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
在这个初春的夜晚,贝伦的远征队正在伊芙林湖畔露宿。他们恰在此时遭遇了那群借着夜色靠近上来的奥克。但远在明霓国斯的露西恩却毫不知情。当然她也暂时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情。她沉睡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却突然之间惊醒。她环顾四周,当在回过神来时已经忘记刚才梦中的事情了。她只感觉自己很伤心。她的眼角滑下泪水,脸颊上挂满了泪痕。她的枕头被她的泪水完全沾湿了,自己的头发也被潮湿的枕头弄得凌乱不堪。她知道,自己梦到贝伦了。意识到还没到凌晨,她重新躺了下去,却睡不着了。
贝伦从去年冬初就离开了明霓国斯,之后就了无音讯了。因为辛葛的冷漠无情,露西恩从那之后再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贝伦离开后,戴隆多次想借这样的机会和她单独谈谈,寻求获得她芳心的可能性。但露西恩一直躲着他,因为正是他的出卖害得她与贝伦分离。而且现在除了贝伦,她不会再爱第二个人了。
而贝伦现在还生死未卜。如果贝伦真的按照答应她父王的去了安格班,那么他等于失去送死。想到这里一阵悲伤袭上眼眶,她又哭了起来。或许他们无缘再见面了。她听说过,纳国斯隆德之王芬罗德与所爱之人阿玛瑞依分隔在大海两岸。他为此选择孤身一人。如果贝伦此次一去不回,她也打算和芬罗德一样,做一个终生不嫁的人。
她叹了一口气,为命运的戏弄而哀愁。在见到贝伦之前,她从未对任何一个人感受到爱情。她戴隆也只是崇拜他的才华与对艺术的品味。但当她好不容易遇到了喜欢的人时,命运却从她身边夺走了他。
这个时候卧室的静谧被一阵清脆的敲门声打破了。露西恩坐起来掀开被子,转身从镜子里看了看自己。她的丝质睡裙的肩带落到了手臂上,裙子也因此掉到了肩膀以下。她的头发乱得一时难以整理。敲门声却又一次响起。“等我一会儿!”露西恩说。她赶紧扶起自己的肩带,把裙子拉起来。她应该是来不及梳理好自己的头发了,因此直接光脚走过去应门。
打开门时,她看见站在门口的是自己的母亲美丽安。露西恩看见她眼中的星光暗淡,脸上带着些许忧伤的表情。她的神情凝重,看着露西恩朦胧的泪眼。美丽安走了进来,把卧室的门关上。“怎么了,母亲?”露西恩问。
美丽安坐到一张凳子上,然后面色凝重地看着露西恩。露西恩坐回床上也疑惑地看着母亲。“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贝伦离开之后,我一直能了解他的动向。作为一个迈雅,我的力量范围并非只局限于多瑞亚斯。只要是有森林与大自然的地方,就是我的魔力能够去到的地方。”她停了停,看见露西恩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她继续说,“他在去年冬天到了纳国斯隆德。他在那里获得了芬罗德的帮助,并于二十天前出发。他们的远征队现在正在伊芙林湖畔。”
露西恩突然站了起来,曾经哭过的脸上露出笑容,显得那样楚楚动人。她走到美丽安的面前,然后坐到她的怀里,把头靠在她的肩上。“这么说他还活着?”露西恩开心地搂住美丽安的脖子,兴奋难以抑制。但她看见美丽安并不喜悦。这时候露西恩突然猜测到他北上的目的,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松开手,焦急地看着母亲:“他去伊芙林湖干什么?莫非这个傻瓜真的为了我去夺取精灵宝钻了?”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贝伦竟然真的愿意为了得到她而付出自己的生命,这让她感动;但贝伦让自己踏上了必死之路,这让她担心起来。
“他北行的目的正是这个。我的女儿,我现在要说的是,虽然过去的日子我都能够用魔法感知到贝伦的位置,但是贝伦刚刚踏进了一片我的力量难以企及的领域。在西瑞安河谷,另一位迈雅的力量主宰着那里,而他效忠于我们的敌人。索隆和我的力量不相上下,因此我已经看不见贝伦了。”露西恩的脸变得惨白了,美丽安温柔抚摸她的脸颊,然后接着说,“我觉得贝伦的危险迫近了,因为诡计多端的妖术师索隆镇守在卫戍之塔中,对任何路过西瑞安河谷的生物虎视眈眈。”美丽安抓起露西恩白嫩纤细的手,那手像白纸一样一尘不染,“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无论你父亲是否讨厌贝伦,贝伦都需要帮助。尤其是你的帮助,女儿。”
