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像叩一扇破门一样叩响了他痴迷的头颅,叩醒了他。
时间进入深秋。秋天地里的收成很好,这是往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妈妈告诉他的,爸爸的腿已经康复了,收玉米、播种麦子虽然不像以前那样生猛,动作迟缓了点儿,但做这些地活儿还是小意思。妈妈顺便还问了楚方的肚子问题。妈说要是在市里边不方便把她送回家吧,她来照顾。他又何尝不想呢。
楚方说:"我碍你什么事了?我不要谁照顾我,我给你做饭、洗衣、拖地、整床,我不是吃闲饭的。"向璧嗣不敢再坚持让她回去,那样好像她真的碍他什么事了似的。
后来,妈放心不下,又打来一次电话,说如果没有太忙的事儿,让他们回去一次。这么长时间了,向璧嗣和楚方还没回家里看看呢。
向璧嗣说是。
他们都不知道他已经悄悄回去过几次了,但都没有回自己家。他是和柯茜一起回去的。
他是去看望柯莲和她的大肚子了。
多福正好在家。
大了肚子的柯莲完全变了形。不仅肚子大,整个身子也臃肿了一大圈儿,脸上的肉往四周下耷拉。连嗓音似乎也变了,变成了最具代表性的街坊式的嗓音。从前的柯莲在这个女人身上已经荡然无存。
多福在众人跟前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又说:"柯莲,你不要跑来跑去,有个闪失咋办?"柯莲没好气地说:"妈那个x,你少管闲事,我就想。咋了?碍你龟孙啥事了?""你不想活了吧?"多福不像向璧嗣印象中的懦弱,吼的声音特别大。
"我不想活了?你妈那个x,你小妞养的再给我说一遍。"柯莲说着拿起擀杖敲向他的脑袋。
多福一低头,用胳膊一搪,疼得他呲牙咧嘴。
柯莲还要敲。
柯茜喊道:"死人,你还不跑?"多福纵身跳到门外,溜走了。
向璧嗣身上有抽丝般的痛,他蓦然觉得,他在这个家里失去了好些个自己的东西,并且还要继续失去。这个家的存在本身就是他的一个伤口。
柯茜和向璧嗣之间暖昧的事儿,柯莲好像并没发觉出什么问题,不过也不能肯定。已经这个时候了,即使她再发觉到什么,那也是与她无关的事了。
柯莲成了典型的性情恶劣的农村妇女,易怒、蛮缠、自私。关系不到自己的事很少去关心,也不会去干预。而且她承袭了柯妈妈的唠叨。一句话要千百遍地说,她认为所说话的对象也和她一样不厌其烦。两个女人一有机会就吵起来,劝又劝不住,拉又拉不下。
柯茜急得鼻脸扭到了一块儿。
柯茜把向璧嗣拉出来说:"让她们吵吧,咱们先出去。"柯妈妈的皱纹和白发一次比一次增多,像滑进了苍老的泥泽地里一样不可收拾。剪纸红双喜还完好无损地挂在原来的地方,只是落满了灰尘。新婚时的家具由于拥挤而略显凌乱,摆出一副很不自然的姿势,像刚刚打过仗的战场上横陈的尸体。
向璧嗣嗅到了一股萧杀之气。
走出了很远,向璧嗣回头看了看那幢起脊的两层楼,它像柯妈妈骤然而生的皱纹白发那样生出了些老气。
柯茜毅然决然走出家门,眼里看不到一点依恋。在柯茜看来,没什么好依恋的,妈妈是惹她生气的妈妈,姐姐是惹她恼火的姐姐,姐夫是惹她心烦的姐夫,家是个贫穷愚昧的家。她躲之还唯恐不及。而离家一久,她还会生出对这个家的思念。家对她来说,简直成了食之无味、弃之不舍的鸡肋。
向璧嗣跟在急冲冲的柯茜身后,他油然发出一丝感慨,他去看望的不是柯莲的妈妈,而是柯茜的妈妈;他去看望的不是柯莲,却是柯茜的姐姐。柯莲完全是在做个姐姐样的或是嫂子样的大女人,在向璧嗣面前也是。他觉得他和贾家之间,不再像以前那样有一种很宽、感觉很结实的皮带状的关系牢牢拴在一起,现在仅仅维系着柯茜这样一根不明朗的发丝,而且即使这样一根发丝,不知道何时也会断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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