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zw】于连宗拼命地疯狂在茂密的林间跑去,全然不顾脚下隐藏的危险:岩石、荆棘、蛇虫。他忘了自己没穿鞋,光着脚丫子。在山脉下的树丛间跑了大半天,他累得气喘吁吁,这才找块光滑的大岩石,躺在上面休息。
在岩石上正好看见远方无尽森林的景象,远离了海岸,林海茫茫,他料想日本人不会找准他所在的方向。他松了一口气,突然感到双脚隐隐作痛,用手翻开脚掌一看,脚心脚背有几道流着细微鲜血的伤口。
他怔怔看着伤口发呆,悲伤起来,为了逃命,连脚底受伤的都不知道,他抬头看了一眼四周,树木高大茂盛,遮住了夕阳的余晖,只有一两点光斑投射到潮湿的地面,远处传来各种动物的叫声,于连宗不禁打个寒战,心里琢磨着度过今晚再说。
他是不敢在树洞里面睡觉,怕再遇见毒蛇。于是他爬到一棵叶大枝粗的树上过夜,可以躲避树底下蚊虫野兽的骚扰侵害。他很快在树上睡着,一晚平安无事。第二天继续赶路,没有明确的前进方向,他为了逃避可能会追来的日本人,沿着那条高大的山脉朝未知的一方走去。
在路上他找来一条同他身高差不多的木棍,方便行走和避开危险。山林里时常起雾,他找不到方向,只能呆在原地,忍受蚊虫的叮咬。等雾消散后继续前行,走过瘴气熏人的沼泽,再翻过一座山岭。
他本以为能看到一丝人烟,谁知道眼前还是一望无际的森林,他已经走了五六天了,饿的时候吃些野菜野果,渴的时候喝些清凉的泉水,他估摸肯定能躲避抓捕他的日本人,但眼前出现了生存的危机,这又是哪里?
于连宗神情忧郁失落地看着这一片高大的树木,感觉走进了地狱,昏暗恐怖。他已经走不动了,脚心出现了几个水泡,脚背上的伤口一直未愈合,恶化流脓。
于连宗忍着疼痛靠在一处树桩上,他从旁边的灌木丛里找来一枚树刺,在水泡上划开一个口,让里面的黄色液体流出来,接着他用力挤出伤口的脓水,找来一些可以止血的野草,咬碎后敷上去,舒服多了。
又是临近夜晚,山林漫起了层层白雾,草叶上的露水沾湿了他的身体,他裸露的上半身感到一阵清凉。他没有时间自怨自艾,正想爬到树上过夜,却发现脚底有伤爬不动。他张望了四周一眼,发现远处山脚有个凹进去的小洞,旁边树丛较少,正是个好去处!
他撑着木棍,一步一步艰难地挪过去,每走一步,脚底都传来一阵揪心的疼痛,等走到那个小山洞时,脚下又流出脓血。
于连宗找来鲜嫩的野草,继续咬碎敷上,闭上眼躺在地面,顿感前景黯淡,一时万千感慨涌上心头:老天爷对我不公,让我流落日本这没有一点生机的荒野,没有日本人的追捕,难道让我自生自灭?
