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苒仓皇逃回翠微居,连喝了两三杯茶,才缓过口气,坐着想了又想,觉得得找一趟三哥,一来正好借这个机会,把话说明白;二来,也是必须把话说清楚了!
等到李清宁回来,李苒让人把他请过来,干脆直接的说了她和霍三公子绝无可能,请三哥代为转告。
李清宁垂着头从翠微居出来,呆站了好一会儿,咬牙跺脚,出门往河间郡王府去。
这话不能耽误,再怎么也得赶紧传达到。
唉,霍三这一回可真是……
太可怜了!
不过古话说,长痛不如短痛……
霍文灿雪上加霜,羞忿交加,伤心欲绝,恨不能一头碰死算了,干脆声称自己病了,让李清宁给他告个假,他得好好躲几天。
天哪,他简直不想活了!
第二天早朝后,太子听说霍文灿告了病,纳闷的看向李清宁,“昨天不还好好儿的?怎么突然病了?什么病?”
李清宁被太子这一句话问的,顿时一张脸苦成一团,下意识的抬手按在脸上。
“出什么事了?”太子立刻改口问道。
“这个……”李清宁连抹了两把脸,瞄着两脸好奇看着他的曹茗和王航,点了点两人,“那个……”又点了点。
“怎么?还是不能让人知道的事儿?”太子冲曹茗和王航挥了挥手。
看着曹茗和王航退出景华殿,李清宁开口前,先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
“到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把你难为成这样了?”太子瞥着李清宁,嫌弃中透着好奇。
“这个……那个……这个吧,说来……话不算长……”
李清宁吭吭哧哧、吞吞吐吐,将霍文灿要色诱,以及准备色诱,到色诱这事,说了个大概。
太子听的眼睛都瞪大了,“你这意思是说,霍文灿自觉姿色无比,就……”太子一只手抬起挥了两下。
李清宁一只手捂着脸,不停的点头。
太子呆了一瞬,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拍着榻几。
笑没几声,想着那件还只有他知道,暂时还说不得的事儿,再想想霍文灿这个自以为姿色出众可以诱人的色诱,笑声更是响亮了几分,身子一歪,笑倒在榻上。
霍三这个傻货,他难道不知道,论风仪,这京城,这天下,还有位谢将军么?
……………………
傍晚,曹茗回到府里,先到正院给太婆吴老夫人请安。
吴老夫人听他说了霍文灿告了病,以及明显没病,而是出了什么事儿,李清宁又不让他和王航听这件事儿,慢慢叹了口气。
那位四姐儿回了她的话,必定,也要找机会回掉霍家三哥儿,霍家三哥儿这个“病”,必定是得了回话儿了。
“你坐这儿。有件事,太婆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这会儿,正好,该给你说说了。”吴老夫人示意曹茗坐到自己旁边。
曹茗坐过去,吴老夫人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下,又叹了口气,“霍家三哥儿这病啊,只怕是被李家姐儿给明说了。”
“嗯?”曹茗一个怔神。
“唉,这事儿,太婆难过了一两天了。
太婆托了安老夫人,安老夫人话都递到了,可李家姐儿觉得不合适,咱们家不合适,霍家三哥儿,也不合适。
她让早点给咱们回话儿,说是别耽误了你议亲,那霍家三哥儿,必定也要早点说明白,那头也不能耽误了人家议亲不是。
唉,你看看,多好的孩子。
咱们曹家,没这个福份哪。”
曹茗垂着眼皮,低低嗯了一声。
“不知道这孩子要挑个什么样的人家。
唉,那是个有主意的,这事儿,咱们不用多想了,太婆哪,打点打点,再给你挑个好姑娘吧。”吴老夫人连声叹气。
“嗯。”曹茗应了一声,站起来给吴老夫人倒了杯茶,重又坐下,沉默片刻,抬起头,小心的看着吴老夫人,低低道:“太婆,您觉得谢家那位小娘子怎么样?”
“嗯?”吴老夫人正抿着茶,一个怔神,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家二娘子。”曹茗飞快的说了句,垂下了头。
“谢家~~那妮子?”吴老夫人看着头越垂越低的小孙子,片刻,笑起来,越笑越响,干脆哈哈大笑起来。
曹茗被他太婆笑的,脸都青了。
“好孩子!”吴老夫人放下茶碗,一边用力拍着曹茗,一边用帕子按着笑出来的眼泪,“行!怎么不行?多好呢。”
“嗯?”曹茗瞪着他太婆,差点想伸手在他太婆额头上摸一把,太婆这是被他气糊涂了吧?
