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然是得不到的,先生从十五年前就闭门谢客了,不止是你,就连那些他老人家昔日的弟子也只能见到一方墓碑,七年前的暮夏,那是一个我最忘不掉的暮夏,唐暮京郊的柏溪山那夜灯火通明却寂静无语,便是他老人家与世长辞了,我犹记得他那双殷切看着我的眼睛,我依然清晰的记得他想说却无法说的执念,那一年,我的父皇下令举国同哀!”七月望着前方已近的古玩街,眼神有些迷离,思绪早已经不知何去了,七年前的事情历历在目,那时张望心心念念的见七月一面,可是见着了又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只希望七月能明白他的意念。
乔预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语言,既是激动又是伤感,没想到七月和他最为敬佩的大师曾经是如此的亲近,可是张望大师已经离去了,只怕会徒增七月的伤感,更何况七月此时就已经悲伤难堪了!
“七月,如果你想哭就哭出来吧,这样心里就不会那么难受了,我小的时候被别的人欺负了,就会去府里后花园的山洞中偷偷的哭,那时府里都说后花园闹鬼,其实是我在里面哭,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去后花园哭了,害怕被他们发现了。”乔预为了让七月开心一些,不昔将自己幼时的糗事拿出来当成笑话。
“噗,不可能,你可是邵阳大长公主府的四公子,有谁敢欺负你,除非是他们不想活命了吧,即使想逗我开心,也不能说瞎话吧!”七月只是暂时的伤感,用不了多久的时间就能自我恢复了,可是一转身就听见乔预说他小时候的事情,七月原本还想好好记着,以后时不时的拿出来笑话他,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一句实话,便再也忍不住打断了他。
“我说的是真的,小的时候我天天跟在那群小子的屁股后面,就想着和他们一起玩,可是他们见我是邵阳大长公主府的,就不愿意带着我,后来我慢慢的才知道,只要我变得很霸道,我想要谁和我玩,谁就必须和我玩,从那以后我才变成小霸王的,所以我变成这个样子,和当初那几个小子是有直接关系的。”乔预随时随地胡说八道的本领可是运用得驾轻就熟了,连自己的性格变化都能牵扯上其他的人,他也就不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了,其余的有什么是他不敢说的。
七月知道乔预敬佩张望,不然也不会对张望这一柄折扇爱不释手了,从妙锦阁见到他开始,这把折扇就一直在他的手中,从没有在其它的地方出现过,只能证明乔预是极其爱惜它的。
“既然你说了自己的故事,那我也说说这柄扇子的故事吧,我的母亲,也就是已经去世的唐暮寧嘉皇后,她是张望大师的最后一位弟子,也是唯一的女弟子,我自从会说话时就总被母亲送去柏溪山,即使我的母亲离开了我,这个习惯依旧没有改变,只是长大后,我有了自己需要去做的事情才渐渐的和那个地方淡了联系,七年前,先生突然想见我,那也是最后一次见我,见见我的眼睛,诉诉他的执念,我离开唐暮的时候,墨雨哥哥等在了十里坡亲手将这折扇交到了我的手上,他却转身离去,没有留下一言半语。”
七月的声音渐渐的有了眼泪,苦涩的,咸咸的,嗓子中的湿润与温暖犹如鲜血的甜润,都说今生欠下的债来世会一一的偿还,可是来世也那么的区区短暂的几十年,她该还给谁。
十里坡一别,就是无数和十里相隔,也是无数个十年才能再相见,那是也不知还能都一眼就知谁是谁了。
“墨雨哥哥是谁?”
