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萧弋苦练《一武破千军》的“侵掠如火”之时,竹庐的外院木门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虽身处内院,但现在的萧弋耳聪目明,方圆三十丈内任何动静尽皆能入眼入耳。
这处宅院地处上京郊外一处僻静之地,周围除了茫茫竹海再无其他宅子。此时心急如焚的萧家中人已将整个上京翻了个遍,也未能找到他,就是因为谁又能想到他竟躲在这处如此隐秘的郊外私宅?
夜色深沉,四周除了风吹竹林的阵阵涛声、门外之人的呼吸声,再无其他人的气息。但这个时候,什么人会找上门来?
萧弋并不担心是程啸一伙杀回马枪。既然已挑破脸皮十日后必上生死台,以程啸的傲气,没这个必要。两家敌对,他更不可能向家人透露此地。
抬腿大步朝外走去,敲门声再一次响起。间隔三长两短,萧弋一听眉头便舒展开来——这是与几个知道此地的死党约定的暗号。
打开门来,果然猫着身子钻进来一个衣饰名贵、长相英俊的豪门公子哥儿。正是几个之前来过此地的纨绔死党之一,王良。
王良刚满十六岁,一年前进入萧弋的纨绔死党圈子。虽家世不错,但为人低调,在小圈子内也以最小的小弟自居,平日里一旦聚会便鞍前马后地服侍着,又经常作着跑腿传话的事情,无怨无悔。对萧弋,那更是绝对的马首是瞻。
王良小心翼翼地向外瞄了一圈、确定了身后无人,这才关上院门,尔后转身一把扶住萧弋的双臂,一脸的悲伤和关切:“大哥,你怎么样?”
萧弋苦笑道:“小良,你来了。我还能怎样,等死呗。来来,过来坐下说话……”
两人到院边石凳上坐下,萧弋问道:“福贵、李立他们几个呢?”
王良一脸的落寞:“这次出这么大个事儿,整个上京都传了个遍,他们几个全都被家里禁了足,出不来,生怕慕容家和帅家动怒,挨了牵连。我家倒无所谓,反正地位低微,入不了黄金家族的眼。不过我也是趁着家里人都睡下了,才偷偷跑出来的,始终放心不下大哥你咧……”
萧弋闻言,当然感动,但隐隐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唉,其实本来一直都想劝大哥来着,”王良说着话,双目中泪光浮动,态度诚恳,看上去是事已至此,才不得不说的样子,“可惜我人微言轻,之前怕大哥听了不高兴。那上京圣女何其高傲,虽然大哥也英明神武,但福贵哥、立哥他们真不该推着你去表明心迹的!现在这局面,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萧弋听着他说,也不开腔。
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在脑海里飞速运转——
之前萧弋偶然见得上京圣女慕容瑾一面,便惊为天人,从此茶饭不思只求能获得佳人垂青,可惜家世身份地位有若鸿沟天堑,求之不得,这是圈子里几个兄弟都知道的事情。后来一旦聚会碰面的主题之一,就是为此出着各种馊主意、想着各种歪点子。
得知圣女因获得王朝铭文院的铭文师册封,将在慕容府邸举行盛大的庆典宴、特别邀请上京各大勋贵世家的青年俊杰齐聚共贺,萧弋知道后当然想去,但同样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去之无门。
慕容家作为三家黄金家族之一,慕容瑾作为慕容家的家族明珠,邀请的对象,均是黄金、白银、青铜家族的天才子弟,甚至有皇族的代表出席,何其的高规格和隆重?而黑铁家族,则只请了至少排名前二十、且很有发展潜力的区区几家的天才。以萧家此时的颓败和萧弋作为废体纨绔的身份,怎可能获得邀请?
于是萧弋整日里愁眉苦脸长吁短叹,几个兄弟则为表义气,分头寻着路子。
然后有一天,肖福贵就兴冲冲的跑来说程家的程啸少爷愿意帮忙,把自己的邀请函让出来让本主冒名顶替,不过当然要付出一些代价。
于是萧弋这才偷拿了父亲用作冲击境界的“破壁丹”当买路钱,同时傻比比的应下了程啸的死斗约定,钻入了套子。
“现在看来,本主父亲萧振武道境界停滞于凝元境巅峰多年,虽然那‘破壁丹’是千辛万苦从世外宗门花大代价求来、能提升冲击境界成功率三成的奇丹,价值自然不菲,但显然,这丹药根本不是程啸的根本目的,而只是为了让圈套更加真实可信、且顺手牵羊不拿白不拿的一件昂贵道具而已!”萧弋暗自思度。
圈子里若论谁与本主最如胶似漆、亲密无间,自然当属肖福贵——同为排名靠后的黑铁勋贵家族的纨绔子弟,而且也是个没脑子但非常耿直义气的废体。
萧弋曾随口问过肖福贵哪儿来的路子,因为知道福贵与如日中天的程家根本搭不上线。福贵只说是程啸知道王良是圈中小弟、叫他传的话。当时两人也根本没多想。
现在看来,福贵是被人利用了。
再看王良的背景身份。
王家为崛起于烈阳郡的一方大阀,十多年前才入得上京,根基尚浅,家族的奋斗目标当然是尽快踏入勋贵系列。
王良作为王家家主嫡子,一年前靠着李立引荐进入了本主的纨绔圈子,为人低调甘当小弟,但若论武道天赋和实力却是圈子中最强——身拥三品武灵、淬体二重的开窍武者!