这时眼前昏暗的深林里传来一阵阵野兽的吼叫声,凄厉而恐怖。于连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想到野兽多半在夜间出没,果然被他碰上了,他提心吊胆地呆在远处,脚底有伤,走不远。他的心理防线快崩溃了,夜间凉气逼人,他只穿着一条裤子,陈旧破烂。
最后他受不了了,将木棍猛地丢出去,指着眼前的深林拍拍胸膛,大声骂道:“你们这些禽兽统统都过来杀了我,吃掉我!老子我就不走了,有种别叫,我就站在这里候着你们!”他情绪激动,胸膛一起一伏。
过来许久,只听着野兽的嚎叫声,没看见它们现身,见没有什么动静,于连宗浮躁的心冷静了下来,没多久悻悻地将丢在草丛里的木棍拿回来,紧握在手里,躺在地上睡着了。
于连宗清晨被寒湿的空气冷醒了,肚子咕咕地叫,看来要去觅食了。他用木棍撑起身子,走了几步,发现脚伤好了一大半,药草果然有效。
他高兴极了,朝不远处一片低矮的树林走去,那里兴许有野果。不料他走到那片树丛时,从树上跳下一只黑熊。于连宗虽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但从未见过如此强壮高大的黑熊,一时吓得目瞪口呆,魂飞魄散,呆在原地不动弹。
黑熊见他打扰自己睡觉,脸庞狰狞,朝他怒吼几声。步子沉重地朝他走来,言外之意是于连宗怎么跑都跑不掉。黑熊等走近了于连宗,突然害怕起来,像是遇见鬼一般被吓着了,它一个急转身往后跑,猛地撞在一棵果树上,一时昏了过去,“哒哒哒”几声,被熊庞大身躯撞歪的果树上,落下了一堆果实。
于连宗仍未从惊吓中醒过来,嘴里喃喃道:“到底谁是野兽?”他见熊晕倒在地上,大胆地走过去捧起那堆野果,发现竟然是苹果,周围都是苹果树。过来一会,黑熊醒来,没有防备的于连宗两手发软,手中的苹果掉落下来,他吓得魂飞魄散,黑熊这回可能真的对他动真格了。
然而黑熊仅是怨恨地看了于连宗一眼,冲他吼叫,然后走进高大的深林里,消失了。这震耳欲聋的吼声把呆若木鸡的于连宗惊醒过来,可他仍动弹不得,只有顺势在地上打一个滚,腿才听使唤。想起刚才那一幕,于连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黑熊到底惧怕他什么,他想不出答案。
当下于连宗吃了一些苹果,觉得渴了,走到一处小溪边喝水。当靠近溪水清澈的水面时吓了一跳,水面上倒映出一个恐怖的头颅:浓眉大眼,头发枯长盘旋,胡子浓密缭乱,真乃一猛兽也!
于连宗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惊恐道:“原来自己不是个人,难怪黑熊被自己恐怖的模样吓到了!”他哭笑不得,继而捧起溪水洗脸,之后长饮清冽可口的溪水。
于连宗继续赶路,他想找到日本的村子或者城镇,那里的人应该认不出他是什么人,身上没有中国劳工的标志,仅有的裤子已经非常破旧了。而且他能流利地说日语,如果碰到日本人,可以用日语交流。
他走了几天几夜,一天中午他走到了一片墓地,墓碑前方有祭祀贡品,他饥不择食地将贡品食物全都吃完,吃饱后觉得这是对墓地主人的不敬,朝着墓碑磕了几个头。他继续赶路,又走了一天,走过一处山坡时,发现远处半山腰上坐落着一处屋檐飞翘的庙宇,于连宗定睛细看,原来是一处神社,和矿物所宿舍旁边的建筑一模一样,神社周围没有什么房屋。
他欣喜起来,可以暂住于此。于连宗欢欢喜喜地跑了过去。走过一条小径,来到了神社,一座木质结构的房子,房屋陈旧,大门前有两小座狗状石雕,周围荒草丛生,看来很少人来参拜。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害怕有人,神社屋子旁边有一处破旧的洗手池,然而并没有水。大门前面挂着一块大布,还悬挂着一条粗绳,这大概就是日本神社大致的样貌,于连宗没感到什么新奇。
神社里的拜殿供奉着一尊神像,样子像个古代日本人,于连宗看到神像就非常生气,要不是神像的后人把他强掳到日本作劳工,他会沦落到尽头这个可怜的地步?于连宗心头来气,想把神像弄破。
屋外的小路上传来一阵狗叫声,有人来了,于连宗害怕被发现,赶紧穿过神社的后门,来到后山树林躲藏着。他从树叶间看到一个老人带着祭品,带着一条黄毛小狗走进神社,样子非常恭敬虔诚。