乔预十分的好奇,七月口中如此亲昵的称呼能是什么人,据他所知,萧阳公主在唐暮是应该没有心上人的,难道是自己的人查错了消息,要真是如此,也太尴尬、丢脸了。
“他是师公的重孙子,我从小便叫他墨雨哥哥,无论他们纠正了多少遍,我都始终坚持如一,绝对不改了这个称呼,所以便一直叫墨雨哥哥,叫到了现在,也不知他怎么样了!”七月既然都已经将自己母亲和张望之间的关系都说清楚了,这些还有什么值得隐藏的。
“哦,原来如此,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更要谢谢你的赠扇之意,乔预定当将其视为珍宝,这样才对得起你的一番心意以及张望大师的一番心血。”乔预此时觉得手中的扇子无比的珍贵、沉重,这可是张家私藏的,那也就是张望大师之前也是十分喜爱的,自己真是何其有幸能得到这样的珍品,他回府后一定要找个机会在全府里好好的显摆才对得起七月的一份心。
七月甩袖示意乔预不用再过多的言语,不就是一把扇子吗,至于唠唠叨叨的说上这么大半天吗。
“没事,你最好现在闭嘴,要是你再提起这事,我一定把送出去的东西全部收回来,我看你还敢不敢说。”七月准备吓唬吓唬乔预,以乔预对扇子的喜爱程度,只要自己稍加威胁,就不相信他不会举手投降了,一定会压抑住他心中想说的话。
乔预终于闭上了自己的嘴巴,低头默默的跟在七月的身后,其实他还想再说一句话,可是看看自己手中的扇子,暗自将已经快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到手的东西自然要保住了,更何况还是自己喜爱之物。
七月独自走在前面,心中暗笑,这人还真是不经吓唬,自己就这么一句话就让他偃旗息鼓了,早知哪里还能费那么多的时间,直接撂下这一句话不就行了吗。
还别说,罕都的古玩市场上,人还挺多的,随处可见衣着打扮非凡的公子哥儿进进出出,七月选中了一家名字叫做珍宝楼的铺子,主要是这名字起得够通俗,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有的是奇珍异宝。
“掌柜的,将你铺子里的好货全给我拿上来,最好将你的镇店之宝也给我拿出来。”七月一进铺子直接撂下这么一句话,她可不想再在这古玩的地方浪费时间,前世她酷爱收藏古玩,见得多了,是好是坏一眼就能看出门道了,哪里需要慢慢的斟酌。
原本七月一个女子,掌柜是不想理会的,小女孩子不就是买一点名砚、名琴罢了,不过他余光往外一看可就不敢轻视了,这女子后面跟着的可不就是邵阳大长公主府的小霸王吗,立马恭恭敬敬、点头哈腰的说:“原来是贵客,恕小的怠慢了。”
掌柜见乔预并没有开口多说些什么,那颗高高悬起的心才缓缓的落下,幸好今天这小霸王没有怒气,不然自己这小店可就遭殃了,简直就是菩萨保佑啊!
“乔预,你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你瞧瞧掌柜额头上的细汗,你本事可真大,看来下次我要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带上你,那样还有谁好唬我,你说怎样?”七月言笑晏晏的注视着乔预,双颊粉红如四月的芳菲,眼角的笑意怎么也抵挡不住,。
七月此话可把等候在一旁的珍宝楼掌柜吓着了,心想:这女子是何人,竟然如此笑话乔四公子,而且乔公子还一脸乐意至极的脸,可见这女子的身份亦是非富即贵,不然怎能得乔四公子这般对待,心下便有了算计,也幸好自己今日没有莽撞,这罕都随手都是权贵,自己可得一步一步的走稳当了,稍有不慎就是家破人亡了。
“乔公子和这位小姐请上二楼,这一楼的都是一些随便摆弄着玩耍的东西,楼上的才是小姐口中的好东西,您二位请!”掌柜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不忘想七月介绍二楼上的东西,可见眼力劲儿还是有几分的,不然怎敢在罕都这么一个水深不见底的地方立足。
七月一落座,立马有小二送上了茶水和糕点,细腻圆润的影青倒让七月生了两分品茶的兴趣,白如珍珠、细如削葱的手指轻轻的端起茶具,腾腾热气涌入心田,清雅之味丝毫不减,和江南水乡的味道一模一样,只是平添了几缕不一样的韵味。
“掌柜,这茶应该是江南的云腴吧!”七月神采奕奕的问掌柜,这茶明明只产江南,为何一个靳国毫不起眼的小店会用顶尖的江南云腴,近来唐暮和靳国关系越来越紧张,不然也不会有自己和亲之行了,想要弄到唐暮的东西,除非这珍宝楼也有像妙锦阁一样深厚的后台。
“这位小姐的舌头可真是灵敏,这茶是我家主子特意吩咐用的,的确是江南的云腴,这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弄到的,一般都是招待像您二位这样的贵客才会用上的。”掌柜倒不隐瞒,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这珍宝楼还有幕后的主子,看来这罕都的水可真是深哪!