露西恩从美丽安的怀中站起来。她知道身为次级神的母亲的预感非常准确。如果母亲觉得贝伦很快会身陷危险,那么事实一定也是如此。实际上十五天后他们确实被索隆囚禁了起来,并一个个被他折磨致死。
只有一件让露西恩疑惑的事情。美丽安说贝伦需要她的帮助,而她明明什么都做不了。她不像母亲有法力,只是一个普通的精灵公主。“你是美丽安的女儿,露西恩。”她的母亲像是窥见了她的心思,突然开口说,“你的身上有力量,那种力量你自己都没有发现。现在只有你能救贝伦了。找个机会逃离多瑞亚斯吧。贝伦需要你。但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我不希望为了救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类而失去了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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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安走后,露西恩在自己的床上躺了一夜,回想母亲对她说的话。她如果真的有什么力量,为什么从来没有发现过?当露西恩判断差不多是凌晨时分的时候,她又重新从床上起身了。她对着镜子拿起木梳,耐心地整理顺了自己乌黑浓密的长发。她的发质很好,但每天起床头发都会变得乱七八糟。她换上一身在外常穿的深蓝色裙子。她走出房间来到外面。
与纳国斯隆德曲折回环的石中隧道不同,明霓国斯是一座宏伟拱顶下的巨大空间。那拱顶由石头堆砌而成,几百根粗壮的巨树从地面的土中旺盛生长出来,在高处分离出无数长着嫩绿色树叶的枝杈,纠集在一起形成拱顶的支撑。整个拱顶数十处大缺口,那里的巨树树枝也被有意修剪掉了。那些缺口就像是明霓国斯的天窗,使灰精灵们能够透过它们看见空中明亮的星辰。明霓国斯的房屋是从巨树中镂出的空腔。每棵巨树就像一座高塔一样,周围围绕着盘旋而上的楼梯,通往每一层的房间里。辛葛和他的亲族居住在城市中央最粗壮和高大的一棵树里。
明霓国斯的道路由木头雕刻而成,架在一颗颗巨树之间,成为连接它们的桥梁。这些道路中有的比较宽,算是主道路。而那些比较窄道路的一般都是被主道路连接在一起。而底部巨树生根的土地没有道路,也没有人在那里走路。露西恩走下巨树的盘旋楼梯,来到一条通往邻树的窄道上。她的赤足踩在冰冷的路面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因为时候尚早,到路上还没有太多的人。
虽然她还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自己还没发现的力量,但是现在最大的难题是怎么离开多瑞亚斯。她曾经通过两个途径离开多瑞亚斯,其中一种是偷取一件精灵斗篷,隐匿行踪溜出明霓国斯的大门。然而那已经不可能了。自从贝伦被父王发现以后,辛葛加派了在林间巡逻的人数。现在就算她能跑到明霓国斯之外,也会在到达多瑞亚斯的边境之前被巡逻的护林人抓回来。那么留给她的就只有第二种选择了:寻求戴隆的帮助。
戴隆是辛葛加派到林间巡逻的护林人之一。她或许可以获得一身戴隆的衣服,乔装打扮成护林人的样子,让戴隆带着她逃出林地。但若这不是唯一的可能性她真的不想去找戴隆寻求帮助。毕竟想到当时他居然出手打了她,然后又向辛葛告发了贝伦,她暂时还不太想和他说话。而且她也不确定戴隆愿不愿意帮她,毕竟她之前一直躲着他,一找他就是要他帮忙,而且她是因为要去救贝伦才想离开林地的。
思索间她已经来到了戴隆的住所门前。她稍稍犹豫了片刻,然后敲了敲门。门打开了,戴隆俊美的脸庞看着她,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你怎么来了,公主?”他马上把房门敞开,示意露西恩进去。进屋后,他把一张塞在桌子下的木椅拖出来,请露西恩坐下。露西恩便遵照请求就座了。
“露西恩公主,我一直想为之前的事向你道歉。”戴隆站在他的面前,一脸悔恨地看着她,“我也不知道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我只是怕你陷入危险。那个人类,他并不可信。”
听到这样的污蔑,露西恩冷冷地说:“恰恰相反,贝伦比你更能给我安全感。”她马上换了种语气,因为她想起来自己是来求戴隆帮忙的,“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你能再带我逃出去一次吗?”
