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开口,众人声音便慢慢静了下去,胡里接着道:“莫大爷和我是认识的,他这人,我信得过!我只问一句:莫大爷,你的房契、地契现在何处?”
莫文良道:“我的包袱随身带着,此刻便在红秀房中!”
胡里点头道:“好!我信得过你!想不到既是酒友,也是赌友!咱们便痛痛快快地赌了这一场,再喝我的好酒去!”
莫文良道:“正是,咱们都不是小家子气的人,胡大爷这般豪爽,咱们开赌便是,不必理那起小人!”
胡里笑道:“好!”将骰盅向莫文良一推,道:“莫大爷请!”心中却想:“你要捣鬼,必不肯先摇骰子,一定会推回给我。”
莫文良果然道:“我好生敬佩胡大爷,这里又是你要开的局,怎么也算得是主人家。我哪里能先动手,请你先摇盅”,说着恭恭敬敬地将骰盅推了回来。
胡里心道:“果然被我猜中”,眼角瞟向胡璃,见她也是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不由嘴边轻轻露出笑意。
莫文良不知胡里为何脸露微笑,只道胡里觉得自己尊他为主,感到得意,于是想此时再谦卑些也无妨,一会便吞掉这只肥羊,于是道:“胡大爷,你是主,我为客,你先请吧!”便连神态也带了几分恭敬。
胡里道:“好!”拿起骰盅摇了一摇,心道:“若是点数低了,怕他不出手弄鬼,且先摇个大数出来才好”,他原本就是精于此道的行家里手,想出几点原不是难事,摇过琅琅数声,将骰盅放在赌台之上,耳听得骰子都停稳了,揭开碗盖来,众人一看,都惊呼起来,原来胡里摇出的是:一只四,两只五,三只六,共是三十二点。这个数目于骰子令已是个顶大的数了,要赢过他,实在不容易了。
胡里笑一笑道:“这局运气倒是涨了一涨,不过也不是全六点啊。”
莫文良看到,心中一凛,面上却声色不动,口中道:“胡大爷好运气啊!看来,我想要赢过你,是难啊!”他取过骰盅,并不立刻就摇,而是揭开盖儿,抚了一抚六枚骰子,冲它们冲了一口气,然后才盖上碗盖。
这其间,胡里和胡璃都是以下雪亮,明白莫文良在这一抚一吹之际又做了手脚,以极快的手法调换了骰子。胡璃向胡里望去,胡里笑着微微侧头,示意她不可轻举妄动。
莫文良摇了几摇骰盅,将它放下,停了一停,揭开了盖碗,全场人看了,都吸了口冷气。莫文良竟然摇出了六个六,是骰子令中最大的点数。
有好些熟客这些日子在莫文良手上都输过钱,也看到了之前莫文良与曹姓老翁赌樗蒲的那一场,心中对他好不生疑,虽然人人也都讨厌胡里,但相较胡里明里的霸道兼豪爽,却是厌这个莫文良更多一些,各人心下暗想:“多半是这姓莫的在捣鬼,方才赢的就蹊跷,现在又把这个冤大头胡爷给坑了,掷卢就难得很了,六个六又哪里是这般容易得来的。”
老鸨罗妈妈也紧张起来,她早认定是这莫文良又在使诈弄鬼,可是却抓不着凭据,可若让莫文良白拣了黄金腰带去,真真是连她都不服气。罗妈妈只等胡里发句话,说句质疑莫文良的话,就立即派人去拿下莫文良。
谁知胡里笑一笑道:“莫大爷,好手气啊”,就将黄金腰带推向了莫文良,老鸨罗妈妈实在忍不住,道:“胡大爷,你,你怎么……”愣愣望住胡里,脸上又惊又恼又不服气,但后面的话,于她一个老鸨却不方便讲了,只好生咽了下去。
胡里仍是闲闲一笑,道:“我怎么不摇出六个六来?唉,我也想啊!算了,莫大爷,你收好吧,这是‘财去人安乐’,什么也不用想了,只好去喝酒了。“
全场人等心中都道:“这冤大头胡大爷赌品倒好,连输两场这样成千上万的宝贝,竟然还笑得出来”,想到这儿一小半人便停了,却还有一多半儿心中接着道:“这姓莫的九成九是动了手脚,使了诈,可是事主既不开口,谁也管不得这闲事。”
胡里道:“既赌完了也就罢了。走,莫大爷,咱们去冬焰房里喝酒吧。”
其他众赌客见他不急不恼不发火,就这么邀了赢家去喝酒,要看热闹的心也冷了下去。经胡里这么一搅,旁人也没兴致再赌,各自散去,今日的赌档也就此收了。
莫文良捧着黄金腰带在手,本就心花怒放,现在听到要去冬焰房里喝酒,简直是不能自已,眼睛不由自主往上飘,脚下都有些不稳当了,连句客气话也讲不出,只乐呵呵地跟着胡里走了。
胡璃想到那冬焰穴道被封,还定那里动弹不得呢,便拦住道:“冬焰不舒服,咱们别去吵她,你们在雅座喝酒吧,我去取那好酒来。”
胡里不解,但想来她拦下路,必然另有道理,也不坚持,便拉了莫文良去了少人的雅座坐下。莫文良听说这是见不到冬焰了,有些许失望,但黄金腰带总归是跑不了的,也就没甚遗憾,胡璃自去了冬焰房间。
胡里坐了下来,即刻遣开侍候的小厮、歌伎,待他们都走了,再不客套遮掩,只笑嘻嘻地对莫文良道:“先生的手法固然不错,但忘记了一件事,总是不好。”
莫文良一愕,道:“什么事?胡大爷说的我怎么听不懂。”
胡里微微一笑,从自己怀中掏出两样物事放在桌上,一样便是那黄金腰带,另一样却是六枚骰子。
莫文良见了大惊失色,不知自己怀中的东西几时被他取了去?而且黄金腰带既大且沉,离了身自己竟没半分觉察,当即恼道:“姓胡的,你要反悔么?人前赌赛,那样豪气,才刚这么会功夫竟然就使手段偷了回去!”站起身来就要冲过来撕扯动粗。
胡里仍是闲闲的笑着,轻声道:“莫大爷,莫要高声啊”,把黄金腰带重新放入怀中,指一指那六枚骰子,问道:“莫大爷,你可认得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