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淳一愣,想要问清楚赵靖西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却见他已经转过身去大踏步的走掉了。
一盏茶的时间不到,赵靖西带来的所有人便整合完毕,帐篷早已经收起,所有物品也都收拾妥当。赵靖西坐进了一辆马车里,不到三百亲兵的队伍开拔,浩浩荡荡的出了村落,往京城的大路上赶去。
人数明显不多,可他愣是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赵淳带着人静静的站在河岸堤上,遥遥望着这一支亲兵的队伍消失在眼前,扬起的灰尘简直是遮盖住了半边天,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赞赏来。
赵靖西,倒也算得上是个人物!
下一刻,他便掉转了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赵淳是皇子,他所住的帐篷规格自然是最好的,里面铺设着华毡。设着床榻锦案,炉子里烧着通红的炭盆,火光映照着帐篷四周流光溢彩的装置,这帐篷,住着一点也不比古月华所住的竹楼。
当然,他是有备而来,再加上皇后娘娘心疼,所以绝对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赵淳坐在椅子上,一边烤着火,一边对着手下的侍卫们问道:“你们可曾去看过尸首了?有发现什么问题没有?”
“回禀殿下!查是查了,可是什么也没查到!”赵淳手下的侍卫周正立刻回答道:“这件事情,毕竟关系到锦安候府,我觉得殿下应该去问一问锦安候,或许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答案。”
赵淳听了,却是沉思半响,好半天才缓缓道:“罢了。先不急,等晚上再说。”
“殿下!您真的要等到晚上?”周正立刻皱眉道:“属下猜测,锦安候绝对是拿这句话搪塞殿下的,古二小姐根本就没有睡!靖王离去之前,肯定是去见了她!她此时一定也醒着,您就是此时去见他,相信锦安候也绝对不敢多说半个不字!”上乐广才。
“周正,不用再说了。”赵淳听了这话,语气很是冷淡:“人家不愿意让我去见二小姐,我为何非要蹬着子上脸?况且本殿下说了黄昏去,现在提早去,岂不是打我自己的脸?还是算了!”
“殿下!”周正有些着急。
赵淳听了这话,抬眸瞧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你的意思我懂,你想让我遵从皇上的意思,就娶了这位古家二小姐。这样会更得父皇宠爱,可我不愿意,因为这桩亲事,母后她不赞同。”
“殿下!”周正听了这话,立刻扑通一声跪下来道:“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此时皇上心里面还是属意二皇子为太子,他的位置稳固如泰山,咱们此时不能只考虑娘娘的感受!”
赵淳沉默不语。
周正再一次开口道:“殿下,您听属下一句劝,此时应以博得皇上宠爱为先,皇后娘娘不喜欢这位古二小姐。没关系,殿下也不是真心想娶她,等日后大事已成,殿下身登大宝之时,废了这位古二小姐就是!到时候皇后娘娘喜欢哪一个大家闺秀,您再立哪一个为后,这样岂不是正好?”
赵淳听了这话,久久没有说话。
周正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便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等着赵淳的回复,他知道,他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果然,赵淳深深的叹息一口气,开口了:“理论上,你说的这些都没有错。”
“殿下想通了?”周正听了这话,立刻喜上眉梢。”
但就在这时,赵淳忽然再次开口:“但是,这样岂非对古二小姐很不公平?”
“殿下!”周正立刻就急了,他真的不知道为何自家主子的脑回路始终与自己不在一个层面。刚刚是皇后娘娘,现在又是古二小姐,这是一个有野心,有抱负,并且心怀天下的皇子应该说的话么?他的脑海里应该装着江山社稷,装着宏图大业,怎么能装女人呢?
“殿下!您要真心疼那位古二小姐,到时候封她一个贵妃不就成了?”周正无奈,他嘴皮子都快要磨破了:“这个人是一枚很重要的棋子,你不能放弃啊?”
“棋子么?”赵淳听了这话,喃喃的重复了一下这个词,却是回过头来对着周正微微一笑,嘲讽道:“我现在还不是太子,也更没做皇上,你说贵妃这样的话,太早了。”
“属下只是假设!”周正无奈道。
“好了,你不要再多说了,让本殿下自己想想。”赵淳起身,往床榻上走去,歪着身子躺下了。
周正心里面有千言万语,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得悻悻的应了一句,转身退下。
而帐篷里,赵淳的眼睛却是陡然间射出一抹光亮来:“本殿下要娶,那自然就要迎娶最心爱的女人,才不会违背心意娶一个不爱之人!”
……
山路萧瑟,亲兵队伍疾行了十里路之后,便停下来歇息,补充能量。
赵靖西从马车上下来,走到了路边的一个土堆上,朝着来时之路遥遥的望了一眼,却是头也不回道:“此时赵淳应该已经着手调查刺客之事了吧?”
站在一丈远的紫衣立刻回过头来答道:“想来应该是的!不过王爷,您真的打算不插手此事么?”