这样的天赋,大好的前途,还做什么纨绔?
而且日常行为表现低调含蓄得过分,根本就不像是个真正的纨绔。
其接近本主的动机和目的,非常值得怀疑!
再联想到究竟是谁将如此隐秘的私宅透给程啸、导致张海上门强索小珑的?福贵、李立他们的家族和萧家均是世交,几人自幼便熟识,知根知底,这就令萧弋不得不对眼前的这个王良更加怀疑。
现在其他几个死党都被家里禁了足,偏偏就他王良能偷跑出来?而且一开口就将责任向肖福贵和李立头上推,这欲盖弥彰的手段,若是之前的棒槌肯定是看不透,但在现在的萧弋眼里,就幼稚得有些可笑了。
“祸害我的真凶之一,眼前这个‘小良’,浑身上下都是疑点!”萧弋内心逐渐亮堂,面上却不动声色。
王良低着头满脸悲戚,一直絮絮叨叨地表达着对这次事件的遗憾、对大哥命运的担忧,态度非常诚恳。
萧弋待他表达得足够充分了,才开口淡然道:“小良,落难见真情,你有这份心思,大哥我非常的感激。唉,这次大哥是在劫难逃了,一年来你跟着大哥鞍前马后,大哥却也不知能留下些什么给你……”
王良闻言眼中射出一道狡黠微光,虽一闪而过,但怎能逃过萧弋的眼睛?
“大哥!你切莫这样说,”王良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这演技放在地球上,简直堪称影帝!“能被大哥接纳和赏识,是我王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一年来我跟着大哥混吃混喝混玩糟蹋了大哥多少银子?大哥这么说可就不拿我当真兄弟了!大哥英明神武,那程啸又怎会是对手?因此小良我愿意守在这里,备好酒水,等着大哥凯旋!”
“这,还在把我当傻比呢,呵呵。”一句试探性的话语,就勾出了狐狸的尾巴。
原来这王良,是惦记着这竹庐哩!
这处宅子,是本主背着家中长辈靠欺蒙拐骗弄来的银钱、甚至偷盗家族武道秘笈贱卖、花了不止千两黄金偷偷买下的。
三年来搜罗的古玩字画、琴茶古物、吃喝玩乐影音晶体等各类娱乐设施一应俱全,现在算下来好歹值个三千两黄金。
没这样一个暗中的纨绔玩乐窝,在上京纨绔圈里敢称大哥?
按市价,一两黄金折换十两现银,十两现银已可供一个普通的四口之家过上一个月不错的生活。
一名黑铁勋贵的嫡系子弟,一个月的月钱也不过黄金十至五十两。因此这宅子,就算在青铜勋贵子弟的眼中也属非常不错的玩具。在纨绔的眼里,那就更是无拘无束及时行乐的挚爱宝地。
萧弋一死这里就变成了无主之宅正好来个鹊巢鸠占,这王良的算盘,打得好不精妙!
强忍着内心笑意,萧弋面上表现出被王良的马屁撩拨得意气风发的模样:“小良,大哥承你吉言!那程啸算个狗屁,拿下他对我来说还不手到擒来!现在我伤也养得差不多了,明日里就返回家族认真备战。稍后我便把这宅子的钥匙给你,待得胜凯旋,咱几兄弟在此一醉方休!”
王良脸上已露出按捺不住的窃喜,却赶紧低头恭敬道:“一切全凭大哥安排……”心里却道,真是个傻比啊,钥匙这么轻易的就到了手。待十日后程啸少爷弄死了他,这隐秘的豪宅不就是我王良的了?不过,怎样才能将房契也骗到手呢?房契到手,就完美了……
萧弋见状,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不过这宅子的房契未在此处,待凯旋聚会时,一并给你。”
“那敢情好!”
王良正为此头疼不已,未经思索便脱口而出。
然后在萧弋冰冷如刀的目光注视下,王良这才如梦方醒:
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