“谢家多好呢,我先头没看中谢家二姐儿,是觉得她太安静了些,太不声不响了,少了些魄力。
不过,既然你看中了,看中到你能开口跟太婆说这件事,跟这个比,谢家二姐儿这些小毛病,就都不算事儿了。”
曹茗还是瞪着他太婆,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太婆,好象有点儿语无伦次吧?跟他气的?可看起来,不怎么像啊,太婆看起来很高兴。
“你这孩子,从小儿起,就极懂事,很能顾全大局,就是太能顾全了,这一条,不大好,这人,哪能一味为了家为了族,全无自己呢?
要照太婆挑咱们曹家宗妇这一二三,谢家二姐儿可不算合适,你都知道是不是?”
曹茗点了下头。
“可你觉得她好,你还是跟太婆说了,嗯,这个时机,也挑的极好。”
吴老夫人一脸满意。
“你看,你这就是替自己着想了,这多好,以后也要这样,顾全大局,也要替自己着想,这中间的分寸,你以后慢慢体悟。
这人哪,哪能全无自己,心里全是家族国是,那成什么了?”
“是!太婆放心!”曹茗想笑,眼泪却掉了下来。
“这事儿也得赶快,明儿太婆就去趟王家,再烦劳安老夫人一趟。”吴老夫人拍着小孙子,笑道。
曹茗不停的点头。
……………………
李清宁从景华殿出来,先去河间郡王府。
霍文灿让李清宁给他往太子那里告了病,可他却没敢在家里声张说他病了,甚至连他躲在小院里,连正屋门都不出这事儿,也半分不敢声张。
正院当差的小厮婆子,都被湛金严厉警告了,对外面,就说三爷跟往常一样,出门当差去了,可不能让人知道,他们家三爷闷在上房伤心难过呢。
就连中午饭,也是湛金打发小厮,从府外买了,偷偷摸摸带回来给他家三爷吃了些。
这事湛金最能理解,他家三爷要是敢在这府里说一个病字,那他们家王妃,指定一个时辰请一趟太医,再每隔半个时辰,亲自过来看一趟。
就算不说病了,他家三爷这一天居然没出门,这事儿,也足够王妃一天过来个七八十来趟,关切他家三爷这是怎么了,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要什么……
唉,他真挺替他家三爷难过的,想躲几天清静,都得这么偷偷摸摸。
李清宁跟霍文灿一起长大,这个一起长大,真就是每一个一天里头,至少半天,两个人是在一起的,太知道霍文灿和他们家那些事儿了,他去找霍文灿,就没敢走正门。
李清宁先让墨香去寻了湛金的小厮,开了河间郡王府后园那个小角门,偷偷摸摸溜到了霍文灿院里。
霍文灿正有气无力的靠在榻上,垂头丧气的喝着茶。
李清宁探头过去,看了看,再伸手从霍文灿手里夺过杯子,闻了闻,哈了一声。
“还真是茶?我以为你怎么着也得借酒浇愁吧,敢情是,借茶?”李清宁嘴角往下,啧啧不已。
“反正都是浇愁,茶和酒有什么分别?晚上得去给阿娘请安,喝的一身酒味儿,又得逮着我问起来没完。
我现在烦,烦死了,没空应付她!”
霍文灿一把夺过茶杯,拍到榻几上,忿忿解释道。
“也是,我阿娘也是这样,你还好,你们家就你阿娘一个,我家还有个太婆呢,啧,唉,真是烦死了,不得清静。”
李清宁表示赞同。
他太理解霍文灿了,他也是这样,哪怕就是脸色有点儿不好,也得被他阿娘和他太婆揪着,问东问西能问上半个一个时辰,问完了,还非得请人过来诊个脉。
常常是,本来只有一分心情不好,被她们这一通折腾,回回都能涨到十二分!
“你来干嘛?我不是跟你说了,这几天别来找我,看到你就烦!”霍文灿再给自己倒了杯茶,郁郁喝着。
“我也不想来,是太子爷……”
霍文灿听到一句太子爷,正举着杯子的手僵住了,片刻,啪的将杯子拍到榻几上,一把揪住李清宁,“你告诉太子爷了?你都跟太子爷说了?啊?你这个混帐!”
“我能不说嘛!松手!你说你病了,你又没病。快松手!你才混账!”
李清宁猛的窜起来,连拍带打,挣脱霍文灿,站在榻前,离霍文灿三四步远,双手叉腰,瞪着霍文灿喘粗气。
“你才是混帐!太子爷问你怎么病了,说昨天好好儿的,怎么突然病了,是什么病,我能怎么说?你说我怎么说?我要是说你病了,脉案呢?我要是说你病了,那就是欺君!欺君啊,我敢嘛?你敢吗?”
