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玉湛睡得很沉,午饭时没醒过来,江意澜如往常一般独自用过午饭,午睡自是不行了,便坐在湘妃椅上歪着身子小憩片刻,可到了晚饭时骆玉湛还在睡。
江意澜有些不放心,爬上床摸了摸他的额头,顿觉一阵滚烫,她暗叫一声不好,怪不得一直睡不醒,定是烧的昏睡不醒了。
她慌了慌,又兀自镇定下来,吩咐月笼打来热水,不停的给骆玉湛擦拭身上,希望能降一降他身上的温度。
她扯开他身上的被子,让月笼帮着把刚做好的长袍换上了,这才手心脚心额头的轮换着擦起来。
擦了一阵子,骆玉湛身上果然没那么烫了。
她长长的吁了口气,斜身歪在床上休息。
月笼上前道,“奶奶,还是让奴婢们来吧,您莫要累着了。”
江意澜却摆摆手道,“这会子不热了,等会可能还会烧上来,找些药才是正经,咱们这院子里还有草药吗?”
秋痕摇摇头,“素日里有什么事都是大夫直接来,咱们院子里头未收着这些东西。”
江意澜急的眼里冒出火来,“这么下去二爷身上的伤怕是更严重了。”
稍过片刻,她伸手去探骆玉湛的额头,果然又烧上来了,她只能接着再用温水擦,心里却更加着急了,外头有官兵守着,院子里的人出不去,外头的人又进不来,即便真要学着骆玉湛翻墙,也要有那本事才成。
她忽的又想起,定然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钻狗洞翻墙头,侯府上下都被官兵团团守着,纵他功夫了得,到底是受了伤的人,怎会这么轻易的就进来了?
月笼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情急之下,道,“奶奶,要不就说奴婢得了风寒,请个大夫进来给瞧瞧。”
江意澜摇了摇头,“这样的法子我也想了。可是二爷是受了伤,只熬些风寒的药喝,作用不大。”
她心里微微一动,演一场苦肉计?
苦肉计也要有人配合才行,而现在整个府里唯一能随意出入的只有芳沁了。怎么才能把她引来又不被外头的官兵怀疑呢?
她寻思着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未减,不住的给骆玉湛擦拭着手心额头,又吩咐道,“你们都回去歇着吧,夜深了,你们老留在我屋里头,容易让人怀疑。”
月笼道,“奶奶自己怎么行。奴婢们还是留下吧。”
江意澜摇头道,“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是要小心,我累些又算的了什么?二爷不顾惜性命急着往回赶。要救的可是边关几万将士和老百姓的命。万一二爷有个什么闪失,咱们武骆侯府就再无翻身之日了。昨晚上我已经留了你在房里,今日万万不能再留下了,万一他们误以为我生病了进来瞧我,那可就麻烦了。”
她面色肃穆,语气更是严厉。月笼与秋痕都不由心下惊颤,面面相觑不敢再多说。
江意澜拧着布巾扬了扬手。“你们先回去,若有什么事的话我自会叫你们。”
月笼担忧不已。却又不敢执意留下,万一引得人注意可就害了二爷。
她与秋痕对视一眼,道,“奶奶,奴婢们都在隔壁醒着,有什么事您敲一敲也听得到。”
江意澜点了点头,“你们去吧。”
月笼与秋痕齐齐退出去,将房门紧紧的关上。
江意澜记起发烧高热的人断不能离了水,忙将茶水端过来,用枕头将骆玉湛的身子垫起来,一点一点的喂他喝了一杯水,又接着用温水擦拭。
稍过片刻,她便喂他喝一些水,如此反复,她累的大汗淋漓,瘫坐在床上,端起一杯凉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去。
突地她听到一阵异样的声音,嘶嘶啦啦的,像是什么东西被压着挤了出来。
她狐疑的望向骆玉湛,目光缓缓下移,最后落在他下身上,那半搭在他腿上的薄被已湿了一大片。
她陡的瞪大眼,脸上滚烫一片,纵然她两世为人,也未亲眼见过一个大男人在她跟前尿尿的情形。
她傻愣愣的望着某处呆了半天,望着大片被浸湿的被子,欲哭无泪,直想一拳头把躺在床上的家伙砸醒。
他正发着烧,身上的衣服被子若再湿了,恐会加重高烧。
她急急的站起身来,刚伸手要去掀被子,登时又顿住了,虽说刚刚已经帮他换过衣服了,可好歹还有月笼秋痕帮忙,并且并未动他的底衣,某些地方她一眼都没看到,可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了,又要把他全身的衣服都脱下来,怎么办?
