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尚虽然围困何裴,可是相持甚久,依然没有拿下的把握。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月虱士卒已经折损了五人!
此时的他恼羞成怒,要知道自己临行前可是在秦天苍面前起誓,定要在秦天苍亲率后军到达之前拿下迦礼寺。现今何裴如同在做困兽之斗,又无旁人协助,本应迅速拿下好向秦天苍复命,只是此等烈女一旦弑杀成性,不光是日照的士卒,就连座下月虱也倍感畏惧。
莫不如用毒荼杀何裴?
崔尚一开始便想到此方法,只是这王城内高墙内院已无遮拦,若是毒气泄露,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何况秦天苍带领本部兵马即刻将至,蟾酥剧毒非同儿戏,方圆十里之内人畜毙甍、寸草不生,秦天苍倾其兵力得到一座死城,届时一定会怪罪自己。现在倒还不是与他撕破脸面的时候。
其实何裴在阵中也是有苦难言,日照国所行‘车轮阵’无非是驱策所有月虱卫兵蜂拥而上,既不恋战、一触既退,月虱士卒祭出的武器多是千奇百怪、种类繁杂,何裴虽有护身真气保护自己,毋须每招每式都一一化解,只是如此被动防御,迟早令体内真元枯竭。
有介于此,何裴决定不再坐以待毙,所谓擒贼先擒王,这个时候只有以攻代守,方有一寸生机,虽是险中求胜,但好歹也要放手一搏才对。
她试着将丹田内的真元凝聚于胸,一口气封了自己三百处穴位,只留下上身和双手留作御敌施法之用。只是如此炼气,虽会减少体内真元的消耗,却是极大的伤害何裴的肉身。血脉一旦封死,真元便无法游走全身,时间若耗得久一些,何裴体内的经脉便会像枯槁的树枝一样干涸而死。
再加上她极力节省真元的损耗,护身真气便少了五分的支撑,眼见护身真气开始出现裂痕,崔尚岂肯放弃这绝佳的机会。
就在何裴中门大开之际,崔尚果断加入围攻,一柄青芒剑祭出,如同彗星坠日一般直刺何裴胸口。
何裴心中暗自窃喜,自己苦苦支撑之时,被周身的跳梁小丑蒙蔽了视线,正愁看不见你崔尚身在何处,便故意露处破绽让其相攻,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何裴见到你的位置,这下看你如何能躲得开我的‘沛雨丰物’大阵!
只是这青芒剑并非等闲之人能够抵挡,何况何裴为全力施展‘沛雨丰物’大阵,不得已撤掉护身真气,青芒剑自是不可避了,在这紧要之时,何裴伸出左手对准剑芒所向,硬生生的接下青芒剑,剑柄被何裴只手捏在手心,而剑身则洞穿了何裴的手掌。
鲜血四溅,剑柄被血色浸染,崔尚大吃一惊,急忙想收回自己的宝剑,谁知青芒剑被何裴死死的捏在手心中,动弹不得。
崔尚明白,自己一开始便低估了何裴,而且将一个女人的怒火挑起显然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何裴忍受着掌心传来的剧痛,催动心法,默念口诀,霎时间雨降雷鸣,地壳龟裂,迦礼寺大门前笔直的青石砖纷纷被掀开,黑色的地层如同苏醒一般开始向外翻腾,无数的青藤应运而生,直指天际。
崔尚之前便见过极道非乏使用‘沛雨丰物’大阵,进入云都后与何裴也相峙数次,早已对此阵见怪不怪,甚至对这个阵的弱点早已了然于胸。只是今时非同往日,何裴背负仇恨,手掌受到重创之际,潜力如同打开闸口泄洪一般,一下子突破了修为的桎梏。此时的她锦袍飞扬,眉蹙之间有金光溢出,双手隔空飞扬,如同九天玄女一般屹立在迦礼寺上空!
而地下所长出的滕根迅速长到离地面数十丈高的长度,滕尖灵活跃进,如同青蛇出洞环伺食物一般。崔尚方寸大乱急于逃窜,谁知脚下月虱早已被藤蔓缠绕动弹不得,他弃坐下月虱不顾,硬生生的跳在藤蔓之上,谁知藤蔓如同蛇球般早已将他团团围住,遮天蔽日,闭塞生气。
眼看藤蔓将自己主将围住,众人大惊,纷纷祭出自己的武器法宝向何裴攻击,何裴一只手在施展秘术,另一只手受了重伤,此时若施法防御,只得单手相迎,大阵不攻自破。她心存执念,一时忘不了情愫,更兼死去的那些孩童,便一心求死,闭上双目,不避不躲。
各类武器蜂拥而至,眼见何裴马上要命丧于此,危急时刻,一白影从天而至,挡下何裴身前的武器。众人哗然,纷纷侧目,只见白衣人一手抱住何裴的腰枝,同时手摇折扇,暗施法力,天空顿时云雾消散,雨水戛然而止。
雨水截止,恰是破‘沛雨丰物’大阵的法门,此时地上藤蔓停止生长,崔尚剥开藤球从中爬了出来,何裴见到崔尚未死,急血攻心,一口鲜血喷在白自赏的衣袖之上。
平素里从不沾染人间气的白自赏此时并未介意,他托起何裴轻轻用衣袖替她擦拭唇边的血渍。
“二……二哥,你来了正好,就是……这个人杀了我迦礼寺百余名弟子,你替我杀了他!”