七月眼光四处打量着屋子里的样样精品,的确是不错,比她清月台之前那些糊弄人的玩意儿还是要强上几分的,等她闲下来一定要好好的收拾收拾那几个不将他放在眼里的狗东西。
“那掌柜倒是说说,你这里有什么东西值得本小姐一买?我的眼光可是高到没有限制的,如果我不喜欢的东西,是不需要存在的,樰灵,你说说之前你家小姐我砸了多少玩意儿?”七月玩弄着随意拿起的一块双鱼佩,看着十分的精致,小巧玲珑,在七月的眼中却看不出是喜是厌。
樰灵一路都伺候在七月的左右,只是一直都是低调的围着七月转,见七月问她话,立马说:“昨儿小姐刚刚砸了两屋子的古画玩物,不就就和您手中的双鱼佩差不了多少!”
“什么,你将清……”
“乔预,是我屋子里的,什么清啊,都是清一色的次品,还敢拿出来唬我,等我闲下来,把他们的狗头拧下来当蹴鞠踢着玩。”眼瞅着乔预就要说清月台,七月赶紧拦下了乔预的话头,一提到清月台,不就告诉别人自己是住在清月台的唐暮公主了,难不成他乔四公子还能和清月台的婢女做朋友,传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啊,他这心里口快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了。
“对,是你屋子里的,但是你胆子也太大了,你真的是全砸了,一点儿也不剩?”乔预张大了嘴巴,即使只道七月说的是实话,他也忍不住再问一遍,这可不是小事情,这可是直接打了那人的脸,七月这一次真的是莽撞了,也不知那人知道后会怎样的大发雷霆。
七月可不在意这些琐事,不就是一些残次品吗,自己敢摆出来侮辱她,就要做好心痛的准备,七月可不管他里面掺杂有没有什么贵重的物品,要是真的追问起来,当时怒气冲冲,谁能认识你靳国的国宝,况且一堆残次品里能有什么国宝。
“算了,到时候要真的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叫上我,难道凭着我这三寸不烂之舌还不能挽回局面了?”乔预现在是彻彻底底的被七月给震撼了,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活得太憋屈了,决定以后就跟着七月混得了,自己这小霸王的名号可是浪得虚名啊!
“你可记得了,要是他日我差人到邵阳大长公主府请人,你可别给我紧逼大门,或者说你不在的话是!”七月想着叫上乔预也是不错,有他在,这事情能轻轻松松的解决了可不容易,正好给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和内务府提个醒儿,她萧阳可不是他们能随意糊弄的。
“我可是一个最讲信用的人,平日里对朋友可谓是两肋插刀、互帮互助、舍己救人……”
“好了,闭嘴,可别把我的正事儿给耽搁了,不然我给你的两肋插上刀。”
七月打断了乔预正要滔滔不绝的自夸之语,要是让他说起来,这还有完没完,自己今儿的一天估计就会耽搁在这儿了。
“唉,七月,我……我还没说完呢。”
七月连个正眼都没有给乔预,假意听不了他说什么,朝着早已经脸色发青的掌柜七说:“掌柜,你确定带本小姐上二楼就是为了欣赏这双鱼佩的,如果真是这样,我总有一种抑制不住内心的感觉。”
在听樰灵所言七月砸的那些东西的品质就和七月手中的双鱼佩不相上下,而且七月还说是一些残次品,这可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而且刚刚那个眼神真是让人连喘气都不敢有薄点的迟疑,让他有一种在被凌迟的痛感,这气息还真是骇人。
“当然不是,这只是小的自己看着玩的,怎敢献上令小姐污了眼、脏了手。”掌柜迅速辩驳七月手中的双鱼佩肯定不是他要请七月品鉴的珍品,一块双鱼佩是小,只是害怕得罪了人,不就给他家主子惹出了麻烦事,又得耗费主子的心神,况且乔预说过清什么。却被她打断了,以清开头的地名,又有乔预相陪,估计也就是清月台那一位了。
七月倚在身后的椅子上慵懒却声音不容抗拒的说:“怎么,掌柜是在怪本小姐不问自取,自找没趣吗?”
