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的办事员西装革履一丝不苟,他眼前的王学敏灰土灰脸像霜打的茄子,完全没有校长应有的派头。小伙子很疑惑地问王学敏是不是王校长,王学敏赶紧挤出些许笑容说是的:“您是?”
小伙子赶忙递上自己的名片,王学敏看清楚了他的名字叫行贵,就站起来给他让他坐下,行贵退回去坐到了长沙发上,抽出了自带的烟卷递了上来。王学敏赶忙说我不抽烟。
行贵说;“王校长,您刚来,本不想打扰您,也不想给您添麻烦,可是我不找您也不行,我今天来是要跟您说一声,咱们学校欠银行的贷款期限早已到了,您看什么时间还。”
“欠多少钱呢?”
“六万。”
“啊!干什么借的钱呀?”
“就是他们办校办工厂的时候贷的。”
王学敏一听火气冲天,欲哭无泪,耳朵里面也是吱吱响,他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这仲平中学果然是一个烂泥潭。过了好大一会,他才缓过气:“什么时候借的,我刚来,不太清楚,你等我把情况了解一下,如果真是这么回事,我们自然应当及时归还,欠债还钱理所当然的。”
行贵说您这是推托之词,这笔钱拖的时间已经够长的了,以前的校长和您的借口是一样的。王校长您不能说换了领导就不管这个事情了,我们是和学校建立的借贷关系,不是和某个人的关系,要是领导换了就不认帐,这谁还敢向外贷钱。
王学敏说我没有说不还钱,我是实心实意说这话的。学校现在真的没钱,我现在还想找人借钱呢。要是学校不办的话我把学校一卖筹点钱还你,现在我还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小伙子说现在开学了你们不是要收学费吗。用学费来还不行?王学敏说你开学来也没钱,我们还等开学那两个钱呢。王学敏是诚恳的并没有敷衍的意思,可在行贵听来哪就是耍赖了。
行贵冷笑一声说你厉害,现在欠钱的是大爷,要钱的倒成了孙子,看您这个人,确实像个真正的知识分子,想着应该不会赖着不还吧。
王学敏苦笑不得:“我长地这么大,还没人说我厉害,没人说我是一个赖人。你不能随意给人扣这么一个大帽子,我消化不了。”
行贵生气了;“哪不行了我们就上法院吧,让法律来主持公道。我不信还治不了你们。”王学敏也生气了,说你告吧,你随便告,你就是把我枪毙了,我也是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好,既然你耍无赖,那你就等着法院的传票吧。”小伙子说完就气匆匆地走了。走到门口还不解气,便把门狠狠地踢了一脚,王学敏没吭声,自觉这个校长使他做人的尊严丧失殆尽,王学敏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在他眼泪将出未流之际,又闪进来一个老太太,王学敏惊恐地细看来人,只见老太太颤巍巍、悲戚戚,拄着拐棍,戴着花镜,咳嗽喘息加颤抖,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眼瞅着王学敏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一时声泪俱下;“王校长,你可要救救我呀。”
王学敏虽然从来没有见过此人,但还是赶紧扶着她坐下,给她倒了杯水,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太抽泣着说:“一听这话就知道王校长是一个大好人。王校长,你就好人做到底吧。你可能不知道,我是学校的一名退休教师,我有气管炎,这已经是老毛病了,全校老师都知道我这个老毛病,刘校长原来也知道。最近这病又严重了,医生说要住院看病,可是我哪有钱呀。王校长你就开恩开恩,借给我三千块钱,回过头我一定想办法给学校还。王校长,我是实在没办法才麻烦你的。求求你呀王校长,你就救救我老婆子吧,要不我就要钻烟筒去了。”说毕大放悲声。慈悲为怀的王学敏哪受得了这个场面:“老大娘你就别伤心了,我给你说实话,学校今天确实没钱,如果你比较紧的话,你先看病,等上两天学费收上来之后,我亲自把钱送到你的手中。”
没想到大娘更伤心:“这么大的学校没有三千块钱?我知道你在推脱我,原来的刘校长也是这么哄我的,你今天也是这样骗我。你们当领导的从来不把群众的疾苦放在心上,你们的心肠是比较硬的,这我知道。你们组织不来帮我,你让我一个老太太向谁借钱去,都知道我是一个快死的人了,谁敢把钱借我?熟人亲戚我都借遍了,现在谁还敢把钱借给我这个老不死的,儿女也是白眼狼,我不靠组织我还能靠谁?”说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又哭开来:“看来我这个冬天是熬不过去了,你王校长总不能看着我钻烟筒吧?呜呜呜……”
“您先别急。学校确实没钱,不信您可以去问问财务室。”王学敏一时被整得手足无措。
“我不问,你们早都串通好了要欺骗我老婆子,谁能不知道你们耍的这个把戏。”
“那您说怎么办?”
