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孟九成皱紧眉头,沉声问道:“你看清楚了,乱兵来了多少?”
“不少哇,都骑着马往山上来呢!”说完,这个难民转身便跑了出去。
门敞开着,冷气扑面而来。入眼的是乱哄哄的难民,或提或背着东西,惊叫慌乱地奔那墙缺口而去。
孟九成叹了口气,想起后世发生过的事情。
一声“鬼子来了”,合村的男女老少便开始跑反逃命,有时却不过是一个迷路的小日本。而这个负责了望的难民能来报个信儿,没有只顾逃命,也算够意思了。
“我去山门看看,你们收拾好东西,准备逃跑。”孟九成操起大枪,吩咐一句便奔向了前面。
分开忙乱逃跑的难民,孟九成穿过供奉殿,跑到山门处,爬上架好的梯子,举目向山路上望去。
一行人马来得并不急,山路比较狭窄,又有一层厚雪。来人估计也是怕滑,掉进路旁的沟里。
望着逐渐接近的人马,孟九成默默地数着。一个,两个,三个……数到十一时戛然而止。再看了一会儿,终是没有看到后面还跟着的。
也是啊,十一个全副武装、穷凶极恶的乱兵,要对付几十个只会转身逃命的难民,确实不需要更多的人手了。
难道自己就被这十一个乱兵吓跑了?孟九成微眯起了眼睛,心中是万分的纠结和不甘。
“道长,情形如何?”下面传来了焦急的喊声,却是穆易和晓薇,还有大丑、三明,甚至是乔娥也赶来了。
孟九成居高临下看了看,心中蓦地涌起了一股豪情。苦练武艺为的什么,制造火药罐为的什么,有这几个关心自己的人,还会是一个人在战斗吗?
…………
望着越来越近的道观,裴青用马鞭轻轻抽打着靴子,眯着眼睛说道:“趁着天还亮,收拾了那些难民,咱们就在道观里住下。”
“山下抓住的几个美貌小娘子正好在此享受。”石德广淫笑着说道:“咱们占了这道观,以后下山做买卖,倒也方便得紧。”
“贤弟觉得这一步走得如何?”裴青看似询问,却掩不住一丝得意之色。
“大哥看得远,谋得深。”石德广向着裴青点赞一个,说道:“若还跟着孙正忠那老匹夫,咱们兄弟何时能有出头之地?老匹夫心胸狭隘,又贪鄙钱财,小弟早就受够了。”
裴青嘿然一笑,说道:“乱世已至,只要有钱有人,何往而不利?孙正忠是断难成大事的,咱们兄弟借机脱离,或可一地称王,或可转投强主,富贵却是跑不了的。”
“大哥所言极是。”石德广连连点头,一副钦服备至的样子。
蒙军,乱兵,义军,强盗,豪强地主武装,当时的中原大地上的人马大概可以这样划分。虽然名称不同,但这些武装差不多都干过劫掠烧杀的事情。
比如蒙古军南下,是以劫掠破坏为主。铁骑所到之处,“人民杀戮几尽,金帛子女,牛羊马畜,皆席卷而去,屋庐焚毁,城郭丘墟”。
在山东华北的金国军队,抵挡不住蒙军进攻,被击败后沦为乱军。乱军如匪,所过之处也是抢掠烧杀。
义军和强盗也是如此,纪律严明的队伍,或者是劫富济贫、不伤平民的好汉,那是少之又少。
而现在正上山的裴青、石德广便是败退逃窜的乱军之一。这两人原在驻防莒州州城的军队中任军官,主将是孙正忠。蒙军势大,孙正忠草草抵挡便率部南逃,想回老家躲避。
一路劫掠,部队也逐渐星散,象裴青和石德广这样不肯屈居孙正忠之下,不甘劫掠的财物多被孙正忠所攫取的,自然不在少数。
到了山下,孙正忠带领的人马只剩下了五十余骑。又劫掠了一批难民后,裴青和石德广也生了异心。二人带着十几骑押着俘虏和一些财物断后,却是故意慢走,待急于赶路的孙正忠带人走远,便转头返回,要在这里暂时落脚,自立门户了。
裴青比较工于心计,手中一柄狼牙棒,也颇有些功夫;石德广则射得一手好箭,一杆长枪却比较平常。
而裴青二人,还有所率的军卒,虽属金军,却都是汉人。这在当时,国家、民族观念还未完善,在金朝和元朝为官当兵的汉人,可是极多的,并不足为奇。
例如金哀宗初政,诏褒死节烈士,立褒忠庙,以激励抗蒙将士时,第一批名单中共有十三人,除了一人为西域人外,其余皆为汉人。还有金元间凡遇战事,金国照例也要签发汉人丁壮当兵,名为签军。
要是在后世,这些为异族征战的汉人恐怕要被称之为“汉奸”。但那个时候却没有这个名称,准确地说,人们并不把他们当作“汉奸”来看待。
自靖康之变宋室南迁,中原沦于金人已八十余年,而后世东北三省沦于日寇又有多少年。与其苛责沦陷区的百姓不思故国,甘为统治,倒不如指责那弃民不顾,又不思恢复,只知偏安享乐的宋室朝廷。
且放下这些感慨和议论,再说裴青和石德广,留下五六个兵卒在山下看押俘虏,自带着九名手下昂然上山。
他们想得挺好,道观虽破,却也能遮风挡雨,暂时落脚歇息。然后再逼着俘虏伐木立寨,强拉精壮扩大部伍。将来或是占山为王、劫掠抢掳;或是看准形势,投靠强主,都不失富贵自在,更胜似给贪鄙无胆的孙正忠当狗。
而在当时,蒙军在中原掳掠烧杀,金军败逃,很多地方都呈现出真空状况,两河、山东地区更是一片混乱。
乱世人心变,无论“强悍者或狡黠者,莫不掀起叛金活动”,不仅乱兵、盗贼满野,当地土豪、地主也自相团结,组织武装力量,以求自保。所以,裴青、石德广也不过是在乱世中生出野心的一例罢了。
一伙乱兵不慌不忙地上山,在他们看来,占据道观、劫掠难民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却不知孟九成等人正在紧张的布置,要给他们以迎头痛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