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府邸就要到了,还请郡守大人解除武器。”
许慎只能将随身携带的武器交给普祥真人的手下,对方甚至还前来搜身一番,让他脸色有些难堪,只好眯着眼盯着这座真人府。
小巧精致,别具一格,如果不是被普祥真人这伙流民军占据的话,在许慎的记忆中,这里应该是一个小道观,虽然不甚有名,但胜在居住在此的人物清平智雅,乃车骑将军祖逖同父异母之兄,著名的围棋大师祖纳。
主人的更换让许慎有些猜错,虽然同样都是流民帅,但在他与普祥真人交流过后,实在不觉得普祥与祖纳有交往。何况说在祖家被石勒屠灭之后,祖纳就有些销声匿迹了,他还真不清楚祖纳是否活着……不过,就算活着也已经很大年岁了吧。
“搜完了吗?真人倒也是太过小心了。”虽然是有求于人,但许慎依旧看不起这番行径,在那人搜完自己的身之后整理整理衣服,以免出现皱乱,目光转向这个人,毕竟,搜完身之后他还没有告诉自己可以进去了。
普祥真人的手下却是不以为意,反而笑嘻嘻地凑到许慎耳边,小声说道:“之所以要搜身,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郡守大人见谅,不过,真人府上对大人或许会有些冲击,还请大人等会一定要忍住脾气……”
那人伸出手按在许慎的胸上,一字一顿道:“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我知道了,多谢相告。”许慎将那人推开,这才走向这个道观一样的真人府。
大凡能让一郡郡守亲自登门,不是这个人物非等闲,那边是郡守这边有火急火燎的大事。
显然,许慎是属于后者。
这几****过得非常不舒服,无论是出门、郊游、处理政务亦或是吃饭,全都被大量的谣言所围拢着,这些谣言并非是他让人放出去的那些污蔑王家人清白的谣言,反而全都是关乎于自己通敌卖国这样致命的谣言……他对王家人的污蔑,最多是名声上的,显然认为以王家的家大业大,也不在乎这些名声,就算是要反击,最多也是政事上压迫或者将谣言用武力压住。但许慎没想到的是,这王家,竟然用同样的方法,却放出更加恶毒的言论,而且传播范围之光简直出乎他的预料。
短短几天,无论是乡野农夫的谈话、家族佃户的关注、亦或是各大士族都上眼的事情,全都是关于自己的谣言。
会稽郡、吴兴郡、吴郡……等等,铺天盖地织成天罗地网,让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见。
与绑架王凝之不同,那最多属于两个家族之争,而如今,却是一个人与整个国家的抗争。
他恐惧,他害怕,他联系家族,联系曾经的朋友,而如今,也亲自来到这个原本作为底线的普祥真人府上,来寻求帮助……这种谣言,如此铺天盖地,足够以假乱真,他不敢想象传到陛下耳中会是什么样子,即便它都是假的,但那又如何,朝上的那群大臣可没有机会听一个小家族的小人物的辩解,好果子肯定是没有的,被罢官也算是轻的,关键是,他担心会被杀掉,甚至连累家族。
没有人想死,他许慎也不例外。
真人府紧紧关闭着大门,他走上前去敲了好久,里面才传来醉醺醺的声音。
“谁啊?”
“会稽郡守许慎。”他回答道,皱着眉头,怀疑怎么会连管理门房的小厮都醉醺醺地,如此也太没教养了。
嘎吱……
仿佛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股酒精的味道扑面而来,顺势看过去,只见给许慎开门的小厮依在门环上,醉眼朦胧,身穿着非常宽松的衣服,还不断地在身上瘙痒,看到他之后跌跌撞撞地扑过来,嘴上挂着唾液,却被他轻松躲过,最终扑在地上。
“哎呦……”小.厮呻吟着,却一直瘫倒在地上没有起来。
许慎没有理会,这小厮明显是服了药,单纯喝酒可不会如此,他直接向里面走。
人并不多。
整个真人府,并没有多少人,一路上碰到的几个小厮,应该是管理关键的门房,大多都是醉醺醺服了药的模样,甚至不清醒,便是问个路都要问半天,这让许慎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今天并不该来这里。
不过好在问出普祥真人目前的位置,他觉得自己还是要见上一见,毕竟是个希望。
整个道观的样式是非常对称的,粉刷的颜料也多是黑白相间,不但与围棋棋子的眼色相似,也与道教的太极鱼有异曲同工之妙,里面多种着果树,枝叶生长却不茂盛,被在阳光的照射下却显得病怏怏,犹如那些服了药的门房小厮。
这些都被他下意识地忽略掉,如今只是一心想要见到普祥。
来到正殿,那些小厮说普祥如今就在这里,只是这正殿都门房紧闭,里面的声音都传不出来。
许慎心中有些怒火,明明早已通过消息,自己要来这里,好歹也是一郡郡守,却要遭受如此冷遇,以往要去某个地方游玩,何曾有过如此际遇,他阴沉着脸,走上前将正殿的门推开。
一推就开。
阳光直刺刺地照射进来,将里面的情景仿佛定格一般呈现出来。
那一刹那,他呆在那里,身体不听使唤一般晃了晃,嘴唇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太荒唐了——
王家的反击很迅速,而且传出来的谣言也是五花八门,除了危及生命的攻击之外,一些虽不致命却也毫无底线的污蔑也有,其中就有一条:郡守府中日夜举办无遮大会!
