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十个呼吸的时间,‘虎皇怒涛’席卷过后,‘当泗山’山顶上已是尸横遍野。
几百具破碎的尸首横七竖八重重叠叠,残肢断臂四处散落。
血水很快汇成了小溪,顺势向低处而流。
于是红色小溪潺潺,为萧弋而特设的‘死亡阶梯’,从上至下的被恐怖和死亡的血液趟过,变得实至名归。
只是,谁也没想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
想杀的人毫发未伤汗都没流一滴,而想杀他的人们,大部分都已变成了鲜血流干流尽的死人。
四百余程氏武士和血云舍杀手,只有凝元五重修为以上的二十来人,依旧有气,半死不活。
其中修为最高的,就是那名之前吼破萧弋是合灵境强者的人,凝元境六重巅峰半步合灵的血云舍黑衣高级杀手——
‘血云第一’。
他,曾是这当泗山上除了舍主堂主之下,最受人尊崇的杀手。
他,曾是富商大贾一掷万金也未见得请得出山的高手。
他,自有他的傲气和霸气。
可是这份曾经的傲气和霸气,因一位十七岁少年的到来,此刻已荡然无存。
这位四十来岁的杀手老大浑身湿漉漉的血肉模糊,大腿、手臂、腰腹处几处撕开的大伤口正汩汩冒血,脸上也豁开了一条大血口子,看上去既落魄、又狰狞。
他缓缓站起,佝偻着身子怒视着萧弋,突然铮的一声抽出了一对亮闪闪的双手勾剑,对着全场仍然活着的人们厉声嘶吼:
“血云第五,立即去向舍主和程家主禀报此地发生的一切!”
“是……是……”
一名身着血云舍黑衣的杀手挣扎着爬起,准备张皇而逃。
可刚一转身,就‘啊’的一声扑倒在地,再也没有声息。
没人看清萧弋是如何出的手,更不知这位准备去通风报信的血云第五又是如何丢的命。
合灵之下,皆为蝼蚁……只要他不想让人走,谁又走得脱?
真是绝望呵……
这样的场面和感觉,实在令人绝望无比!
“兄弟们,跟着我合围阻杀这该死的萧家小子!他的武灵才释放了本命战技已彻底无力,再是合灵境强者又怎能与同心协力的我等抗衡?”
咬着牙从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嘶吼,‘血云第一’手提双剑踩踏着一地的尸体,朝着萧弋怒目而行。
“跟他……拼了……”
程氏幸存者里修为最高的也是一位犀利硬汉子,名叫程明,跟着拔出了虎头大刀,踉踉跄跄,但目光坚定地走向了萧弋。
有这两位老大带头,余下的人就彻底鼓起了拼命的决心和勇气,纷纷挣扎着爬起,抽出各色兵刃合围而来。
萧弋从悬空五丈处幽幽落地,冷冷地看着这两位带头大哥。
眼神里,却有一丝钦佩和同情之色一闪而过。
平心而论,这二人遭此大劫身受重创还能有此飞蛾扑火的勇气和决心,没有辱没‘武者’之名!可惜生错了家族跟错了人,再也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下辈子,找个有人味儿干正事儿的好人家投胎去吧!”
萧弋嘴中轻叱,化为一道疾风主动扑出。
‘血云第一’提剑欲挡,这念头刚一生出,手中的两把剑就脱了他的手。
其中一把,插在了他自己的胸口命宫处。
另一把,同时插在了程明胸口同样的位置。
两人的手握着胸口处剑刃鲜血直流,望着身前的萧弋,嘴巴大张,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还能说什么?
眼前这位少年,云淡风轻,却光彩夺目。光彩夺目得如同一团足以焚灭一切的烈火。
任我们再是程氏一族中最强悍的武士、血云舍中位份最高的杀手,在他的面前,也不过只是一只可怜的飞蛾。
在我们这最后扑向烈火的一瞬,他却给了飞蛾应有的尊重。
没有侮辱,没有折磨,一击刺心也没什么痛苦。
而原本按他的实力,他完全可以不这样作的……他完全有一万种以上的方法来戏耍玩弄我们,断手断足后再肆意发泄他胸中因仇恨而生出的无尽怒火,但他没有。
他心狠手辣血腥残暴对待敌人毫不留情,但这又怪得了他么?怪也只能怪该死的命运,怪那程氏上京宗家的程啸和程震,一开始就把他和他的家族当作了敌人!
他年纪虽轻,天赋和修为却匪夷所思的高,更是一名真正的武者!
如果有来生,希望能成为他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血云第一’和程明同时仰面而倒,临到死了面色却反倒没了狰狞,变得无比平静了。
两位带头大哥一倒,余下的众人原本就勉强激起的决心和勇气立即土崩瓦解。想逃,腿又发软,愣在原地望着萧弋不知所措。
看着他走近,有人浑身颤抖,膝盖发软。
“不要跪!”
