会疏于防范。”
徐东海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徐辛平似乎明白父亲的心思,说:“他最近在红香院包了个姑娘,每个月要增加不少开销,再加上房里本来就有三个女人,几个孩子,沉香茶社每个月并没有那么多的分红。”
“他们给了他多少钱?”徐东海皱着眉问。
“三天前,他突然多了一笔进账,大约是五万两。”
徐东海眼中露出一丝厌恶之色,说:“再给他五万两。”
徐辛平却摇了摇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少了他,只不过少了一条如意鞭,我早已准备好适合的人替换他。”
徐东海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青云阁呢?他们为什么要选我们的地方?”
“在自己的地方就难免有所疏忽,也许他们是就是想利用我们的疏忽。”
“看管青云阁的是郭翰?”
“是。”徐辛平看着父亲,“但郭翰对风云帮的忠心,世人皆知,他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徐东海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也很了解郭翰。
郭翰年纪不大,三十出头,少年时出家少林,凭着对武学的惊人天赋,尽得少林真传,但因他天性刚强不屈,脾气暴烈如火,终于忍受不了少林寺的清规戒律,还俗回到潼关。
也就因为他火爆的脾气,在江湖上招惹了不少是非,得罪了刈鹿帮,被秦不讳下令追杀,他虽仗着武功高强逃脱了一死,但妻儿老小却全死在刈鹿帮手中。
所以,他和秦不讳可谓仇深似海,誓不两立。
徐东海也知道,郭翰也是徐辛平唯一的朋友,他平时虽然对谁都气冲如牛,对徐辛平却能俯首贴耳。他还记得有一年初夏,暴雨如注,黄河水涨,徐辛平突然恶疾发作,命在旦夕,就连他的两个兄长也手足无措,但郭翰却冒着暴雨雷电,强渡黄河,在惊涛骇浪中搏斗了几个时辰,终于在对岸找到了救命良药,把徐辛平这条命捡了回来。
像这样一个人,如果也能被刈鹿帮收买,那么世上还有什么人可以信赖?
但为什么刈鹿帮偏偏选中的就是青云阁?
徐东海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踱了几圈,终于停下脚步,看着徐辛平,说:“他们既然选定了青云阁,总会有点原因吧?”
徐辛平对父亲的提问并不意外,“也许他们也知道郭翰是我们的主力,选择青云阁,或许就是想离间我们,让我们互相猜疑。”
徐东海又沉默不语,他知道现在绝不能有一丝判断的错误,任何一点的错误,都关系着这一战的生死存亡,而这一战的胜负,也直接影响着风云帮的生死存亡。
他很清楚,风云帮和刈鹿帮这几年的明争暗斗现在已近白炽化,国无二主,天无二日,现在已经到了双方一决雌雄的时候。
潼关之战只不过是个序幕,从现在开始,也许不久的将来,江湖上就只剩下刈鹿帮的铁令,或是风云帮的大旗。
这也是整个江湖最为瞩目的事情,未来的江湖谁主沉浮,这一战将起决定性的作用。
所以,他绝不能败,如果首战失利,将会给风云帮带来沉重的打击,但他也明白,这一战,对刈鹿帮亦同样重要,秦不讳也绝不愿失败。
——他公然挑战,莫非已有了必胜的把握?
他的脑子里一闪,忽然想起了秋羽裳的韦开,难道他们就是刈鹿帮必胜的把握?
他眼角抽动了一下,突然觉得全身燥热起来,秋天的早晨,难道也会这么炎热?