“去林地里散步吗?像以前那样?”戴隆问,若不是公主接下来的回答,他险些以为公主是想要彻底忘掉贝伦回到原来的生活。
露西恩摇了摇头:“这一次,比较特殊。我不只是要离开明霓国斯,我希望你……带我到王国的边境去。”
戴隆听了这话,就已经猜中了几分缘故。他压抑住心中的醋意,转过身用惋惜的语气说道:“你是要去找贝伦吗?这个人类不值得你这样付出!你这样对他一片痴心,你怎么知道他一定对你也是?”听到这里,露西恩很想告诉他,贝伦愿意为她去夺取精灵宝钻,这样的浪漫是他永远无法企及的。但露西恩只能强忍住冲动沉默不语。她气得鼓起了嘴。戴隆此时却正好回过身,看见露西恩如此可爱的表情。他在心中哀叹如此美好的少女竟被一个肮脏低贱的人类给玷污了。“忘记那个人类吧!我能带给你幸福!你对我来说,是世间最美妙的旋律,是诗人口中最华美的辞藻。让我陪伴你一生吧!”他蹲在露西恩的膝前,握起露西恩的双手。她强忍住甩开他的手的冲动,但被他的甜言蜜语羞得涨红了脸。
看见她的面色的改变,又看见露西恩没有反抗他,他的内心产生了一种悸动。他搂住露西恩的后脑勺,用手抚摸她柔顺的长发,对着她水润嫣红的嘴唇吻了下去。露西恩终于忍无可忍了,开始挣扎起来,但他们早已相接。露西恩把他的脸推开,戴隆感到希望落空的失望,愤怒与对露西恩的占有欲望交织在一起。他把她推到墙边,强行控制住她的头,吻了她。露西恩想要推开他,但他力气太大了。她心跳加速,将双唇紧紧闭合。这时候戴隆一只手把她控制在墙上,另一只手碰触她。露西恩感受到疼痛,于是对着他的脸上抽了一巴掌。
戴隆被她的巴掌打醒了,停下了非礼的举动。露西恩带着哭腔大喊:“你这个疯子!”她推了一把戴隆,“我不会再来麻烦你的。”说着转身要走。
戴隆一脸无奈,坐到床沿上,低头沉思。当露西恩打开门的时候,戴隆开口了:“明天我得去林间巡逻。到时候我出发前你来这里找我吧。”露西恩的脸上突然绽开一个微笑。她跑到戴隆身边,亲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红着脸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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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一天的早晨,露西恩很早就醒了。一想到要第一次离开多瑞亚斯,在王国以外的地方露宿,她的心就紧张起来。一想到贝伦现在生死未卜,她又担忧起来。她来到镜前梳头,不出所料的是,她的头发又变得乱七八糟的。她的心此刻比她的头发还乱,所以很随意地梳了梳头发,从她的裙子里挑了一条比较便于行动的换上,走出门外来。
顺着熟悉的道路,她来到戴隆的门前。出乎她的意料,辛葛就站在戴隆的房门外。他的身边站着两个身穿斗篷的卫兵,还有戴隆。露西恩马上转身要跑。“把公主抓起来!”辛葛用愤怒的语气喊道。士兵快步追上来。因为喜欢光脚的缘故,露西恩慌忙中摔倒在地。两个士兵把她扶起来,然后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你这个不听劝的孩子。”辛葛说,“这个人类没什么好。要不是戴隆来告诉我你找他帮忙,我还真不知道你打算逃出王国去找他呢!”