“杀了他?”白自赏目露温存,一脸疼爱的看着何裴,“我与他无冤无仇,何故要杀他。”
“二哥,你为何这么说话,你可知这些人都是杀害我们同胞的敌人,我何裴就算丢了性命也要杀死他们!”
“裴妹,你真的已经累了,”白自赏继续擦拭着何裴的脸颊,“你不如好好休息去吧。”
“白自赏!”何裴一下子清醒过来,只是身体虚弱的厉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刚才你是故意破了我的阵对不对?”
崔尚不知何时走到了二人身边说道:“白先生,事已至此何必还隐瞒下去呢?云都马上将被日照占领,白先生在这最后关头还请以大事为重才对。”
白自赏未作出任何表情回应,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怀抱何裴缓缓降落在地面,崔尚心中不免大惊,莫非这白自赏为了这个女人要与我们为敌?
“崔大人,”白自赏突然开口,崔尚自是心里一沉,要知道对付何裴尚费心机,若再来个白自赏,只怕在场的人没人能活着回去,先前虽然与白自赏相邀共同举事,但是双方并不是傻子,无论是哪一方都不愿看到对方独大,所以日照自始自终对白自赏有所顾忌,白自赏又何愁不是这么想的呢?
“白……白先生,请问有何见教?”
“听闻你所使的兵器是一把龙泉萃取的青芒宝剑,不知是不是这把?”
“正……正是这把,区区凡品不入尊驾法眼。”
“既然是你的,那自当物归原主才对!”
白自赏突然间拔出了插在何裴掌心的青芒剑,何裴疼痛难当,发出幽怨的哀嚎,当即晕厥跌倒在地上。
“何裴是杀是留,还请尊驾自夺。”
崔尚收回青芒剑,与众人站在一起静静的等待白自赏的回应,白自赏轻抚何裴的面颊,如同照顾生病的妻子一般,可谁又能知道表面的温柔其实隐匿着绝情绝义。
“把她带到子午祭坛,我要让耶律锦云感受一下孤家寡人是何等滋味!”
崔尚点头道:“也好,耶律锦云若见到奄奄一息的何裴,自知无力回天、大势已去,自然会屈膝投降。只是我有句肺腑之言,不知白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
白自赏斜视崔尚一眼,见他眼内神色不定,面容严肃,似是有机密之话要说,便收起折扇,跟着崔尚走向一处无人的角落。
“崔骁卫,有事不妨直说。”
“白先生果然快人快语,云都若归白先生之手,真可谓实至名归,只是白先生可曾想到未来之事?”
“哦,本尊不懂崔骁卫是何意?”
“常言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白先生与我家君主立有协议共谋云都,云都一旦得手,可曾想过今后是否依仗我日照做一个附庸属国?”
“混账!云都百年来依仗者唯有自己,为何在我手上便成了附庸属国?阁下这番话未免有点欺人太甚。”
“白先生切勿动怒,我只是审时度势为尊驾考虑,要知道任何时候,协议这种东西往往是靠不住的。今番屠戮迦礼寺并非我所愿,只是有的人不这么想,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相信白先生能明白我的意思。”
听完这番话,白自赏不禁皱起了眉头,面前这位崔骁卫说话隐晦,内有所指,他岂能不明白,只是局势已到了这个份上,他又能做些什么呢?这个并不熟悉的崔尚,城府极深,他之所以告诉自己这番话,必有所图,莫非他有意在拉拢自己?
白自赏突然顿悟,朝崔尚抱拳作揖,崔尚面露一丝狡黠,忙还礼谢过,二人相视一笑,如同多年至交相见一般。
片刻之后,何裴被擒的消息传遍云都,归云殿内文武百官各个神情沮丧,唯独耶律锦云气定神闲俯瞰群臣百态。
“报!回禀君上,何司天在迦礼寺被日照生擒,子午祭坛已经落入敌手,秦天苍亲率大军押解何司天至子午祭坛,逼迫我军束手归降!”
“降?哼,我云都历来只有断头士卒,何来降兵!你带口讯让全军准备决战,本君要亲自督战!”
“遵命!还有一件事需要向君上汇报,在日照军中偶现一人,乃是迦礼寺洛川苑司天白自赏。”
“到底还是反水了,来的正好,这个叛徒,本君定要他死在神罚天雷之下!诸位爱卿,本君早已嘱咐何何裴机密行事,只因其不听王令,擅自转移迦礼寺中弟子,致使寺中学童悉数遭到日照士兵的残害,她如今身陷囹圄,实属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只是其斩将杀敌,连立战功,仍不失我云都的好子民,望众位大臣效仿破敌,誓为被杀害的百余名无辜学童报仇!”