赵靖西听了这话,唇畔当即露出一个邪邪的笑容来:“怎么可能!我顶多就是明面上不插手此事,但我绝不会任由此事就这样发展下去。”说着,他冷笑一声,道:“皇上派遣赵淳来此,是想分开我与华儿,但他却没有想到,这样做却帮了我一个大忙!”
“没错!”紫衣点点头,道:“侯爷此时已经认定了你就是他的乘龙快婿,古世子与廉亲王合谋残害二小姐的事情要是由您揭发的话,那么侯爷一定会怀疑您的动机,但是四皇子就不同了,借由他之手将这件事情的真相大白于天下,那么无论是皇上还是锦安候,都无话可说,而坏人该有的惩罚,一样不少。”
赵靖西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紫衣知道自己说进赵靖西的心坎里去了,他就是这样想的。
“王爷,那么我们此时要不要暗中做一些手脚,让四皇子早些时日查到古世子与廉亲王?”
听了这话,赵靖西轻轻摇了摇头,但却语气坚定道:“不用!这样会狗尾续貂,皇上对此事非常重视,从他派遣赵淳来这里就能看出一斑。我们要是有所动作,说不定他就会顺藤摸瓜查到我身上来,到时候他反而会以为这一切都是我设计的,目的就是陷害廉亲王,他的疑心太重了,咱们什么都不用去做。”
“王爷说的是。”紫衣听了这话,立刻点了点头,她与一旁的墨云交换了一个眼神,却又问道:“王爷,那么倘若四皇子什么也查不到可怎么办?”
“他查不到会被侯爷责备,皇上就会焦急,我们担什么心?”赵靖西回过头来莫名其的瞧了自己的两名得力属下一眼,摆摆手道:“好了,什么也不用多说,赶路吧!”说着,便下了土堆,转身回了马车上。
“明明就狠狠挂念古二小姐,偏偏装的跟个没事人一样!”紫衣瞧着他的背影嘟囔几句,与墨云一起也下来了。
队伍再一次缓缓启程。
……
黄昏时分,云朵正在喂古月华用晚膳,赵淳便依言登门拜访了。
彼时锦安候正在楼下用饭,听闻赵淳来了,他立刻没了胃口,当即命令侍卫将饭菜撤下去,将大厅里收拾干净了,这才将赵淳迎了进来。
“侯爷,没有打搅到您用晚膳吧?”赵淳一进门,便笑呵呵的道。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锦安候狠狠的在心里面翻了一个白眼,这才迎上来道:“哪里话!四皇子,请!”
“不了,侯爷,这次我是来看望古二小姐的,她就在楼上对不对?”赵淳站在那里没动,却是望着锦安候微微一笑,道。
锦安候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四皇子还是暂且在这里略坐一坐吧!华儿她落水之后伤到了双臂,胳膊根本就无法抬起,上头丫鬟正在喂她吃饭,还请见谅。”
“原来是这样!”赵淳听了这话,先是吃了一惊,立刻又歉然道:“侯爷,对不住,本殿下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
“没关系,殿下请坐。”锦安候淡淡道。
“也好。”赵淳一撩袍子坐了下来,瞧着锦安候正色道:“刚刚本殿下派了人去查探了一下那些死去的刺客,却是任何发现都没有,皇上将此事交代给了我来调查,我想问问侯爷,您对这事儿,可曾有什么发现不曾?”
锦安候听了这话,脸色立刻一变。
那些死人里面,有数十人都是他锦安候府造了花名册的家仆,全都是松涛院里的人,经过了这么两日,锦安候早就已经从疑心变成了肯定,这件事情,肯定与古潇安脱不了关系!
可是,他却想不明白为什么古潇安要对自己的亲妹妹下手。
除非,他已经知道了当年事情的真相,知道了古月华不是他的亲妹妹!
每次想到这里,锦安候就是暗暗的心惊,原本他还以为古月华来青云山出事是个意外,可是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谋杀!
他的妻子,与儿子合谋,要杀害他最心爱女人所生的孩子!一如当年!
只是,当年锦安候夫人没有帮手,可是如今,她有两个!一个是太子妃,一个是这侯府未来的继承人!
好!真是太好了!
事情明明还没查出真相到底是什么,可是锦安候却已经对自己的妻子儿子全部都失望透顶,他不愿意去想这些个结果,也不愿意去猜测到底发生了何事,他的心烦闷不已,一刻也不看想看到这些消息!
但是,有些事情是逃避不了的。
“侯爷,您怎么了?您在想什么?”就在此时,赵淳立刻伸出手来,朝着锦安候挥了挥,诧异问道:“我,我没问什么出格的问题吧?”说着,他还自我检讨了一下。
锦安候连忙道:“我没事!”
赵淳瞧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试探道:“侯爷,您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锦安候瞧着他这双探究的眼睛,咬咬牙忽然狠心答道:“在那些个死去的刺客里面,有数十位古家的奴仆。”
“刺客里有古家的人?”赵淳听了这话,登时大大的吃了一惊:“侯爷,您该不会是搞错了吧?那些古家的家仆,应该是保护古小姐而战死的吧?”
