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么…”徐牧新的嘴角微微抽搐,他的动作几乎僵在那里,想要去涂叔宅中却又停下了步伐,此刻他是不会与徐立大打出手的,虽然他有绝对的把握在正面交手中轻松击败徐立,这样的情况下,再向前与徐立走到一起,太尴尬了。
徐牧新最终还是露出了沉稳的神情:“徐立,既然已经到了,那我就不送你进去了。八年的时间流逝了太多,出来后,多走走。”
徐立顿了顿,轻声道:“我会的,夜深了,你该回去镇守庄口了。”
“牧新,你回去吧。我与立儿,多年未见,是要有时间好好谈谈了。”一个雄浑厚重的声音蓦然出现,随之出现的,是一个长相威严的中年人,麻黄色的布衫随意地挂在身上,看似并不劲爆的肌肉里蕴藏着恐怖的力量,“离年会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这段时间,要多麻烦你了。”
“涂叔!”徐立与徐牧新几乎同时出声。徐牧新的声音里带出了一抹不自然,毕竟他刚在数百人的瞩目下,最后时刻在涂叔府邸的门口被徐立翻了盘,虽然这并不代表徐立比徐牧新更强,可是对于强大自负的徐牧新的来说,这,就是一次惨痛的失败!
而徐立的声音里更多的是颤抖,那是一种近乎哽咽的感觉。徐立还深深地记得那年母亲去世的时候,涂叔看着自己的坚毅与柔和,这是丝毫没有起冲突的心灵触动,再加上幼年时涂叔对自己的溺爱,徐鸿涂在徐立的心中几乎已经替代了父亲的角色。无论徐立在孤独生活的岁月里磨砺出了怎样冷漠与淡然的性格,在面对这个看似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时,他的心里总会止不住的泛起依赖与眷恋。
“是徐鸿涂!”
“涂叔居然亲自出来了,在涂叔的心里,徐立的地位果然很特殊!”
“涂叔毕竟是鸿志叔当年最亲的小弟,徐立和涂叔的关系,那可不一般!”
“牧新哥这回在涂叔的面前输给了刚回来的徐立,涂叔会怎么看?”
“徐家庄,恐怕要有变动了…”
看到徐鸿志从府邸中出来,徐家庄的子弟们议论纷纷,而在鲜有人注意到的角落里,几个人影悄然退去。
…
“大家都散去吧,让徐立与涂叔好好聚聚。”徐牧新重新挂上了自己标志性的笑容,他毕竟是当今整个齐岳山脉年轻一代的翘楚,很快便克服了自己的不自然。
人群逐渐开始散去,那些在屋内被吵醒的人刚要出来便悻悻地退回屋内,几百号人如同梦幻一般在一分钟里烟消云散,只有屋顶上一些凌乱的瓦片还可以证明他们刚才存在过。
徐家庄就是这样,所有人都可以在庄里肆无忌惮地走动,但是真当有人发出逐客令时,所有人都会尊重他。表面松散的不夜城,实际上是一个凝聚力无比强大的团体。
“涂叔,那我先回去了。”等到人差不多走光时,徐牧新对着徐鸿涂微微行礼,“再不回去,怕是牧桀又要耐不住了。”
“回去吧,牧桀那小子从小桀骜不驯,进了猎人队也没少让我操心,有机会,教训教训他也好。”徐鸿涂似乎察觉到了点什么不安的因素,但在凝神感应时并没有什么发现。
“那牧新先行告退。”徐牧新微微运起了气劲,几个呼吸间便消失在了这里,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徐立一眼。涂叔家的门前,重新恢复了夜的寂静。
“立儿,跟我来吧。”徐鸿涂本要去牵起徐立的手,但在注意到他的双手已经被狼尸与皮囊占据时,还是直接进屋了。
“毕竟他也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了。”徐鸿涂在心中暗暗感慨,岁月无声无息地带走了徐鸿志,却让徐立出现在了这个世上。徐鸿涂把自己对徐鸿志的情感全部寄托在了徐立身上,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年对徐立极其溺爱的原因。
徐立有些手忙脚乱地跟着涂叔进了屋,那个冷漠霸气,一回徐家庄便让牧字辈第一人徐牧新丢脸的新星似乎一去不返,重新变回了那个有些内向,羞涩的孩子。
“把东西先放下吧。”徐鸿涂点起了屋中的大灯,屋内刹那间被白色的光所笼罩,格外耀眼。
“嗯,涂叔。”徐立乖巧地把狼尸与皮囊放到了一边的地上,有些拘束地站在了徐鸿涂的身边。
徐鸿涂细细地端详着徐立,最终咧开嘴笑了,笑的格外灿烂:“原来小立儿还是小立儿,你方才说出那番话,涂叔还以为小立儿真的已经彻底长大了。能够击败牧新,小立儿你这些年一定没少吃苦头吧?”