露西恩吃了一惊,一脸幽怨地瞪视戴隆。戴隆开口了:“对不起,公主。我还是欺骗了你。”他低着头忏悔,但露西恩只想上去打这个出尔反尔的骗子一巴掌,“原本我曾真的想着要帮你了。但冷静想过之后,我相信这才是真正的为你好。”
“你也不用跟她解释什么了。”辛葛说,“你做的对,戴隆。公主是个任性的人,不能事事都遂她的愿。”他转头对士兵说,“带她去希利珑的树屋,把公主关在那里面好好反省。只要她一天不认清自己的错误,就一天不要放她下来!”
两个士兵抓住露西恩的手臂,拖着她朝明霓国斯大门的方向走。露西恩因为力气小,无奈的被他们拉着走。“我恨你!”露西恩的喊叫声回荡在戴隆的脑海,她的眼中闪动着泪光。戴隆愧疚地低下头,当他再抬头时露西恩已经不见了。
被两位卫兵拉扯了一段路之后,露西恩知道自己挣扎是没有用的了。因此她让他们放她自己走。在士兵的跟随下,她来到了明霓国斯的大门口。露西恩站在木桥上抬头,树梢间投下来的光芒让她知道现在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希利珑是什么?”这时候露西恩才想起来问。她的父王说要把她关在那里,但她从没听说过希利珑。
士兵示意她跟着他走。他们来到埃斯加尔都因的东岸。然后士兵边走边开口说:“这是一棵生长在瑞吉安森林中的山毛榉树。它的名字意思是‘仕女之树’。它生长得与普通的榉树不同,超乎寻常的粗壮。陛下曾命匠人在树上修建树屋,因为在时间还在永夜的岁月里,他与王后经常漫步林间观赏群星。”露西恩看见士兵叹了一口气,这时她才看见这个士兵是王国中的大将玛布隆,“但时代不一样了。如今贝烈瑞安德危机四伏,陛下也没有任何心思离开明霓国斯了,希利珑就渐渐被弃置了。”他转身看着露西恩,“我们会为你整理好树屋,这段时间委屈你在里面住一阵子。不要再想着逃走了,我们会在树屋下看着你。表现得好一点,等陛下气消了他就放你回去了。”
露西恩无心听他最后说的话,但眼下她确实不得不放弃逃走的希望了。正在行走间她远远望见了那棵玛布隆所说的粗壮的山毛榉树。那棵树辨识度很高,从土中伸出来三根树干,盘绕在一起形成了希利珑的主体。它虽然较其他的树显得低矮,但却是这片林地里最粗的树了。公主看见希利珑的顶上的枝干紧紧靠在一起,被修剪得很整齐,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摇篮形的空间,上面还有树枝盖着。因为太久没人来护理,如今从树枝上挂下一条条藤蔓,树叶也盖住了那树屋的内部墙面。树屋之下放着一道布满灰尘的木梯。
玛布隆和另一个士兵上去扶住木梯,露西恩很配合地一步步爬上去,小心翼翼地躺进宽敞的树枝摇篮里。她本来害怕那树枝会硌得她身上疼,但那些树叶让她反而觉得像是躺在柔软的床上。在树屋里她完全可以伸开手脚。“公主,我们撤掉梯子了。”玛布隆说着拿掉了木梯,“接下来的日子,我们都会守在下面,如果有什么事情就叫我。”
露西恩没有回答他的话。她观察一下树屋里,看见茂密的树叶覆盖着一堆书。因为那些书被藏在树叶下,并没有布满灰尘。她随意拿起一本读了起来。她看见这是贝烈瑞安德的地图册。她仔细地翻阅着,想要把那些自己从来没有亲自去过的地方记在脑中。一方面的原因是,如果她将来还有机会逃离的话,她会需要这些信息;另一方面则是,在接下来书屋里的生活中,这应该是她唯一能够消磨时间的消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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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在塔拉斯迪尔能。在纳国斯隆德的门口,层层叠叠的梯田里,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那个男人是格温多,而那个女人是芬杜伊拉丝。春风吹拂着田中的麦芽,纳洛格河的的潺潺水声压过了这对恋人的甜蜜私语。
芬杜伊拉丝是来送格温多的。自从格温多上次从平原上回来后,他们已经相伴了一个多月,如今又轮到格温多的游骑兵守卫塔拉斯迪尔能那广袤的土地了。他们在初春的月下纵情拥吻着,而格温多的游骑兵已经先行出发了。等告别完之后他就会追上他们。