“不敢,小的不敢,望小姐和乔公子大人有大量,不和小的一般见识,小的嘴笨,但是心意却不敢有何改变,就是给小的十万个胆子也不敢欺骗小姐和乔公子。”掌柜心中暗急,这人可真不是好说话的,怪不得冷河交代遇见萧阳公主不可得罪,也幸好自己乔预说漏了嘴,不然自己恐怕是难辞其咎了。
“既然没这意思,本小姐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那掌柜为何不去将真正的珍品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还是说掌柜不稀罕做我的生意?”七月向来嘴巴不饶人,她可不会想该不该给人留面子。
“请小姐和乔公子稍等,容小的去库房取上来。”掌柜恭恭敬敬,不敢有半分的懈怠。
七月摆手打发他去取了来,整个屋子里只剩下七月和乔预,乔预正拿着他的心肝宝贝儿仔细的端详,连掌柜离开的脚步声他都没有发觉,依旧得意洋洋的看着他手中的扇子。
“乔预,你确定这珍宝楼不是你邵阳大长公主府的产业?”七月试探的问了一问,那掌柜对乔预的态度不像妙锦阁的掌柜有敬畏之感,只是七月还想确定自己的看法。
“不可能,我家的产业我最清楚了,平日里无聊的时候,我就跟着我二哥去走访府中的店铺、庄子,这珍宝楼我可是一次没来,也一次都没有听我二哥提起过,我二哥从不会瞒着我这些事情的。”乔预十分确定珍宝楼不是邵阳大长公主府的产业,至于谁是幕后之人,他就不是很清楚了,他自认为自己还没有能掌握罕都如此隐秘事情的能力。
七月沉思,既然不是邵阳大长公主府,那它的靠山会是谁,这罕都还真是神奇了,自己今儿随便走了两家,都是有靠山的,自己这运气可真是爆棚了。
不一会儿,掌柜就带着两个小二端着用上好的杭绸盖着的物件小心翼翼的放在七月的面前,见七月没有其它的吩咐,掌柜轻轻的揭开杭绸说:“小姐,这是千湖大师最后一座传世之作,小的收了这么多年,却一直悟不透其中的含义,也许它和小姐有缘,如若小姐能参透其中的奥义,还望小姐能指点一二。”
掌柜揭开的是一座玉雕,而且还是千湖的作品,这就已经值得七月另眼相看了,更别说其中的材质还是洁白处如雪花透亮,青幽处如清波碧水,倒是很和七月的眼缘儿。
“哇,你不会是骗人的吧,千湖大师能有这么奇怪的作品,你是不是拿假的出来糊弄小爷的?”乔预见七月目不转睛、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眼前的玉雕,自己也忍不住上前擦亮了眼睛瞧了瞧,虽然他不懂千湖大师的玉雕,但是一看这千姿百态、奇形怪状的东西,他下意识就觉得是假的。
“乔公子,小的就是有上千个胆子也不好对您们有所隐瞒和欺骗啊。”掌柜连忙开口解释,这要是说不清不就遭殃了吗。
乔预又回头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盯着掌柜就说:“那你说说,这怎么就是千湖大师的作品了,你今儿不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我乔预今儿不把你这儿砸了,我就……我就不走了。”
乔预和掌柜僵持了不下半个时辰,都自认为对方是没有错的,掌柜千方百计的解释,就差下跪磕头了,可是乔预偏就打死不相信了,他是打心眼里看不上这个东西。
“掌柜,将这座玉雕给我收好,我要了,还有什么好玩意儿只管拿上来就行。”七月端详了大半个时辰,即使乔预和掌柜的争执也没能打扰她的鉴赏,她十分的确定这座怪雕就是千湖大师的作品,只是其中隐藏了很多的秘密,包含了很多的含义。
听七月要将这怪东西买下,乔预也顾不得和掌柜争执了,怒气冲冲的拂了拂他的衣袖,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七月说:“你要这个横看竖看都不是东西的玩意儿做什么,像这种玉雕,我家多的是,比他这个好多了,你要是就喜欢玉雕,我明儿,,算了,就今儿回去,就让乔和给你送一堆过去,保证有你喜欢的样式,何必勉为其难的收下这么一个假货了?”
乔预一边说话一边拉着七月往外走,生怕七月将玉雕真的买下了,还使劲儿的朝掌柜眨眼睛,示意掌柜赶紧拿去藏起来,千万别让七月瞧见了。
樰灵见乔预对七月上手了,一个箭步上去推开乔预的手说:“乔公子,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没看见我家小姐都快被你挤成什么样子了?”
“樰灵姑娘,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实在是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你家小姐被人给欺骗了,你别看这老东西人模人样的,这老东西不知道已经骗了多少人了。”乔预指着掌柜便开始胡说八道,伸手直接拉着樰灵的手就不松手,弄得樰灵面红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