许慎听闻之后,是嗤之以鼻的,认为这算是谣言中的败趣÷阁,如果单纯诬陷他卖国,自然不好解释,但如果混入这种奇怪的说法,就给了他破局的机会……所谓的无遮大会,在他心中,凡是有一丝羞耻心的人,也应该不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但发生在眼前的一切,却犹如一道最尖锐的箭,狠狠刺穿了他这一生的认知。
正殿,整个正殿,檀香犹如美人的丝带一般袅袅升起。
在这些烟雾之中,十几具白色蠕虫一般的身体在相互摩擦着、蠕动着,显然正是他所认为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以这种荒诞的戏剧性出现在他的眼前。
“滚出去!”一声呵斥将许慎惊醒,他这才看清楚十几个不着寸缕的女子围绕着的,正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古铜色皮肤的男人——普祥真人。
许慎立刻转身出去,连带着将正殿的门给关住,走出去之后靠在一棵病怏怏的果树下,肚子中翻江倒海,很是恶心。
却终究没有吐出来。
没过多久,穿戴整齐的普祥真人从正殿中走出来,旁边却依旧伴随着一个美娇娘,也不知愿意不愿意,只是面无表情地被其怀抱着走出来,看到许慎还冷笑了一番。
“怕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没待普祥真人说话,许慎就率先开口,苦笑一声。
“不知者无罪。”普祥却摆摆手,大大咧咧的样子,也没什么讲究,坐在围着果树建造的石坛边缘,将美娇娘抱在怀中,“虽然收到了郡守大人的信件,只是那日一见,却不觉得大人有要用到我的地方,自然也不认为大人会亲自过来……只是如今看来,大人也不算大人了。”
“叫我谨言就好。”
“可是谨言一点也不谨言啊……”普祥哈哈笑着,目光仿佛一道利箭,能将许慎的内心刺透一般,“用谣言来对付王家,这可算是个昏招,不该说话的人说了不该说的话,应该就是这样的下场。”
听闻普祥的嘲讽,许慎脸色一变,半晌没有说话,等再次开口,气势便已然缩到了极致:“我手中有一批器械,诚如真人所言,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只是……我还是希望真人能帮我。”
“我可帮不了你。”普祥将手伸入美娇娘的内衣里,粗鲁地把玩着,怀里的美娇娘瑟瑟发抖,却不敢反抗,只是可怜美丽的脸蛋,却因为胸前的疼痛变了扭曲,扮相普祥看不到,却印入许慎的眼中。
是如此地荒诞不羁。
“还请真人明言。”
“你可知道,用谣言的办法来对付你的,是谁?”
“王家的……谁?”
“王凝之。”
“王凝之?”许慎皱起眉头,“我见过王凝之,他一向奉行中庸之道,除了前些日子所提出的言论,并无任何建树,也毫无聪慧之名传出,是他想出来的办法……真人,可有证据?”
显然,如果是王羲之、王彪之等等与他同辈之人做出的反击,他还能忍受,但若果明白自己是折在区区小辈手中,还是个自己从不曾在意的小辈,许慎有些恍惚。
“哼……你可知道你眼中的这个中庸无名的王凝之,他所提出来的不为你看重的言论,在我们五斗米道之中,引起怎样的波澜?甚至因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八个字,让一个派别都变了模样——而这,就是你眼中毫无建树的王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