“我走了,公主。”格温多这时候说。他抚摸她的头发,然后转身离开了。芬杜伊拉丝看着他远去,月下的他的身影逐渐缩小,最终消失不见。又吹来一阵春风,芬杜伊拉丝的裙摆随风飘舞着。她只穿着单薄的丝质连衣裙,这阵风让她感觉到一阵凉意。她打了个哆嗦马上回进纳国斯隆德的大门里了。
她沿着主隧道走到正厅,然后找到她居住的那条隧道走了进去。她看见自己正路过一扇门前。她很熟悉这扇门,因为自己曾不止一次在这门前驻足。这间房屋里住着的是费艾诺之子凯勒巩。她为他英俊的脸庞倾倒,当格温多不在的日子里,她就会时常停在门前,犹豫要不要敲门进去与凯勒巩搭讪。但她还是选择了打消自己的念头,因为她已经属于另一个男人了。因此她每每只会趁没人的时候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偷地听里面的声音,然后在心中产生无限的遐思。
这时候是深夜,路上没什么人,所以她又把耳朵凑在门上听着。她听见屋内传来了金属声,像是在打磨铁器的声音。这时候芬杜伊拉丝的脑中出现了衣服画面,凯勒巩打着赤膊在磨砺自己的佩剑,他雄壮的肌肉与金色的长发在壁炉的火焰中泛着油光。想到这里她兴奋了起来,呼吸也变快了。她更加趴在门上出了神。
“公主殿下,你找我的哥哥有什么事吗?”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可耻幻想,库茹芬突然间的出现让她吓了一跳。她马上把头离开门,看着库茹芬。“没什么。刚才突然头晕了,扶着门站了一会儿。”
库茹芬开口说:“是不是在哪里着凉了,公主?”
芬杜伊拉丝眼神逃避着。“大概……大概就是了吧。”她结巴地说道,不知道库茹芬有没有怀疑自己。她补充道,“刚刚在大门口送格温多的时候被风吹了一会儿。大概就是这么受了寒。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休息了。”说完她转身踏着碎步走起来。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库茹芬带着机警问道。“不用了!”公主立刻回答。很快芬杜伊拉丝就消失在隧道深处了。
库茹芬对她离开的方向盯了一会儿,扶着头若有所思。他想了一会儿之后,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他敲了敲凯勒巩的房门,很快就被凯勒巩迎了进去。与芬杜伊拉丝的想象完全不同,凯勒巩穿着一件红色的布衣,都被汗水染湿了。库茹芬看见壁炉旁放着一张凳子,凳子上是他的佩剑安格瑞斯特和一块磨刀石。
“又在磨剑?”库茹芬问候道。凯勒巩给他比了个手势,让他坐在一张桌前的凳子上。然后自己也坐到壁炉旁,重新开始磨起剑来。“这把剑是蓝色山脉的矮人送给我的,我一直很喜欢它。它很轻便,单手就能握住,但劈砍的力度丝毫不逊色。”说着他把剑挥舞了几下。
库茹芬开口了:“刚才我在门口的时候,看见芬杜伊拉丝在门外。”库茹芬严肃地说,“以前也好几次看到了。我觉得这个女人看你的眼神,有几分暧昧。或许你可以考虑多和她亲近亲近。或者直接引诱她。”
凯勒巩停住磨剑的手,把手上的东西放到壁炉上,扶着椅背看着弟弟:“你是说,你觉得她对我有想法?”凯勒巩皱起眉头,“可是她和格温多是恋人啊。虽然说实话我确实觉得她很漂亮,但我不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吧?”
“如果仅仅因为什么所谓的暧昧,那你确实没什么必要去花这些心思了。”库茹芬言语冷漠,像是在聊一件无关痛痒的事,“但现在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你这么干。”他抬起头看着凯勒巩,“现在芬罗德走了,他的弟弟欧洛德瑞斯一个人在治理王国。这是我们获得纳国斯隆德的好机会。”
凯勒巩感到不耐烦了,他很不喜欢弟弟聊起这些话题。在他的印象里,库茹芬还是那个受了欺负就会哭鼻子的少年。虽然那已经是不知多少岁月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的库茹芬与他的记忆中的样子判若两人。不过他还是敷衍地问:“你要怎么做?”
