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诺多族的子民啊,为什么我们还要继续服侍那些嫉妒的维拉?他们非但不能保护我们,甚至不能保护他们自己的国度不受大敌的侵害!而且,尽管他现在是他们的敌人,但双方岂非同出一源的手足?因此,复仇召唤着我,但即便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再跟杀我父亲、夺我珍宝者的手足住在同一片土地上。然而我并不是这支英勇的子民中唯一的英勇之人,你们岂非全都失去了你们的君王?你们被拘禁在这片夹在高山与大海之间的狭窄土地上,还有什么未曾失去?
这里曾经有过维拉吝于给予中洲的光明,但如今,黑暗让一切归于平等。难道我们要在这里永远无所作为地哀悼?我们是做一群阴影中的子民,被迷雾萦绕左右,将无用的泪水洒进无情的大海,还是要返回自己的家园?在奎维耶能,晴朗的星空下流淌着甜美的流水,四周的大地广阔无边,那里是自由的子民可以行走的地方。那一切都还在那里等着我们,我们何其愚蠢地抛弃了它们。动身上路吧!让懦夫保有这城市!
——费艾诺
大海的波涛汹涌澎湃。泛着水花的大浪击打着海岸嶙峋的礁石,发出轰隆的巨响。天空中聚了一层压得很低的乌云,时不时闪动着白色的电光。微弱的雷声隐于海浪声中分辨不清。几只海鸥在海面低空滑翔,发出凄厉的叫声。突然,巨浪升起,海鸥群便受到惊吓,飞上高空。
海面吹来了阵阵海风,带来一股股腥味。一百年来,海风侵蚀着沿岸的一切:礁石、绝壁与城市。
刚才天空还微亮,现在,西方已成一片红色。那是一种与乌云相互融合的暗红色。又过了一会儿,天整个暗下去了。
这片大海,被称作贝烈盖尔海,它与这片被称为中洲的大陆的西岸相邻。
海边的绝壁已经被磨得光滑无比,反射着光芒。绝壁边伫立着一座由大理石和灰色岩石砌成的城市,紧邻海岸。即使夜幕降临,城市仍然散发着迷人的白色光芒。城市的大门上方刻着一排腾格瓦文字。这是城市的名字:温雅玛。城墙顶上代表着芬国昐家族的旗帜和图尔巩的徽帜在海风中招摇着。温雅玛的正门向陆内敞开。一列精灵从大门走出,向内陆深处行走。这队列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山脉之中。他们身着紫色的丝织斗篷,手中提着灯笼,牵着洁白的骏马行进着。他们眼神深邃,神情忧伤像是经历了许多岁月,但也包含一种探索者对于未来的好奇与希望。城市中,各条街道的灯火逐个熄灭,城市圣洁的白光也黯淡下去,随着走出的精灵们远去。城市渐渐成为空城。
等到队列中的最后一位精灵离开城门后,一个在海岸边的高塔上望了良久的精灵缓缓走下来。
那个人的体形修长,长着一头黑色的亮丽长发。他的眉宇之间透出一种睿智。他的额头很高,看人的眼神犀利。他的鼻梁高挺,一双耳朵微微尖翘。他的面容明朗,他的眼神坚定深邃。他的身上穿着贵重的丝制衣物,散发着洁白的光芒。他的手指纤细,似是属于一位美女;他的皮肤无瑕,仿佛来自一个婴儿。在不知多少年后,以如今尚未出现的人类的标准,他的容貌是永远不可能拥有的,非凡脱俗。他的周围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这香味是产自海港城市布砾松巴尔的香料散发出的。
这位精灵是见过维林诺的双圣树之光的精灵。彼时,日月尚未升上天空,世界唯一的光源就是这两棵圣树。圣树的光芒金银交替,十分神圣,看上一眼便会拥有超乎常人的智慧和相貌。但那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他是温雅玛的城主和国王,一位诺多族的精灵,芬国昐之子图尔巩。
一分钟以后,他终于来到了塔的门口,从里面走出来。但他并没有径直走向面朝内陆的城门,而是沿着海岸边缓步行走。
温雅玛隐于坐落于海岸边的山脉之中。它的南面靠在一座高山上。那高山靠在海岸边,被称作塔拉斯山。而图尔巩现在的目的地就是那儿。走到一半,他突然站定了下来,望向西方,海的那一头。然而,除了辽阔的海洋,什么都望不到。他的身体向前倾,险些重心不稳跌下悬崖。他看着天际线上的微光,渐渐入了神,用一种极度迷人的,连男人听了都会有触动的声音说:“提力安城的美,真想再见到!”他的嘴开合着,“刚多林,纵使再美,也美不过维拉的福泽之地。提力安城,是双圣树光芒护佑下的天堂。”