这事不办又不行。
她狠了狠心,咬着牙偏着脑袋伸手将被子扯起来扔在地上,只见刚刚给他换上的长袍子都被浸湿了。
她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目中已是一片清明,迅速伸出手将他长袍上的带子拉开,冰凉的指尖触到他火然的肌肤上,不由得颤了颤。
她微微的侧了侧头,面上仍是红了红,尽量不去看那一片泛着铜色的健硕皮肤,目光流转,落在他平坦的小腹上,却是再也移不动了。
一道长而深的疤痕从肚脐上方斜斜的弯下来,泛着淡淡的白色,与之并行的还有一条细长的小伤疤。
在朦胧的烛光下,它们静静的躺在那里,明明丑陋的稍显狰狞,却偏偏让人生出无限的疼惜来。
她缓缓的伸手,轻轻的抚上去,手指下的凹凸不平让她的心也跟着起伏起来。
怎样的情形下让他身上留下了这样印记,曾经他也是九死一生冲锋陷阵的吗?
她纤细的手指沿着那条长疤缓缓下滑,当手指缝里突然钻进来一根乌黑坚硬的发丝时,她蓦地怔了怔,目光一晃,自他两腿间滑过,顿时惊得抬起手来,急慌慌的转过头去,心中懊恼不已。
这可是她的第一次啊,第一次亲眼看到男人的下身,她居然有一种眼里扎了针的感觉。
她长吸口气,压下心中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将他身上的衣物尽数褪下,又从外间的柜子里拿了新的薄被给他盖上。
这一番折腾下来,她直累的两条胳膊发酸,抬手去摸骆玉湛的额头,不像方才那般烫手了,她心里稍稍缓了缓。
稍歇了一会,她依旧帮他擦拭,并不断的喂他喝水,希望能帮助他将身上的热散去。
整整一夜,她连眼都没眨一下,骆玉湛身上的热仍未完全散去。
江意澜心如火焚,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天才刚亮,月笼进来伺候她穿衣洗漱,知道骆玉湛仍是高烧不退,急白了脸,“奶奶,这可怎么办?”
江意澜面色沉静,“我自有办法,等吃完饭再说,你们只需配合我便是。”
月笼郑重的点了点头,心下惶然,一颗心揪的难受,似是要跳出来一般。
而秋痕却镇静的多,依旧与往日一般行事。
江意澜匆匆的吃了几口饭,出了屋门到院子里散步,目光却转向守在院外的四个官兵。
他们似是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平静,或蹲或站的依在院门外的树旁,神色倦怠,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她朝院门缓缓走了几步,又折身返回来,刚要张口叫月笼,却听见一声低低的训斥,“你们靠得这么近做什么?不知道这是二奶奶的院子吗?院子里头住着的不是丫头就是婆子,你们这么守着,成什么样子?”
江意澜急忙回过头,芳沁正一脸怒意的走进来,面色铁青。
江意澜心里大喜,正要想法子把芳沁请来,没想到她竟主动上门了,她从未像今天这般见到芳沁如此欢欣雀跃。
她举步上前,屈膝行礼,“郡主。”
芳沁一把拉了她的手,低声道,“走,咱们屋里头说话去。”
江意澜心底微微动了动,朝月笼使个眼色,顺着芳沁进了屋。
秋痕奉上茶,迟疑的目光在里间的门上转了转才退出门去。
江意澜眉头皱了皱,只一下便恢复了常色,如往常般轻声道,“郡主,您何必与他们置气,皇命难违,他们亦是无奈。如今咱们是被疑投敌叛国,若换了别的人家,怕是连命都没了,如今只让人守着,在外人瞧来,也是皇上的恩赐呢。”
芳沁狐疑的看她一眼,狭长的眉角挑了挑,想到江意澜不过是个为及笄的小姑娘,随即释然,尽管声音压得很低却难掩怒意,“骆家的人投敌叛国?这样的话连外面的普通百姓都不相信,这满朝文武就都信了?不过掩人耳目罢了。想当年,老侯爷站前杀敌,身受十八处重伤,硬是挺着从战场上爬回去,桂朝的人哪个不知道?我也是皇室的人,说句公道话,这桂朝的半壁江山都是咱们骆家打下来的,可如今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别说老夫人了,就是我都觉得心寒。意澜,你还小,很多事都不知道,如今皇上是下定决心要对骆家动手,哪还管骆家往日的功劳?”
芳沁一口气说下来,气的满面通红,大有拍案而起之意,顿了顿又接着道,“外人瞧在眼里的恩赐,你说是什么恩赐呢?姑娘奶奶们的院子门口守着一群男人,这话传出去,到底有多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