徐辛平似乎也看出了父亲的不安,却不了解令父亲觉得不安的原因,安慰说:“秦不讳有备而战,势必胸有成竹,青云阁也许会有点问题,不过,只要我们能顺利到达青云阁,面对天下英雄,秦不讳又还能耍什么手段。”
徐东海却似乎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他的思绪似乎已飘得很远。
徐辛平皱了皱眉,站了起来,靠近父亲,说:“而且,我接到总舵密函,帮主已经派人来了。”
“什么人?”徐东海猛然惊觉。
“是什么人现在还不知道,但只要我们需要,他随时会出现,如果我们自己能解决,他就不会露面了。”
“好,这样最好。”徐东海点了点头,心里似乎踏实了许多,“不过,最好是不用他出手,让我们自己来解决。”
“我明白。”
“好,你现在就去沉香茶社和青云阁,我希望到了午时,所有麻烦都已经解决了。”
“是。”徐辛平躬身说,然后又迈着软弱无力的步子走了出去。
徐东海又坐在那张铺着软垫的太师椅上,闭上眼睛,想安安静静休息一阵。
但他的心绪却怎么也平静不了,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徐辛平到达沉香茶社时,正是辰时三刻,也是茶社生意最兴隆的时候。
茶社里熙熙攘攘坐了几十人,但徐辛平一眼看到的,却只有两个人。
左边靠窗的一张桌旁,坐着一对少年男女,那少年洒脱俊朗,手里轻轻摇着摺扇,和身边的少女细声说着什么,面上的笑容亲切动人。少女一身白衣胜雪,黑发如丝,安静地听着少年细语。
徐辛平虽然看不见她的脸孔,但只看背影,就觉得高贵得不可令人逼视。
然后,他看见她手中的剑。
剑放在桌上,但她的手仍扣着剑鞘上。
他的心跳突然加快,这柄剑竟带着一股无形的杀气,震撼着他的心魄。
他没有停步,从两人身边走过去,一直走上楼梯,身后,隐隐传来少年朗朗的笑声。
他走上二楼,径直向账房走去。
账房位于二楼一个很特别的位置,从窗口看出去,几乎看得见茶社的每个角落。
傅仲是个枯瘦颀长、鹰鼻高颧的中年人,脸上带着一种长期睡眠不足的困倦表情,但一双眼睛却精光暴射。
现在,他正用这双眼睛注视着整个茶社,每一个人的细微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直到徐辛平推门走进来,他才回过头来,看着徐辛平。
“他们的底细查明了没有?”徐辛平的目光依然注视着那一对少年男女。
“管事估计的不错,他们的确是韦开和秋羽裳。”傅仲回答。
“哦?”
“刚才萧天萧大侠来过,还和他们一起喝茶。”
“那萧大侠呢?”
“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徐辛平眉头一蹙,“萧秋两家交情笃深,何以他们没有一路同行?”
“我也不太清楚。”
徐辛平皱着眉,喃喃说:“这顿茶,他们似乎喝得太久了,他们究竟在等什么?”
傅仲沉吟着,却不知怎么回答。
徐辛平也知道他不能回答,眉头舒展了一下,“他们的目的无非只为寻仇,应该不会和刈鹿帮拉上关系,我们也不必理会他们。”
傅仲陪着笑,说:“不错,我也正是这么想。”
“茶社里的其他人看起来有没有什么问题?”
“我仔细观察过,应该都没有什么可疑。”
徐辛平目光如电,突然盯着傅仲的眼睛,“沉香茶社是刈鹿帮最容易设埋伏的地方,现在这里却连一个可疑的人都没有,你是不是应该觉得很奇怪?”
傅仲的脸色有些苍白,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我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怀疑的人,也许他们的埋伏并不是设在这里的。”
徐辛平冷冷看着他,脸上现出一种近乎残酷的笑容,一字字说:“五万两虽然不是个小数目,但买你这条命,似乎很不值得。”
傅仲的冷汗立刻流了下来,两条脚突然软了,“扑”的一声跪在他面前,颤声说:“不是,不是,我只是手头紧,你给我一点时间,我……”
徐辛平眼中流露出一丝鄙夷的神情,截口说:“你不应该做错事,你入帮这么多年了,应该清楚,风云帮虽然不强制属下的生活习惯,却不允许任何人因此而犯错。”
“你……你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傅仲眼睛里掠过一丝绝望的恐惧。
“给别人机会就是不给自己机会,你不要怨我。”徐辛平冷冷说。
傅仲呆呆地看着徐辛平,良久,他突然伸手去抽腰间的如意鞭。
一丈二尺的如意鞭,只要从腰间抽出来,一到傅仲手上,就宛如灵蛇,随心所欲,莫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不从心的徐辛平,就是徐东海,一时也未必能奈他何。