“涂叔…”徐立顿时涨红了脸,罕见地露出了腼腆的神色,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一个情怀,而涂叔占据的,正是徐立心中最依恋的那一个,“刚才我只是用了些小计谋,真要对上手,我很难击败徐牧新的。”
“哦?那你倒是说说,你刚才为什么可以击败牧新呢?”徐鸿涂饶有兴趣地看着徐立,带着徐立一同走到了幽静宽广的庭院中。他一生痴迷于武道,在徐鸿志失踪后更是一个人抗起了整个徐家庄,他是徐家庄最锋利的一柄战刀!但他也因此终身未娶,对待徐立,他仿佛就是在对待自己的孩子,看着徐立一步步成长,他的心中也是充满了快乐。
“徐牧新太强了。”徐立的神色逐渐恢复平静,并在涂叔的示意下坐在了庭院中的冷香木椅上,缓缓开口,“我是在一天前刚刚突破的凝气第四层,因此他的修为应该比我更加浑厚,这是修为上的优势。我从未修习过任何道术,而徐牧新不但修习过道术,而且时间恐怕不短,那御空之术绝非一日可成之功,这是道术上的优势。我修习的功法也只是最基础的《余天卷》,而徐牧新释放的火红色气劲,一定是《余天卷·火行篇》,此是功法上的优势。修为,道术,功法,他全面压制住了我,他的确是太强了。”
“可是他输了。”涂叔的神色也认真起来,涂叔的府邸在徐家庄的腹部核心,鲜有人来,在深夜中就更是无人问津,此刻两人对坐在空幽的庭院中央,抬头即可看到那轮皎洁的圆月,这样的情景,很快就让两人的心境都平复了下来。
“那是因为,他还有一个强的地方。”徐立在不自觉中已经运起了功法,弥补着刚才大量的消耗,不知是为何的原因,涂叔家庭院里的气息使他感到格外舒适,连丹田也比平时更加贪婪地吞吐着气劲,隐隐有更上一层楼的趋势,“他的心,也太强了。当年的我,任他欺凌,甚至到了他都不屑再来欺凌我的程度,再加上这些年,徐牧新在庄里顺风顺水,不但修为上一路势如破竹,顽劣不堪的声誉也得到了补足,他虽然表面上不显露出一分,似乎对这一切都只是无所谓的看淡,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只是把这一切都视作了只会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因此才会如此随意与大度,他有自信,年轻一辈中无人可以夺走属于他的东西!”
“可是你出现了。”涂叔此时的神情恢复了威严,“你已经让牧新感受到了威胁。”
“是的。”徐立也察觉到自己修为的蠢蠢欲动,开始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体内的气劲,“他在一切方面都压倒我的情况下,却仍难以在地位上超过我,这就让他有了嫉妒。这也是当年他会来找我麻烦的原因,而现在,在他几乎是志得意满之时,我一改当年的颓势出现了,这让他极其不安,于是就更想用碾压的姿态来教训我,让我明白如今的徐家庄是他的天下。而我正是利用他的急功近利与对我的不重视,悄无声息地完成了九气锁的布置,最终自负的他还是选择和我硬拼,给了我取胜的机会。这一次,他的失败,完全是咎由自取。”
徐鸿涂的脸上浮起了一缕赞赏之情,起身走到了徐立的身边,将自己的右手搭在了徐立的肩膀上,轻声道:“他们都以为你是一个懦弱无能的小孩,虚情假意地照顾着你,只是为了不引起鸿志哥追随者的反感。只有我知道,小立儿你,是真正地继承了鸿志哥的一些东西,包括他的霸道,他的自信,他的倔强,他的隐忍,他的天赋,他的…冷漠!”
徐立正要回答时,却是感到了一汩汩源源不断的强大气流进入了自己的身体里,蛮横地冲撞着自己的经脉。右肩灼热地近乎在燃烧,徐立并未有丝毫迟疑,立即调动了所有的力量,开始在外力的束缚下凝练,反复冲击着新的经脉。
轰!
等到徐立收功回神之时,东方已经浮白,黎明的暖芒穿越过无数的云层,照耀在徐立的身上。静静感受着自己已经达到凝气第四层巅峰的气劲,徐立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立儿多谢涂叔。”徐立朝着屋内行了一个大礼,眼神坚定澄澈。
“这不是涂叔强给的造化,而是你自己迎来的契机!涂叔只不过是加快了你突破的进程罢了。”从屋中缓缓走出的徐鸿涂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白色长衫,白的耀眼,白的刺目,“你之前恐怕是进行过一次药浴吧?还特意让徐源从庄里取走了一具虎骨。这个药浴,远非你所利用的那么点功效,即使是我,也没有将其完全激发。”
“嗯…涂叔。”徐立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一阵阵气劲流转,将身上淡淡的污垢除去,也变成了一袭白色长衫,一头黑色长发近乎及腰,“那具虎骨,我会尽快还给庄里的。”
“区区一具虎骨罢了。”涂叔笑了笑,转而道,“今天,涂叔带你去看那雨落!”
“雨落?”徐立抬起了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涂叔。
“不错。每一个道术都要有自己静心的感悟,每一个人生都要有自己孤独的旅行。天地有雨,这齐岳的雨,更是可以触动人心!”
还未等徐立反应过来,涂叔便已经抓起了徐立的手,脚下出现了一个比徐牧新幻化的更大出十倍的轮盘,带着徐立第一次飞上了天空。
初阳方现,一对犹如父子般的白衣男子,在齐岳山脉的天空上,凌空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