“因为之前芬罗德的事情,王国的民众对他的态度都有了些改观,因此现在强行夺取王位已经不可能了。我的计划是,由你去引诱芬杜伊拉丝与你偷偷地也好,光明正大地成为恋人也罢。总之最终的目的是取代格温多在她心中的地位。就我所知这一点并不难。然后你顺理成章地迎娶那个女人,找机会除掉欧洛德瑞斯,那么纳国斯隆德的统治权就理所应当地落到费艾诺众子手中了。”他用平淡的语气讲述着。
凯勒巩听了这话感到毛骨悚然。他的弟弟如此不择手段,只是为了抢夺不属于自己的王位。为了他的计划,他至少要迫害三个人。格温多会遭到背叛,芬杜伊拉丝会被他欺骗了感情,而欧洛德瑞斯则连命都可能丢了。“我不想这么做。”
库茹芬站了起来,他抚摸着凯勒巩的脸颊:“让你那英俊的脸庞,为家族做些贡献吧。”他说,“费艾诺众子之外的任何人,他们的感受都不需要你去考虑。如果他们阻止我们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么就是我们的敌人。你会同情敌人吗?”库茹芬隔着衣服用手触碰他健壮的胸肌,“不管是你那漂亮的脸,还是你这结实的身材,都是完美的武器。让芬杜伊拉丝为你倾倒吧!”
凯勒巩没有因为库茹芬的举动感到不适,因为作为兄弟这样的亲密不算什么。凯勒巩对弟弟刚才的话陷入沉思。在道义与家族利益之间,抉择太艰难了。但现在的局势或许就是如此,对其他人的仁慈或许会害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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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希利珑之上的日子过得很慢。如今只是来到树屋的第三天。每天露西恩对着的只有那堆书。她不被允许到树下,所以原本架在树上的木梯被撤掉并横置在了地上。只有当侍者从明霓国斯带来食物的时候,那把木梯才会短时间放回原位。当侍者离开时,那梯子就又被放倒了。
除了读书外,她想不到其他任何消磨时间的方式。而且她的心里还担忧着贝伦。守在树下的玛布隆和另一个士兵虽然可以陪自己聊聊天,但露西恩并不想跟他们说话。她一直以来和玛布隆就不太熟悉,而且她觉得玛布隆是一个有力气却没有什么智慧的人,和他应该也没什么共同语言。
戴隆昨天来看过她一次,但露西恩闭上眼睛装睡,回避了他的拜访。她现在已经再也不想对戴隆说任何一句话了。她不明白明明戴隆口口声声说爱她,却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露西恩这样的想法或许太幼稚了,她并不了解情感的复杂。有时候爱情会逼着人作出不计后果的事情。但是既然戴隆又一次出卖了公主,那么他确实不值得被原谅。
当露西恩从睡梦中醒来时,时间已经是第三天的正午了。她看见树屋的边缘放着涂抹着黄油的面包。看起来在她睡着的时候送饭的侍者已经来过了。她抓起面包啃了一口,眼角滑出一滴泪水。也不知道贝伦现在怎么样了。本来得知贝伦可能面临危险时,她还想去救他,但没想到现在自己却身陷囹圄。
吃完面包后,她用手擦了擦嘴。被关在这个地方她也顾不上什么身为公主的礼仪了。她闻了闻自己的身上,上面沾满了泥土的味道和汗水的臭气。她多想回明霓国斯去洗个澡,回到舒舒服服的床上。她掀起袖子,看见手臂上满是长时间睡在树叶上压出的痕迹,猜测自己身上也有好多。碍于玛布隆等人就在下面,她也不太好脱衣服确认。
她明白除非自己承认错误,否则自己的父亲并不可能放她回去的。但她绝不承认自己错了,因为她并不觉得在自己所爱的人需要自己时去帮助他有什么错。
她用手抓起一缕自己的头发看着。一如往常她的头发变得乱七八糟。她闻到发梢间有一股油味,因此她苦着脸吐了吐舌头。她克制住内心的抗拒,用手整理起头发。比起梳子来说,用手就显得笨拙多了。她一会儿就发现自己的头发越来越乱了。她更加没了耐心,便不小心揪下一根细发。连根拔的疼痛感让她冒出几滴眼泪来。她愤懑地把那根头发甩开。
那根头发在空中缓缓落下,但当它沾到希利珑树屋的边缘的瞬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根头发突然变粗变长,成为一根绳子。那绳子自己绕上了希利珑粗壮的树枝,然后它的另一端挂了下去。在树下的玛布隆看见垂下来的绳子,往后退了一步。