“你都说了?”霍文灿眼睛都红了,跳下榻,连鞋都没穿,站在李清宁对面,手指点着李清宁。
李清宁赶紧再往后退几步。
“我不是跟你说了,不是我想说,是不能不说!我有什么办法?太子爷……反正,说也说完了。”
“你这个……天哪!我的脸!”霍文灿双手捂着脸,仰天长号。
“那个,我过来,是太子爷让我来的,让我来跟你说几句话。”
李清宁见霍文灿掩面朝天,嘿笑了几声,往前一步,伸手捅了捅他。
“对了,太子爷笑的,把榻几都踢翻了,咳,不说这个。
那个那个,说正事儿,太子爷让我来,跟你说几句话,第一句:你昨天那场惨败,败在没有知已知彼,不是你的错,还有,说你昨天虽败犹荣,至少胆子不小;
第二句:天涯到处是芳草。
第三句:明天早点到。
今天一天,太子爷给咱们派了好多活儿,一大堆。”
李清宁传达完了太子的三句话,看着更加垂头丧气的霍文灿,咯一声,笑出了声。
霍文灿双手叉腰,眯眼看着李清宁,错着牙,没等他扑上去,湛金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三爷,大爷来了!”
湛金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急切。
“就说我……”
霍文灿还没吩咐完,就被他大哥霍文英打断了,“就你说怎么了?”
“大哥。”霍文灿赶紧咽下后面的话,耷拉着肩膀,迎到正屋门口。
“你今天一天都没出这个院子?还是连这间屋都没出?”霍文英站在正屋门口,打量着霍文灿,先问了句。
霍文灿垂着头没答话。
“三郎来了。”霍文英转头和李清宁打招呼。
“大哥。”李清宁忙长揖见礼。
“你装着跟平时一样,出门了,当差去了,可你那马,一大群,都在马厩里,一整天都在!
你以为你大嫂这个当家,就是当个摆设?
你大嫂让厨房来问你中午吃什么,你让小厮装模作样说你当差去了,你都不在,什么中午吃什么,你可真聪明啊!”
李清宁噗的笑出了声。
“你中午怎么吃的?还饿着呢?”霍文英打量着四周。
“到外头买的。”霍文灿有气无力道。
“真聪明,真有本事。嗯,出什么事了?”霍文英后面半句话,是看着李清宁问道。
“就是,”李清宁看了眼霍文灿,“也没什么,就是我四妹妹,让我转告了三郎,说她肯定不会嫁进霍家,就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会嫁给他,让阿灿早点议门好亲。”
“昨天?”霍文英看着李清宁,追问了句。
李清宁点头。
“你四妹妹是个极其难得的,替我跟你四妹妹陪个礼,阿灿多有打扰了。”霍文英冲李清宁欠了欠身。
李清宁忙欠身应是。
“人家这话说的够明白了吧?死心了吧?”霍文英看着霍文灿问道。
霍文灿往后跌退一步,坐到榻前扶手椅上,抬手捂在脸上,“我……好难过……”
“难过总要难过几天。你长这么大,一直是人生之如意,十之八九,可人生之如意,不过一二,不如意,才是八九。
往后哪,唉,你也该长大了。
婚姻一事,夫妻之间,能说得上话,就算不差了,要是再给略为投合一些,那就是天作之美了。
情投意合,卿卿我我,一日不见如三秋,都是文人笔下想象之中,就是有,也不能长久。
婚姻之中,要紧的,是门当户对,是彼此的品格性情、行事为人。”
霍文灿垂头听着大哥的教导,一声不响。
“李家四姐儿说得对,你老大不小了,该定下心,好好议一门亲事了。阿灿,人,总是要长大的。”霍文英看着垂头不响的弟弟,走到霍文灿身边,轻轻拍了拍他。
“大哥。”霍文灿抬头看着霍文英,眼泪差点掉下来。
“好了,第一,你是男子汉,第二,你这样一蹶不振,置四娘子于何地?万一传出去,也有碍四娘子的名声,第三,阿灿,大哥跟你说,这不是什么大事,过几天,十几天,最多几十天,也就过去了。”
霍文英抚着霍文灿的肩膀,温声宽慰他。
“好,我知道了。”霍文灿垂着头,闷声道:“我没事了。”
“嗯,三郎今天就在这里吃晚饭吧,你大嫂已经让厨房做你喜欢吃的菜了,好好陪阿灿说说话,劝劝他。”
霍文英先和李清宁笑说了句,又和霍文灿道:“阿娘那里,你要是不想过去,就不用过去请安了,一会儿我替你说一声。”
“那我不过去了。”霍文灿闷声说了句,和李清宁一起,将霍文英送出了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