“不!不是这样!”锦安候摇摇头,道:“那些奴仆,并非我家华儿手下的,他们隶属于我的儿子古潇安,当日他们绝不应该出现在青云山上,可是最后清理山道之时,却是发现了他们的尸首。”
赵淳听了这话,沉吟半响,忽然问道:“侯爷,清理尸首的人,是不是靖王?这一切是他告诉你的?”
“是他的人清理的没错。”锦安候淡淡道:“可是,却是我自己去查探尸首之时,发现了那些奴仆的尸首的,靖王殿下并不知道此事。”
“原来是这样。”赵淳恍然大悟,他瞧着锦安候,神色复杂道:“侯爷,此事牵扯到了您的儿子,您应该保密才是,怎么会……”
“难道落下悬崖,差点死去的华儿就不是我的孩子了么?”锦安候语气冰冷道:“我们古家,容不下那些心思叵测之人!此事查明了与他没有关系最好,要是真是他做的,我也绝对不会徇私枉法,一切就交由皇上来裁夺吧!”
赵淳听了这话,深深的凝望锦安候两眼,赞道:“侯爷!您真是高风亮节!请您放心!此事是不是与古世子有关系,本殿下一定会查的清楚明白!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那就拜托四皇子了。”锦安候盯着他,缓缓而道:“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受到冤屈。”
“这个本殿下自然知道。”赵淳意味深长道:“侯爷,您能抛开骨肉亲情举报古世子,难道本殿下就不不能抛开过去的恩怨,好好的办理一次案子么?您放心,我母后是与太子妃有些过节,可我绝不会因为此事就故意陷害古世子,毕竟,皇上在京城里看着的,不是么?”
“这样最好。”锦安候听了这番话,立刻点点头,对着赵淳深深的鞠了一躬道:“四皇子,拜托了。”
“侯爷不必这样,这是本殿下分内之事。”赵淳淡淡一笑,抬头往楼上望了一眼,笑道:“侯爷,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不知道二小姐可否已经用完了餐?”
锦安候正要回答,楼上却又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来:“回禀侯爷,二小姐用了膳说她困了,已经睡下了。”
却是云朵。
赵淳的目光立刻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定定的瞧了一眼,却是转过身来对着锦安候道:“侯爷,这位是古二小姐身边的婢女?本殿下听说,她身边的婢女,好似都死在了这场刺杀里?”
这女子会武功,他一眼就看了出来。
锦安候听了这话,微微一笑,道:“你说云朵啊?她是这次遇险之后,靖王殿下送给小女的贴身婢女,会些武功,可以保护小女不再遭受这样的厄运。”说着,顿了顿:“至于小女以前的婢女,的确是大部分都死在了这次刺杀当中,都是好姑娘,拼死保护华儿,只有一个幸存者活了下来,正在养伤当中。”
赵靖西既然已经说过云朵可以公开露面,因此早就已经与锦安候交代过了。
“原来是这样。”赵淳立刻收回了目光:“靖王殿下的确是很细心,连这个都设想到了,本殿下真是自愧不如。”
“殿下说哪里话,您英明神武,做事干练,要不然,皇上也不会派你来亲自办理此事啊?”锦安候立刻笑眯眯道。
赵淳抬眸瞧着楼上望了一望,却是道:“罢了,既然古二小姐已经歇息了,那么本殿下就明日再来看望,这就告辞。”
“真是对不住,大冷的天,让您白跑一趟。”锦安候立刻歉然道。[^*]
赵淳微微一笑,道:“侯爷不必太过自责,是本殿下唐突了,本就不应该在夜里前来探视,这本就不合规矩,所以怎能怪在您与古二小姐的身上呢?”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很快便到了门边,互相告辞之后,锦安候目送赵淳离开,这才返回到了楼上。
古月华果然还没有睡,正坐在床上由云朵捧着书看,锦安候叹息一口气,道:“华儿,你是不是觉得,爹爹将你哥的事情告诉四皇子不妥?”
“爹爹何出此言?”古月华抬眸瞧了锦安候一眼,道:“您说过的,这位四皇子虽然是皇后所生,然而秉性还算是纯良,与皇后并非一路人,他被保护的太好,皇宫里那些阴暗的手段未必学到多少。此事您既然告诉了他,那就不要担忧,反正无论是谁来查,最后都会查到那个破绽的,无论怎样,咱们都逃不掉。皇后想要算计,那根本就是手到擒来,关键是,皇上想不想让她殃及整个古家。”
“殃及古家?”锦安候喃喃的重复了一下这句话,脸上神色一变。
古月华抬眸瞧了他一眼,十分怜悯道:“爹爹,您其实,不应该将哥哥暴露出来的,家丑不应该外扬,咱们自己内部慢慢调查就是了,何必要惊动外人?”
“可爹爹不想让你平白无故的受这份委屈!”锦安候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