他呆呆地望了几分钟,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迈开步走。这一次他的速度快了不少了。闪电的响声嘹亮起来,风更大了,一阵大浪高飞,水溅到图尔巩的脸上。
他顺着一排靠着海岸的台阶沿塔拉斯山靠近海岸的一侧向上走。那一侧是绝壁,很危险。玉石台阶在时常涨起的大浪的打磨下与绝壁一样平整光滑。台阶很快升到了山顶。山顶有一个不大的平台,大部分面积被一座亭子给占据。有时,虽然远在下方的大浪却会突然飞起达到亭子里,然后慢慢退去。
图尔巩进入了亭子,开始等待着。从高处还是可以看清,海面泛开了一点点密密麻麻的涟漪,哗哗的雨声响彻海岸。海浪也比原来更加汹涌,击打岸边。面前,一个浪打了上来,图尔巩一惊,闭上眼睛向后退。但是他感觉并没有被水击中。当他再睁眼时,他看见的是一个长相凶悍的老头。他有一头黑色的长发,胡子与头发颜色相同,上面挂了几只海螺贝壳。他身穿鳞甲,手执鱼骨所制的叉戟。
“你好。”图尔巩说,他鞠了一躬,“为什么来此与我会见的并非尊敬的水之神乌欧牟?请问你是谁?”
老头看着他,用低沉的声音说:“我是萨尔玛,乌欧牟手下的一位迈雅,也就是次级神。相信你对于迈雅这个称号有所耳闻。”他望向海岸,“乌欧牟有事要处理。他无所不在,但因此无法顾及各处。”又是一阵大浪,击打在亭子边的崖壁上,水花四处迸溅。老头开口说:“是欧西又出来捣乱了。他真像是一个幼稚的孩子。他已经因为屡次在水中恶作剧而被安排去掌管离凡人最远的大海了,伟大的水神乌欧牟却还是总得想办法防止他造成破坏。”
“对于那件事,”图尔巩听不懂他讲的话,所以打断了他,“我已照乌欧牟的指示将人民全部迁到图姆*山谷之中的新城刚多林。”
于是萨尔玛才反应过来,用叉戟敲击地面,发出厚重如鼓点的声音:“我正是带来了他的下一步旨意。”他降低了语调,用神秘的口气说,“接下来,你也将入住刚多林。这个城市必须保持隐匿。西瑞安河的支流流经这个山谷,所以乌欧牟的神力将在其中保佑。水之所在,即乌欧牟之所在。山谷的南边是克瑞赛格林群峰,其间有巨鹰的巢穴。因此风王梭隆多的子民巨鹰也将守护你的疆域。乌欧牟告诉我,你的土地将会在战火中挺立最长久。”他慢下来,“但是乌欧牟也让我传达另一些话:‘他的王国一定会毁灭,因为百年前维拉因为诺多族的罪恶而对他们施下的诅咒不会改变。他国土的祸患将起于萧墙。他切不能过分注重自己所心系之物。真正的希望还将来自西方的阿门洲大陆,蒙福之地,他们已决心离开的地方。’所以你一定要在合适的时候舍弃掉一些东西。记住这一切!”
图尔巩一直点头,把这些话认真地记住,然后问:“什么时候会有征兆,什么是合适的时候?”
萨尔玛又用叉戟敲击地面。亭外的风雨小了一些,一道闪电击中海面,一声巨响传来。
“到那时,一个被命运选中的人会来到,他的出现会告知你刚多林的末日将近。他踏上征途后,会受到指引到此,所以你之前被要求在此地的宫殿中留下铠甲与兵器。”萨尔玛说,“他是一个人类,或是用你们所熟知的方式称呼:后来儿女。”
图尔巩皱起眉头:“他是谁?后来儿女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到来?”
但还没等听到回答,萨尔玛的形体模糊下去,最后化为了一股海水,从亭子的边缘流下绝壁。风中回荡着一阵低语:“时机到时,一切明了。”
风渐渐小下去,雨也止住了。海面上风平浪静,海鸥又开始沿着海面低飞。图尔巩俯视着海面:“恐怕欧西已经被制止了。”
海面飘来一阵号角声,低沉雄厚。图尔巩听见之后,不禁对大海产生了不舍。“这便是乌欧牟的号角乌路慕瑞之声吧?传说中的号角声竟如此动听……”
海面上有一只海豚蹿出水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回海里。而图尔巩又望着海面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