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里道:“方婆婆,我叫胡里,是‘里外’的‘里’字,同阿璃,只差一个音。”
方婆婆抚掌笑道:“妙啊!这名字取得也有意思,你两个注定是有缘了。”
胡璃的脸儿涨得通红,娇声道:“方婆婆,你,你怎么……”可是下面再说什么却是自己也不知该如何续下去了。
胡里防她太过难为情,岔开话去:“方婆婆,这茶水真好喝,是用什么茶来泡的?”
方婆婆道:“你倒是很识货,一饮便知是好物事”,指一指胡璃道:“这丫头喝了几百次却只知好喝,什么名字从来就没打听过。”
胡璃对她撒娇笑道:“我只管好喝便罢,哪里管得了那么些。”
方婆婆道:“这叫七叶胆,便是我从山地里采来的,可以治咳嗽啦,痰喘啦,平常喝一两碗可以壮脾益肝的,来,再喝一碗”,又与他二人各自倒了一碗。
胡里双手接过,饮了一口,道:“果然是好物事,早听说这里出得好茶,前朝茶圣陆羽在《茶经》里还说到‘歙州茶生婺源山谷’,却原来这野生的草药也这般的好。”
方婆婆听他这么说更是喜欢,道:“这位胡公子是很懂茶的了,我们婺源的茶便有许多种呢,粗一粗说便有珍眉、针眉、凤眉、贡眉、贡熙、抽贡、寿眉、白毫、银针、半炒青、茗眉,除了我说的这些,还有不少种呢。只可惜我这小茶坊里备不齐全,只能有些粗糙茶叶,要不都要请你尝尝。”
胡璃吐吐舌头道:“啊唷,竟有这么多,我都不知道呢,方婆婆,我从这儿经过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吧,从不见你同我说过一种呢,怎么今天跟他讲了这么些。”
方婆婆笑眯眯地说道:“你几时品过茶了,都是一仰头就倒进喉咙里了,我瞧这位胡公子倒是懂些门道的,所以才讲给他听。”
胡璃盈盈一笑,望了望胡里,自己取了茶壶重又倒满了自己这一碗,又去将胡里的碗添满了。
方婆婆满面笑意看着他二人,不住地点头,仿佛对胡里很是中意,倒叫这飞天大盗不好意思起来,说道:“方婆婆,您每日在这儿烧茶,近处可有水井么?”
方婆婆道:“就是这个愁人,这里离水井甚远,要翻过一道山梁才有,我在后院备了四口水缸,有时碰到下雨,我就揭去盖子接一些,一般地只好我每日从家里来进提一桶水来。有时阿璃来看我,也会帮我去挑一担水来备着。”
胡里点点头,问道:“现在存贮的水还有么?”
方婆婆摇头道:“没剩多少了。”
胡里起身道:“受人点水恩,理当涌泉报。我没那本事凿出眼泉水来,便担些水来吧。”
胡璃赞许地看着他,柔声道:“你若不说,我想着帮方婆婆担些水来,你自己想到此节,真好。”
胡里去后院取了扁担、木桶,挑着担子出了茶舍,问道:“那水井在什么方向?阿璃,你是同我去,还是在这儿呢?”
方婆婆咂舌道:“啊唷,这么一儿也离不开么?你自去担水吧,阿璃留在这儿陪我。”
胡璃不好意思极了,又红了脸道:“不是那样,他只是不认识路”,出门给胡里指了水井的方向,又回到茶舍坐下。
方婆婆也自己倒了一碗茶,一面喝一面笑眯眯地看着胡璃,把她臊得低下头去,撒娇嗔怪道:“你一个劲儿瞧着人家干嘛啦?”
方婆婆仍旧笑着道:“你带这公子回来为的什么?”
胡璃一直红了脸低了头,此时声音也弱了下去,轻声答道:“他是要找我姑姑,呃,有些事情要办。”
方婆婆拍手笑道:“好啊,定是云向你姑姑提亲的,我瞧他很好,你姑姑么,也一定很高兴的。”
胡璃想不到她就这样大刺刺地说了出来,还连结果也判过了,脸上更红,心中却是十分欢喜,娇羞地说道:“方婆婆,你,你……”又低了头,说不下去了。
方婆婆道:“我们阿璃几时来都好象炒磞豆般的快言快语,这会儿忸忸怩怩和从前不一样了。不过嘛,这更好,更象个姑娘家了,你啊,该有个人管教管教了,你出了门子,你姑姑也少了一桩心事。”
胡璃听了这话倒有些担心起来,轻声道:“正是这个不好处呢,我上次回来,姑姑叫我嫁给表哥,做她的儿媳妇,现在我,我……我怕姑姑会不答允呢。”
方婆婆听了一愕,道:“你表哥?不成的,那孩子我仿佛也见过的,他是降不住你的。”
胡璃道:“什么降不降的,只是我拿表哥当亲哥哥一样,对他不是那样的情意。”
正这时,胡里担了水回来,方婆婆惊道:“啊唷,怎么这般快,倒象是长了飞毛腿一般跑回来的,阿璃走路就很快,你比她还要快些。”
胡里和胡璃相视而笑,胡里将水送到后院,倒入水缸中,又再出去,方婆婆叫道:“便要云,也歇一歇再去。”胡里道:“我不用歇的,正这时胡璃也道:“他不用歇的”,二人几乎同时出言,异口同声,方婆婆很是喜悦,连道:“好,好。”
待胡里走了,方婆婆道:“我记得你表哥打十三四岁起就再没怎么来过我的茶屋,话也没有讲过的。这一阵子我倒常常见到你表哥的,我记得他小时候的样子,应该认不错他。他从这儿经过也从不停一停的,而且耆老带了些奇奇怪怪的人往你们村上云,不知他在做些什么,鬼鬼崇崇的。”
胡璃一听便知是表哥在为大公子兴唐大业招兵买马,揽了些江湖人士来了村中,此节不便向方婆婆说起,于是道:“想是他当差办案认识了些新的朋友带回了乡中。”
方婆婆皱眉道:“朋友么?我倒是瞧着很多人不象好人,不知他都结交些这么样的朋友做甚。”
胡璃微笑道:“人不可貌相,初见时觉得凶恶无礼的人,也许相交后却能识得他的好心肠呢”,方婆婆听了,脸上皱纹重又深陷,笑得开心极了,轻声问道:“那个胡里便是这样么?”
胡璃莞尔一笑,点点头道:“他就是这样的,明明心肠好,可是总喜欢扮做坏人,叫人好难捉摸”,侧一侧头,问道:“你觉得他好么?”
方婆婆笑着直点头,道:“我一眼瞧去就觉得很好,多瞧几眼更喜欢,与你一对,正正好。”
胡璃轻声自语道:“不知我姑姑会不会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