“怎么办,你是校长你问我怎么办,我能知道怎么办我也当校长去了。反正你今天不答应我,我就前后跟着你王校长,你总不能让我老婆子饿死吧。”
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要的王学敏,被老太太的伎俩戳着了软肋。他想,万一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我王学敏岂不成了不仁不义之辈。孝敬老人,这可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啊,可谁知道我王学敏是个冤大头,但王学敏是绝对迈不出仁义这个门槛的,想必老太太已经看透了他这一点。
“您老要相信我,学校确实没钱,但我不能扔下您不管,是这样,我一会从家里给你拿上三千块钱,不能把你看病给耽搁了。”
“那就太谢谢你王校长了,你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呀。”
老太太放心了,于是很利索地站了起来,立时就不哭了,也不咳了,只是吸一口浓痰出来吐到王学敏的办公室里,向他打躬作揖完毕,这才三摇两晃地走出了他的房子,走到门口的时候,不料和进来的张逵碰了一个照面。她抬头一看是张逵,吓地头也不敢抬只顾往前走,一会就不见踪影了。
张逵一进来就问,刚才孙老太是不是给你借钱了?
“你怎么知道?”王学敏不禁惊奇万分。
“我怎能不知道。她确实是个老病号,年年冬天犯哮喘,这是真的。但她并没有好好看自己的病。她借钱不是为了看病,而是她的老儿子逼她来的。儿子不务正业,成天赌博,输多赢少,没球本事挣钱,就逼娘老子去借,这老太太也真是糊涂。最后借得多了还不起,就剩下缠磨学校了,原来很不错的一个人,现在也学会了耍赖皮,你是不是着了她的道啦?”
“我拿我的钱借她啦。”
“哎,你这人就是心太软,没经验社会阅历太少。人心太软了不行。对这种人你就不能客气。”
“既然答应人家了,我不能食言。”
“哎,老天爷会知道你王学敏是个大好人的。”
王学敏又问学校有多少退休教师,张逵说大概有四十多位。
“那每年教师节春节对他们没有什么表示?”
“没有啥表示,能有啥表示?”
“今年可别忘了他们,到了教师节,我们把他们召集起来开个座谈会,没多的还有少的,安慰一下。再没钱也不能省下他们的。我们也有退休的那一天。”
“这是好事情么,应该。”
第二天王学敏和张逵去了孙老太家。一进门,就看见孙老太的儿子在睡懒觉,张逵顿时火冒三丈,一把把他从床上拉起来禁不住破口大骂:“你****的还是不是人!逼娘老子给你借钱,你是不是羞先人哩。”孙老太的儿子还想反抗,一睁眼看是张逵,眼睛耷拉下一声不敢吭声了,任凭王张逵骂了他一个狗血喷头。王学敏接着也给他讲了一番道理。三十多岁还打光棍的他痛悔不已,表示今后再也不敢赌博了,从此后好好对待母亲。然后王学敏把钱交到他的手里,让他好好地给老母亲去西安看看病,孙老太一辈子从没见儿子这么乖过,在一旁禁不住号啕大哭,这一次确实是真哭。王学敏赶忙扶住了她劝起她来,最后她好不容易才止住了悲声。
从孙老太家出来刚回到办公室,办公室主任就给他说赵局长刚才有个电话,王学敏一听,就把电话拨了过去。赵局长告诉他说,今天银行里的人找到了他,让他把你们学校的贷款处理了。王学敏汇报说他们也找过我了,但我真的没钱给他。赵局长告诫王学敏说不要插手前任校长的帐务,上级要查,这事情自有人处理,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的。他一再叮咛王学敏说,今后要是谁再要帐,一定要顶住,一个铜板都不要给,有事你就只管往我这儿推。王学敏说那我就太谢谢您了。
放下电话,朱立新又进来了:“军训时有同学晕倒了。”
王学敏一听惊问没什么事吧?
“问题不严重。是因为平时缺少锻炼体质太弱的原因,突然这么一加量,他们就撑不住了。”
王学敏说:“哦,那就好,能不能让他们减轻一些训练强度,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军人。”
“武警支队的人知道,他们说已经降低到最低限度了。”
张逵在旁边插话说了自己的意见:“减啥,不减!不摔打摔打难成大器,现在的小孩都被父母惯得不成样子了。”王学敏一听笑了:“那小朱就听老张一回,就不减了。”然后转身给朱立新说照老张的精神办事,老张说的有道理。王学敏这么一开玩笑,三个人的关系又拉近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