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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吃不成了,也是没有心劲吃了。
酒肆的后院堆着慢慢的柴火和人头,白闹举着一把火炬,高代,酒禅人,五味站在身后。
闭了眼,潇洒的一扔,大火熊熊而起。夜拉下的帷幕,被劈开了,撕碎了。满天的星斗,都在了浓浓的烟雾背后。生命之如草芥,随啼哭而来,伴烈火而去。不忍却不能不扔,酒禅人把头偏到了一面,狠狠的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酒。
火光跳跃进白闹的眼里,脑海里,血液里。风带着骨灰,一层一层的浮上了九霄。白闹没有阻拦,他渴望今夜羞涩的月光能净化那不屈的灵魂,让他们永驻天国,免受灾害。
火光中,雄伟的盛城,高贵的座椅,投影出来。白闹仍然不敢相信从今天起,自己要面对的是这样一个庞然大物。那被酒禅人的疯言疯语激起的雄心,一点点的出来,又一点点的泄漏出去。
“去树下学宫吧,找到你自己。再去正青山,超越你自己!”五味没头没脑的说了这句话后,就摆摆手离开了。
酒禅人上来拍了拍白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叮嘱道:“切记,你使的是帝皇之枪。也是汀洲酒肆的传人。”也是潇洒的离去,又有一点落寞。
“你跟着我去吗?”兄弟二人之间的对话总是直白的,尤其是在没有长辈的时候,白闹问道。
“不会,我需要师傅的力量,你也需要我的力量。”高代回答道。
“也好,明早,你帮我收拾一下院子,灰,就让它,散了吧!”白闹有气无力的接着话茬。
然后,果断的,没有一丝留恋的转身回到卧房,干净利索的收拾起了东西,提着长枪,披着汀洲的月和星,安静的走了。
而背后的那团火在坚持不灭的烧着,它或许在明早的太阳升起之前就会消失不见。又或许会永远的烧下去,在那个离开的少年身上,也在那少年身后的少年身上。
你是战天下,还是乱天下。我该为你擂鼓,又或是剑锋指向。这是一个君子,又是一个朋友的矛盾。
这夜晚,酒禅人喝着酒,五味写着字,白闹不知累的赶路,高代守着火的熏烤。
寂静无声。
就在那心高气傲和壮志初燃的长枪消失在阳城的风霜中时,酒肆又再度迎来了中午的不速之客。
嵩欢和嵩飞没有呆了多久,就被盛怒的酒禅人一手拎着一个,从酒肆的三楼扔到了阳城的青石板街道上,惊起了一片猫鸣狗叫,更夫也慌乱的扔下了手中的工具,向着夜幕深处跑去。
但这个插曲,早已经远离的白闹是不知晓的。
白闹就这样走了很久,最漫长的路也最不经走,星月换成灼日。
一晃五天就这样过去了,阳城的种种依然历历在目,那种揪心的痛楚常伴于身。沿路的风和雨抚平不了也吹打不去那种梦想和现实冲突的落寞,还有孤身立世的自卑。
那种自卑,白闹仿佛觉得眼前的这座城池也透漏着。戎岭,孤零零的立在汀洲的东南角,被密密麻麻,连绵不断的山体包围着,像一个小姑娘衣不遮体的面对着健硕的壮汉,胆怯和畏缩的心,孤立和无助的魂,全都无处安放,一如阳城之后的自己。但,终究还是要提起脚踏进去的。
市集的热闹是无关于他的,随便扫了一眼,不曾想却再也脱不开目光。
在喧哗的人群中,他看到了一双眼,一双被嘲弄却不游离的眼。情不自禁的,白闹想要往前走去,直到那漫天遍地的讽刺声一个字不落的能冲入耳为止,直到那坚挺的躯干印入他的眼帘为止。
“吆喝,刘家三少爷居然要自己上街买药啊。”
“那是,刘家三少爷可是又做奴仆又做少爷的,天天忙得很呐!“
...
而被包围在人群中的刘家三少爷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只知道自顾自的往前走着,眼神里没有屈辱,也没有悲伤,那一抹平淡让白闹痴醉。这条街道不是很长,前脚拖着后脚不需要太费力,就能走完。可是,有人不希望刘三少爷这样安然无恙的踏出城门。一个肥头大耳的壮汉,带着一身酒气摇摇晃晃的从街道的那一头钻出来,扎进四周的人堆中,挤了又挤,终于把一个巨大的拳头送到了刘三少爷的面前,那眼神还是一样的淡定,仿佛除了淡定,他就再也做不出什么事情了。事实也确实如此,如期而来的拳头带着刘三少爷和他手中的草药飞了出去。他只能淡定,因为他不会武。
汉子不是好说话的主,一连凶神恶煞的样,借着上脑的酒虫,对着刘三少爷大声的怒喝道:“孬种,刘家全是孬种!”
说话间,又是一拳向刘三少爷砸了过去。汉子那换骨境实力出的一拳杠上刘三少爷,非死即伤。个中厉害白闹早已经看的清清楚楚,于是在那汉子的下一拳离刘宇三少爷远的地方结结实实的接下了这绵软无力的一拳,汉子直感觉眼前一花,就看到面前突兀的出现了一人,正正方方的站在倒地的刘三少爷的前面,酒后的蛮不讲理,让他这拳头完全不理会误伤的继续高速的砸落下去,旁边的人纷纷为白闹不值,一个个急冲冲的喊着他,让他赶紧离开。而白闹,仅仅是简单的张开手掌,那反应明显就是在说我的是布,你是石头,所以我赢了,你不行。结果也没有什么悬念,那拳头狠狠的呆在了白闹小小的掌心里。白闹没有就此收手的打算,一用劲,那巨大的张合力撕碎了汉子肌肤下的白骨,清脆的声音从中传了出来。
在这当口,倒在地上的刘三少爷挣扎着爬了起来,紧了紧捆绑草药的麻绳,整了整衣襟,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冷酷而高傲的屹立于人群中央,漠然的对众人说道:“不管如何,我还是姓刘,我还是刘家的三少爷,各位好自为之!”
说完,刘宇飞当先走出了人群,而那些冷言冷语的人迫于白闹的压力,也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刘宇飞走了出去,白闹也跟着走了出去。刘宇飞在前,好似为主,白闹背负长枪在后,好似为仆。
一前一后,二人安稳的离开城内,期间没有任何言语。
白闹看到的背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背影,而是太阳底下一团悲怆的阴影。他不知道刘三少爷的姓名和年龄,但他相信他确实是一个少爷,或者和他自己一样,曾经是一个少爷,不仅是因为居民的戏称,还有他的那句自报家门。
刘家,一个神秘的家族。在这个修行的世界中,最为特殊的一个家族。因为,他们家族的掌舵者,不是武士,而是不懂南拳北腿,舞刀弄棒的方士,而是谋略无双,笑谈风声的方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