“你哪里来的绳子,公主殿下?”玛布隆说着伸手扯它。那绳子的上端缠得很紧。
露西恩看见这根突然出现的绳子,也吃了一惊。但她突然觉得这是逃走的好机会。没有想太多的她马上抓着绳子滑下去。玛布隆见状向后躲开,以免公主一下子落在他的身上。露西恩滑下来的时候被树枝挂到了袖子,那袖子从肩膀处被拉断了。
玛布隆上来抓她,露西恩挣扎着,慌乱间把手放在玛布隆的肩膀上。这时候玛布隆突然感觉一阵困意袭来,随后便控制不住倒在地上。露西恩和另一个士兵都惊慌失措地看着倒地的玛布隆,沉沉地打着鼾。突然露西恩好像明白了,或许这就是美丽安所说的力量吗?想到这里她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看着另一个士兵:“对不起了!”说着她把双手伸向那个士兵。他带着恐惧退后,但露西恩的双手已经触摸到他的脸庞。那个士兵也倒在了地上。
露西恩喜悦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或许是自己的强烈愿望激发出了自己潜在的魔法力量。刚才自己的头发之所以会变成绳子,或许也是因为这样。这样的能力太实用了,她觉得自己见到贝伦的希望之火又重燃了起来。她转身看着躺在地上熟睡的两人。
她蹲了下来,解下玛布隆挂着武器的腰带,缠在自己的腰上。然后她翻看了一下腰带上的包裹,里面存放着几块兰巴斯。这真是意外的收获了。她又来到另一个士兵身旁,从他腰带上的包裹里也取走了兰巴斯。随后她便快步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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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隆站在自己的家门口。前天他去看过了露西恩,但她正在睡觉。因此他不想打扰她,就回来了。昨天他被派到尼尔多瑞斯森林巡逻,又没机会再去。他觉得今天他必须再去看望一下她。不知道她的心里是不是还在恨自己,还是已经想明白了自己的一片苦心呢?
突然间明霓国斯的道路上变得吵闹了起来。他看见很多人都在向辛葛的大厅靠近过去。戴隆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辛葛的大厅只有在有什么大事的时候才会使用,届时明霓国斯的居民都会聚集过去。而这种事情已经好久没发生了。
带着疑惑的戴隆跟着人群走过去。反正要去大门口也要路过辛葛的大厅,不如先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他顺着道路拐过几道弯,然后道路就逐渐降低到长着那些巨树的地面的高度,通进大厅里。大厅周围围绕着一排挨得很紧的树墙,中间还有几根巨树支撑着石头拱顶。大厅的底正是泥土地面。
这时大厅里已经有很多人了,大家纷纷议论着出了什么事。他看见辛葛坐在自己的王座上,皱着眉头。美丽安在他的身旁沉默不语。“我的子民们,就在刚才我得知了一个令人哀痛的事实。”辛葛慢慢地说,“我的女儿露西恩,逃离了多瑞亚斯。她被一个外来的人类蛊惑,抛弃了她长大的土地,”话音刚落,人群一片哗然。
听到这话的戴隆像是遭到雷击一般出神了。他瞪着眼睛一步步后退,然后安静地退出了大厅。他的步伐摇摇晃晃,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的眼神涣散,过去的画面历历在目。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明霓国斯大门口的木桥上。
他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的心属于你,但你的心却属于另一个人。”他的声音哽咽了,笑容也僵在了脸上,“你最终还是走了。”
后来的在林间的人回忆说,看见一个很像戴隆的人大笑着离开了多瑞亚斯。他们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只是在之后的岁月里,再也没有人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