兴许是那条狗闻到了于连宗的气味,跑到神社后房朝着于连宗所在树林狂吠。于连宗暗骂那条小狗多事,往后跑进了树林深处,直到完全听不到狗的叫声。
等过了几个小时,估摸那个老人应该走了。于连宗再次跑到神社后面的小山,见没有狗声,断定老人走了。这下放心地在此“暂居”下来。
他走进神社,见案台上摆放着一些贡品,心中大喜,这下不愁没吃的,但他疑惑日本人祭拜神像为什么不用红烛贡香?他也不打算追究下去,他现在肚子还不是很饿,走出拜殿前门。
翻开麻绳和大布,只见神社前方被收拾得一干二净,荒草被清除了,狗状雕像和水池都被擦洗一边,他回头望了一眼神社房屋,也被清洗一边,他坏笑一阵,自语道:“这日本人还挺厚道,见我要来次居住,就前来为我打扫房屋。”
于连宗站在神社前方的空地上远远望去,远处就是这片莽莽山林的尽头,依稀可以看到一些稻田水色,旁边有一条灰带状的河流,稻田边的房屋顶上冒着几缕黑烟,看来是快走出了这片山林。
他摸了摸蓬松缭乱的头发和胡子,瘦弱的胸膛,觉得如果以这番模样去见人,还不得被当做野人打死。他害怕被那些日本人举报,被抓去送进煤窑里劳作,但他分析自己杀了一个监工,日本人是不会放过他的,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神社周围的树木叶子渐渐被染红了,秋霜在芒草穗上凝结,晶莹透亮,于连宗在神社住了一段日子,“弹尽粮绝”。晚上的时候,他偷偷地跑到远处村子周围的农田里,刨起一些土豆和番薯,拿到神社里慢慢“享用”。
临近冬天,一天比一天冷,他虽然有吃的,但没有穿的,会被冻死的!于连宗决定到远处村子的农家里偷取一些衣服来穿。
他大胆地走到村子周围,一条河流从村子中间流去,于连宗准备进行偷窃的时候,却被村子里的狗发现了,狂吠着朝于连宗追去。于连宗狼狈逃走,沿着河沿小路疯狂逃窜,狗们将他赶出了村外很远的一个地方,才“善罢甘休”地转身回村。
于连宗离神社更远了,他不打算回去,只这般顺着河流小路继续走下去。这里不再是树木密布的山林,而是低矮的丘陵地带,更重要的是于连宗闻到了咸咸的海水味道,看来是到了河流入海口。
转过一处山头,他望见了海面,海岸边仅是一处灰色沙滩,沙滩后面就是一处狭窄的平地,被丘陵包裹着。
平地上有两三亩已经被收割的稻田,稻田中间有一座农家小院,院内有三间日式房屋,那条河流田埂旁流过,注入海中。于连宗失落之中又欢喜起来,因为他看到了农家小院的走廊挂着入冬的和服棉衣,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于连宗下决心要偷取一些衣服,准备过冬!他静悄悄走到房屋后面的丘陵上,潜伏下来,仔细观察房屋里的动静,见没有什么人,就大胆地下山翻过农家小院的围墙,将晾晒在最大木屋走廊上的和服棉衣揽入怀中。
棉衣靠近他胸膛的那一刻,他感到一阵暖意,他很快穿上那些棉衣,不过尺寸有点小,就像一个大人穿着小孩的衣服一样。他并不介意,之后他瞥见了一间类似厨房的木屋窗边,正晾晒着的咸鱼。
一根绳子穿过鱼的络腮,将一条条咸鱼串在一起,睁大眼珠的鱼头毫无表情地对着太阳。于连宗感到唾液在舌积累着,他决心“扩大行动战果”,抢些咸鱼吃。
他蹑手蹑脚地跑到架子上,拿过几条咸鱼。等他回身打算逃跑的时候,又瞥见了另外一间木屋的阶梯上有几双鞋子,一双木屐,两双棉鞋。虽然一眼看去明显不合脚,但他不会介意也不会留情伸手偷走一双的。
于连宗小心翼翼走到屋子台阶旁,轻手轻脚拿起一双鞋子。他理所当然地嘿嘿一笑,心想这不算偷,这算是日本人应该补偿他的!
行动完毕,他就要撤了,悄悄走过屋子前门,正当穿过走廊,行动圆满完成的时候,从屋子里传出了老人的咳嗽声,老人平淡说了一句话。
“站住!你不觉得衣服和鞋子很不合身合脚吗?”之后一阵凶恶的“汪汪”狗叫声传了出来,那条狗就要冲出来了!
于连宗吓了一跳,突然发现自己做贼心虚,脸上火辣辣的。瞬间他惊呆在原地,回头望着屋内,脑中闪现一个念头:这狗声怎么那么熟悉,还有这老人的声音······【就爱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