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胡璃看得喜笑颜开,直拍手不迭,大声喝彩,旁的客人也起身称赞这茶博士功夫了得。三招过后,恰有别的客人唤他添茶,那茶博士才去了,胡璃赶上去,要塞块碎银子给他,那茶博士并不接,却道:“女娃娃,你出手这样大方,出门可是要当心才好。”
胡璃嘻嘻一笑,口中说道:“老伯伯,你人真好,我倒是不怕的”,心里却道:“别人当心我才是真的,恐怕这楼上楼下偷银子倒是我最在行”,仍是将银子递与了他,那茶博士便打个躬接了银子,笑着去了。
一会儿,胡璃饮尽了碗里的茶,那名茶博士又赶来满上开水,她随口问起:“老伯伯,这里离江西有几天路程?”
茶楼甚是吵嚷,那茶博士一时没听清,问道:“去哪里?去山西还是陕西?”
胡璃摇头道:“不是山西和陕西,是江西!”
那茶博士道:“哦,去江西么,有好几天的路要赶啰。这时候人人都往陕西长安府去,女娃娃你去江西么,我倒听岔了啰。”
胡璃端起茶碗来吹了吹热气,问道:“为什么现在好多人都去长安府?那里已不是蜀地范围了,应是晋的所在,是吗?”
茶博士点点头道:“说的对呀,那里是后晋皇帝石重贵做主的地方啰,可是这个石重贵当皇帝当的太窝囊,他老子石敬塘在世的时候跟契丹皇帝叫爹爹,现在倒是好嘛,石重贵要跟契丹皇帝叫爷爷,这是要称孙皇帝啰,献丑献到屋里去啰。”
胡璃抿口茶道:“这龟孙子皇帝当着也什么乐趣,大伙儿都要赶去看他的笑话么?”
茶博士道:“旁的人赶到长安府倒不是去看他的,听说有个老道士都快成了仙了,叫什么“摇摇先生”的,要在长安府附近开法,指一个新皇帝。去的人哪,为了看个热闹啰,也想着凑个份儿,看能不能被指做新皇帝。依我讲啊,哪个有这个命啰,都安分些算了啰。”
胡璃心想:这“摇摇先生”估计是指扶摇子陈抟,这老道一向懒洋洋的,哪里爱管俗世里的事,怎地又做什么法事,指什么皇帝,一定是以讹传讹,就笑着摇摇头道:“我不爱瞧热闹,喝过了茶就回家了。这个茶楼这么挤,生意还这么好呀,我瞧转过街角在那边还有几个茶馆呢,成都人都这么爱喝茶么?”
茶博士笑一笑道:“成都人有句土话说:‘头上晴天少,地上茶馆多’就是说这里人爱泡茶馆么”,这时有人唤他泡茶,他便提着铜壶走了开去。
胡璃又喝了一碗茶,觉得精神恢复了许多,就要离座下楼,这时邻桌一人叫了声:“小二,算茶钱!”接着,接一样东西飞快地揣入怀中,准备起身,就在他起身之时,与一名正找座的老汉撞在了一处,怀中那物事跌了出来,他忙抢上一步稳稳接住,又揣回怀中。
就这么一瞬,胡璃已瞧得清楚,这男人揣着的是一个陶三彩波斯人偶。胡璃一颗心当即狂跳不止,又惊又喜,这人偶正与昨日市集上所见那一套“骆驼满载”中的一件很相似,粗估一估,大小应该也是与自己找的差不多,不管怎么样,总要取了来看一看才是。
那中年男人待茶博士算了帐,掏出几文钱与他,便下了楼,胡璃也立刻起身,拋下一串铜钱做茶资,跟了下去。不知这人武功路数,身家底细,胡璃不敢轻举妄动,下得茶楼只远远跟着他,心中盘算着能用什么法子把这三彩人偶取了来。
那中年男子脚步不快,慢慢往城南行去,胡璃也便慢慢地跟在后面,一直出了城,行至南郊,到了一片繁茂的柏树林,这中年男子才停了下来,进了一处院落。
胡璃见他进了院子,环顾了一下周遭环境,也跟了过去,到这院落前,看到匾额上题的字是“武侯祠”,心想:原来这里是纪念忠武侯诸葛亮的庙堂,既不是私宅倒也不必避讳,干脆大大方方进去瞧瞧好了。
一进了大门,胡璃便见到了那中年男子站在二道门外,正点着香,香点好了,他便恭恭敬敬地行到二道门前一座塑像前,低头开始念起祝祷。
“……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胡璃初时没靠近来,后来慢慢挪到近前,听他念些什么,她虽念书不多,但这《出师表》还是习过的,心道:“这人特来武侯祠膜拜诸葛亮么?在这儿一面悼念诸葛亮,一面背诵《出师表》倒是很应景呢。”
诸葛亮的雕象旁立着一块石碑,胡璃假装看那碑上文字,偷眼望向那中年男子,见那人兀自立在石碑旁诵读《出师表》,一动也不动,想是要将它念完才了。胡璃便也只好当真看看这石碑上的刻字了,原来这是唐宪宗元和四年刻立的,裴度撰文,柳公绰书丹,全文通篇都是称颂诸葛亮功德绝世,忠贤效主的。
胡璃瞧了一会,觉得无趣,心想:“这人来祭诸葛亮,左右是会走遍整间祠堂的,我且先进去逛逛”,于是舍下这人自个儿先进了二门,经过了二门便是刘备殿,此殿高大宽敞,正中间供奉着两人高的刘备塑象,东西偏殿供奉着关羽和张飞。殿侧两廊还有蜀汉时期的文臣武将泥塑,一共一十四尊,东廊是在列文臣,以庞统为首,西廊为诸位武将,是赵云领先。
胡璃挨个儿看了一遍,留神再看看外面,那中年男子仍立在那块唐碑前,念过了《出师表》后,又在诵读那块唐碑上的文字,胡璃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向前,穿廊过厅,去了诸葛亮殿,都瞧过了两三遍,才回转向前,哪知那中年男子才刚到了刘备殿中,正一尊泥塑一尊泥塑地跪拜叩头,神情极是敬重谦卑。
胡璃仰头望望日头,这时已快午时了,心里好不烦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