傅仲不想杀徐辛平,但他现在已别无选择。
但他的手刚刚握住鞭子,还不及将它解下来,他突然看见徐辛平手中暴发出一片银光。
一种莫名的恐惧立刻从他心头袭上来,然后迅速将他的思想和意识淹没,最后,他只听见徐辛平深深的叹息声。
他的身体终于倒了下去,他的咽喉和脸上都插满了细小闪亮的银针,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和可怖。
徐辛平慢慢退了出去,轻轻关上门。
他不喜欢杀人,但他明白,有些事一定要靠杀人才能解决。
徐辛平走上青云阁,现在是巳时一刻。
青云阁是风云帮用做聚会和祭祀的地方,也是潼关城最宏伟的建筑之一。
它高约三丈,青石筑成,前面是雄伟的聚义大堂,堂前是一片宽阔的平台,平台也是一色青石板铺成,在阳光下熠漝生辉。
徐辛平缓缓在青石板上踱着步,郭翰就跟在他身后,徐辛平走一步,他就慢慢地跟一步。
他平时虽性烈如火,但今天,他跟在徐辛平身后,却温顺得像只绵羊。
郭翰三十几岁的年纪,白白净净的一张脸,胡子修饰得干净整齐,看起来非但一点也不粗鲁火爆,甚至还很斯文。
没有见过他发脾气的人永远都想不出这样一个人会暴若雷霆,但只要见过一次的人却会希望永远不要再看见他发脾气。
他现在没有发脾气,心情似乎也很不错,徐辛平在天台上来来回回踱了几圈,他就在后面跟了几圈。直到徐辛平停下来,他才说:“有没有什么不妥的?”
徐辛平摇了摇头,“这里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刈鹿帮选择这里作为决斗场地,难道真没有原因?”
“有我在这里,谅秦不讳那老东西也不敢耍什么花样,你也未免太小心了。”
“你就是心计太少,现在,还是谨慎点好,老爷子若有什么闪失,谁都不好交代。”
“你这么说就是信不过我?”郭翰瞪起了眼睛。
“你也莫要生气,此事关系重大,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凡事多一份小心而已。”
郭翰的火气却更大,“就是你们这些藏头露尾的德行,要是依我的脾气,现在早拆了刈鹿帮的大堂,秦不讳算什么东西,用得着你们这样伤神费力,如果舵主实在害怕不敢上青云阁,今天我就一个人守在这里,也能把他的脑袋摘下来给你。”
徐辛平也不生气,等他说完了,才淡淡说:“现在已经不早了,我要回舵堂,你把酒菜准备好,今天来了不少人,无论胜负如何,也要尽好地主之谊。”
“那些东西早就准备好了,你若不放心,亲自去看看好了。”
“不必了,我现在就回去。”
他走了几步,忽然顿住脚步,回头对郭翰说:“地窖呢?你有没有检查过?”
青云阁的地窖其实就在平台之下,平时用作收藏杂物之用。
郭翰一怔,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安之色,但只一闪即逝,仍怒气冲冲地说:“地窖里堆的全是些杂物,有谁会去理睬?”
“就因为没人理睬,才容易疏忽,我们还是去看看才好。”徐辛平退了回来,若有所思地说。
郭翰板着脸,说:“你不用去,你现在先赶回去,时辰已经不早了,我亲自下去看看就是了。”
“还是亲自看看的好,你带路。”
郭翰无奈,只得头前带路,目光却闪烁不定,走了几步,突然问:“你刚才是不是去过沉香茶社,傅掌柜还好吗?”
徐辛平怔了怔,“好,应该是很好。”
“你是不是已经杀了他?”郭翰突然停步转身看着他。
徐辛平吃惊地看着他,他突然觉得郭翰眼睛里有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他的手忍不住摸到袖中暗器的机簧。
这是他为自己精心制作的防身武器,可以同时射出四十九枚毒针,无论力量和速度都已达到完美,猝然发射时更令人防不胜防。
到刚才为止,他一共用过它三次,从没有一次失手。
但他的手刚刚触到机簧,心却突然沉了下去,
他刚才已经将这四十九枚毒针全射到了傅仲的身上,现在这个暗器匣子是空的,连一根针都没有。
他现在就像是只失去保护壳的蜗牛,变得软弱无力。
百密一疏,无论再谨慎的人,都难免会有一次的疏忽,无论多聪明的人,也会有一次判断的错误。
他从没有怀疑过郭翰,他对郭翰就像对自己一样信任。
但这一次他错了,他绝没有想到,他致命的敌人就是他最信任的朋友。
过了很久,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为什么偏偏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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