却听他呵斥道:“像刚才这两位真正的武士一样,不要跪!能站住,站稳,即使死了,也还能赢得我萧弋的一分尊重。”
然后他慢慢的朝前踱着步子,语气很平和,很诚恳:
“试想,今天若是我萧弋没有这样的实力,一定已经死在你们为我而设的‘死亡阶梯’上了。就算没死,现在可怜巴巴的跪在你们的面前,求你们放了我和我的三位兄弟姐妹,你们又会不会听得进去,心里又会不会对我产生一丝一毫的同情和怜悯?你们的家主,舍主,又会不会让我,就这样带着我的三位族人走?”
人人闻言都无奈地低头,根本无言以对。
“唉……”
一位原本应该很帅气的血云舍黑衣杀手长叹了一声,血污的脸上尽是悔恨和落寞:
“萧少爷,你年纪虽小,修为和人品却都令人无比钦佩!你说得对,我们血云舍根本就不该涉入程萧两家的纠葛中,此事本是程氏毫无道理可言。我们为了钱本没有错,错在失了武道真义背了助纣为虐的恶名。现在因果报应败于你手,也无话可说。”
噗!
他紧握手中匕首果断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死得像一位真正的杀手。
余下众人,这一下都深知已必死无疑。
但如何个死法,意义却大为不同。
面前的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合灵境强者,有人味儿,起码给了自己选择的权利。
一位五十多岁的程氏武士,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了沧桑,渐渐的热泪横流:
“罢了,罢了……我陇西程氏成也程震、败也程震,惹上了你这样的麒麟天骄和四百年老萧家,还有何生路可言?可叹原本我程氏‘兽皇家道’也有霸气有正气在陇西纵横百年声名赫赫,那程震任家主后却徒留邪气和戾气,入得了上京又如何?现在终遭报应,导致所谓的辉煌一世短暂得如同流星划过!悠悠数百年陇西老程氏毁于我辈,我心何甘?!”
话音未落,已决绝地挥剑自刎。
毕竟均是凝元五重以上的武者修炼已久,深知人生路修行路本多艰辛灾厄劫难,该死是命躲也躲不过,不如坦然面对留一分武者精气和英名在这人间。余下众人面面相觑一番,纷纷咬牙挥剑举刀自裁!
见二十几人陆续倒地,萧弋轻轻的点了点头。
无论他们生前做过什么,能以死维护身为武者的尊严,都已该获得解脱。
正打量着这一地的尸体,从几十丈外的一块大山岩后扑爬跟斗地跑出来两名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
是那一路上来就跑在前头负责打望和报信的两个可怜明哨,程小四和‘四七四’。
“萧少爷饶命呐!我只是个在家族里负责跑腿打望和服侍大爷们的小仆役,修为和地位低微,手上未沾有人命!”
“饶命呐萧少爷!我也是才被掳来这山上不久的弃儿,也没那能力和资格去谋害任何人啊!”
萧弋一看这两个家伙主动冒了出来,就有些哭笑不得。
不是不知道他两个还活着,是压根就没想过要他们的命。
淬体二、三重的修为,一看就知还没那实力和资格去害人,属那种连蝼蚁都算不上的微尘,又何必去费那神。
可这两个可怜小子躲在岩石后目睹了一切吓得魂不附体,现在把萧弋当作神一般的存在,又抖抖索索商量了半天,最终还是认为自动出来认罪说不定神还会赐予一线生机,便跑过来扯着萧弋的裤腿呼天抢地的磕头哀求。
“少爷我从小没爹亲没娘疼本是个苦命人啊少爷,谁特么没事想到这杀人窟里当什么杀手啊,求求您别杀我啊……呜呜……”
“我也是个比黄连还苦的苦娃啊,从小家人就尽皆死在陇西战火里成了孤儿,这才被程明大爷收为小奴带在身边又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里成了少爷您的敌人,我也不想这样啊!呜哇哇!”
萧弋盯着这两个家伙皱着眉头苦着脸:“好啦好啦,都起来罢……去帮我给你们的主子报个信,就说我萧弋来换三名人质了,你二人自然也就不会死了。”
“真的?”
程小四和四七四一齐抬头,一脸的难以置信。
萧弋眼睛一瞪:“我什么身份,会打诳语?”
“不会,不会!”
“哎呀小的口误,口误,罪该万死!”
两人这才张皇不已手足并用地爬开了去,沿着山顶道路向纵深处狂奔而去。
见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萧弋又重新打量起这一地的尸体。
心念一动双臂一抬,从四百多具尸身处飞出四百多道各色各样的光芒,一齐射入他的胸口命宫。
这些低于五品的武灵,也不是没用。
萧弋之前就已发现,一旦吸入命宫便会被破石碑吸收。
吸收后,似乎对破石碑那些破损的边边角角有修补作用。
不过就算吸了这四百多道武灵,也没见修补上一个最最小的缺口!
“这破石碑也不知是个啥无底洞,四百多个人的武灵吸了也没一点反应,真要逼着我将来上战场?”
萧弋无奈地瘪了瘪嘴,抬腿大步朝前而行。
该是去面对真正的强敌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