“吾王万岁!”
殿下百官俯首齐呼,只是众人心中不免疑惑:“事到如今,云都还有反败为胜的办法吗?”
武将之中成焕跪拜在地上浑身发抖,任凭耶律锦云一番话如何巧舌如簧,引得众人高声附和。只是事实的真相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半个月前费琮大夫在大殿伏诛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只要有人敢阻止耶律锦云的计划,那么不论这人地位如何显要,耶律锦云都会毫不犹豫的用他们的死,来换取云都的生。
成焕抬头之时偶然间瞥见一双凶狠锐利的双眼,正在直勾勾的注视着自己,眼珠子里似乎飞出成百上千柄利刃,正在一刀刀剐他身上的肉一般。他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耶律锦云的双眼。
耶律锦云见成焕缄默不言,心中暗自满意,随后便召集百官和规整后的军马自归元殿西门出,往子午祭坛进发迎战秦天苍。
申时已过去大半,穹内肃寂,月廓初现,秦天苍手扶子午祭坛正中央的壁石,内心汹涌澎湃,二十年了,自己终于又回到了这里,不同的是上一次本君是作阶下之囚,这一次,本君定要焚毁一切,涤荡云都诸邪!
“日照的儿郎们,你们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秦天苍俯瞰身后黑压压的军队,历时半月,终于带着他们问鼎云都,此情此景,怎能不意气风发。
众将士答道:“此地乃是云都王城!”
“错,大错特错!现在!这里已经是我们日照的领土!本君向尔等许诺,功成以后,尔等全部晋升赐爵,云都财物尽归尔等所有!”
“吼…”
…
人群中爆发欢呼雀跃的嘶吼声,秦天苍睥睨万众,倍感欣慰,此时空中一月虱哨兵低旋飞至祭坛,向秦天苍报告。
“启禀君上,耶律锦云携本部兵马向子午祭坛进兵,已与前部交战。”
“多少人马?”
“约有三百多人,皆是将领装扮!”
崔尚说道:“看来耶律锦云已是穷途末路,只能依仗这些文武大臣。”秦天苍点点头,随后对身后的白自赏说道:“耶律锦云还在负隅顽抗,白先生是否替本君活捉他?”
白自赏轻抚折扇,面若冰霜,“自当赴汤蹈火,还请君上放耶律锦云至此处,我自有擒他的办法。”
秦天苍颔首点头,立刻吩咐崔尚,“白先生的话你都听到了,就按白先生的意思办。”
崔尚领命后,将耶律锦云团团围困,耶律锦云一行人虽以寡敌众,却丝毫不落下风,尤其是耶律锦云,虽多年未曾与人交手,只是他一身横练的不灭金身,任何武器触碰即溃,罡气一出,周遭百十人无一不被震到五脏俱裂,月虱先锋营受令前来挑衅耶律锦云,耶律锦云见早已听闻日照的崛起与这种异兽不无关联,又见其身似蛤蟆形态,更觉窝火:这等下作的畜生居然也配与本君为敌!
他便纵身一跃飞到上空,双掌劈空,顿时雷云作响,四面八方全是金光重重,月虱士兵哪里见过此等招式,一时间都不知往哪个方向抵御,月虱未受命令却也感到生命受到胁迫,只得四处乱窜。只是越是分寸大乱,越易跳进鬼门关。
苍穹之上早已遍布耶律锦云无量罡气,几只月虱准备逃离光圈,只是刚一碰触,立马被重重弹回,耶律锦云双手合十,口中大喝一声,罡气形同烈日一般照亮整片苍穹!地上众人被夺目的光辉刺得睁不开眼,纷纷用手捂住双目,待罡气消散夜幕重现之时,天空中哪里还看得见那几只被围困的月虱士兵,也许早就化作齑粉飘散在空气中了。
余下的几名月虱兵心惊胆战,不是说好月虱可以抵御五行之力的吗?为什么在这个身穿麒麟金甲的人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他们不得不承认,若是再去挑衅只会是刚才那些人的下场,于是纷纷调转往回逃离,耶律锦云见小试牛刀便已吓破了这些人的胆,心中顿觉狂妄。他朝身下的文武大臣大喊到:“随本君冲呀,直取秦天苍的人头!”
众人见耶律锦云威不可挡,纷纷受到鼓舞,各自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所向披靡、无往不利。日照溃不成军,纷纷向后逃窜,只可惜人数众多,熙熙攘攘的人流反而堵死祭坛各处出口,耶律锦云率众痛击落水狗,一时间,各相功法如流星坠空般轰炸地面,日照兵士被杀的人仰马翻,残肢断臂无处不在。云都众人杀红了眼,见人便下重招,一时间子午祭坛被血肉浸染,成了一个巨大的绞肉磨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