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城门前。
站着两名守城兵。一老一少。此刻他们正等着换班的士兵。老的正打着哈欠,而少的难掩脸上喜悦之色。
那年轻人一脸陶醉地望着那朝阳日出。
这时护城河水雾腾腾,雨滴把原本如镜的水面打得坑坑洼洼。倒像有无数的镜反射着朝阳的光辉,最终更被水雾挡得像透过层层轻纱而透露而出的丝丝光彩。
“啊,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那般美丽的日出!”
却是旁边那名老兵不屑地道:“当你看了二十年后,就发现没什么好看的。”
“哈,姨丈你放心,不出二十年,我定能混个丞相来当当,那时定会荐大爷你当个太监总管。”年轻人是哈哈大笑。
范如森再一次无语之中。
这时换班的士兵刚好从门内行出。那两名士兵一高一矮。
范如森大惑道:“怎么是你俩兄弟?这个月不是轮到张铁山和罗复根吗?”
却是那高个子道:“我们和他们调班了。”
范如森点了点头,但见他俩目光注视着杨伟雄,想必是因为从来没见过,当下便介绍道:“这个叫杨伟雄,从孤歧镇新调来的。不经事的,以后还望俩位好好照顾……”
“一定……一定……”那俩兄弟郑重地点头,心想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不知是否叛逆心理作祟,只见杨伟雄一脸不领情的样子。
“喂!”范如森喝了一声,“小子,还愣着干嘛!还不过来打招呼!”
杨伟雄才徐徐走来,范如森对他道,高的叫常武。
杨伟雄奶气不足道:“常大哥你好。”
矮的叫常满。
“常二哥你好。”
那声音完全是中气不足。
却是常武大哥一听杨伟雄从孤歧镇来的,便笑哈哈大笑,嘴上依旧笑哈哈,却是用眼神狠瞪一下常满。常满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表情上是很僵硬的跟着哈哈大笑。
“哈……哈……”
却是大哥常武道:“我们的家乡便是孤歧镇!”
弟弟常满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轻拍杨伟雄的肩膀道:“老乡老乡!”
“啊?我听你们的口音一点也不像!”杨伟雄孤疑道。
常武给杨伟雄做了个公主抱,让杨伟雄心中一阵恶寒。
“我们很久没回去了!”常武感叹道,“村前那只小黄狗,也不知死了没有?”
“啊?村前面没小黄狗啊!”杨伟雄道。
“啊?小黄难道已经死了!我们当真有多久没回去了?”常武,一阵叹息。
“可不是么?”常满幽幽的道。
“啊,天崖路远,今日他乡遇故之,这样吧,今晚我找个人顶替你,咱们晚上怡红院一聚。我们兄弟俩做东!如何?”
杨伟雄一听到可以去饮花酒,嘴都笑得合不拢,“盛情难却……盛情难却……”
本来范如森心存疑惑,但是一听到怡红院,一想到有人做东,也是笑得合不拢嘴的道:“难却……难却!”
“啊?怎么如森兄也跟着去啊?你也是孤歧镇的?”
“是啊,是啊,我也是孤歧镇的,这小子是我姨甥。”
“听你的口音,一点也不像啊!”
“啊,我很久没回去了!”
……
有那么几秒大家都愣住了,好像这对话,不久前,听过了一遍。
“好!”常武当机立断道,不经意间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发现是一文钱也没有。抽搐一下,道:“姨丈当然要带!”
“有人过来了?”却是常满道。
“伟雄学着点,不要将来是个母的都放入城里。”却是范如森如此提醒他。
杨伟雄收起笑声,顺着众人目光望去,杨伟雄想,来者是女的?但见一头长长的头发,手上拿着一卷由帆布包裹着的长长东西,一身朴素的青衣,宽厚的袖儿随风飘动,倒像护城河旁的柳叶。但当那人越走越近,才发现那人是个少年,身高与杨伟雄相当,但是说到外貌就让杨伟雄羞愧非常。那少年有一双带着隐隐锐芒的眸子,一头如伊人般洒落的长发,却是长而不乱,随着他的步子,他的头发,也在一收一合之中,何止,连他身上的衣物,他周围的气息也是那般,给人的感觉仿佛一个巨大的浪潮逐渐逼近……
这时不少鱼儿跃水而出,却并非化作鲛龙,而是离那少年而去。
但见水面上居然结了一层轻纱一般的冰膜,但很快便融化而去。
而随着那少年走近,李伟雄发现自己双腿居然不自觉发抖。还道是自己站了一晚,还不习惯,低头一看,发现其他三人,居然也在发抖。
“好冷啊!”范如森道。
杨伟雄才醒悟,向那越走越近的少年望去,只见那少年的双唇微微发紫。
这情况大大有异。常武猛道:“来者何人?来中州城所为何事?”
那少年道:“我来找华东海的。”而他走近一步,仿佛又冷了一分。
常武道:“华……神医?”他这时已然冷的口齿不清,双唇哆嗦不停。一旁了三人也好不到哪去。常武接着道,“找他……作甚……”
那少年又走近一步。
“停停……停!冷……死人!”
“给我师妹看病。”那少年自觉地退后一步。这时众人才看到那少年身后背着一个少女,那头漆黑的头发与她苍白无比的肤色形成强烈的对比,那是一个让人心中一跳的少女,虽然只露出半边脸,另外那一半深深的埋在少年背上。脸上一点生人之息也没有,双眼闭着,或者是睡着了,或者真的是死去了。
“救人要紧!让他过了罢!”杨伟雄道,双眼却是从未从少女身上移开过。
范如森脸上忧色渐重,他忽然想起一种病,“白瘟病”,一种极其可怕的瘟疫,至今仍然无药可救。数十年前突然从帝国西部的小村出现,然后如星火燎原般往其他地区侵袭,据说患上白瘟病之人,脸色会苍白像纸一般,身体也会发冷,最后脸上出现红斑,然后出现可怕的高温,人便死去了,现在整个帝国的西部已然十室九空,据说当年飘渺派南迁,就是因为怕了这白瘟病。想到这点,范如森当下是向后退了一大步。
那少年还道那士兵怕冷,便道:“我师妹只有夜间才发冷,现在天已明,很快便不冷了。”
范如森接口道:“天底下哪有这种病!这么冷,莫说是她,便是我们也快冷死了!只怕你师妹得了白瘟病罢了!”
另外那三人一听到“白瘟病”这三个字,吓得魂飞天外。当下便想起传闻中,白瘟病的种种病症,是了是了!据说得了白瘟病的人,一开始面白如纸,毫无血色,体温冰冷……当下仨人都倒退一大步,而杨伟雄更是因为站岗时浅,尚未适应,加之刚才已是冷得双脚发抖,当下是踉跄跌倒。口中喃喃的道,别过来……别过来,老子还没有嫁出去。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胡言乱语。
“我师妹并不是得了白瘟病!”少年斩钉截铁的道。这时朝阳初升,照在这对师兄妹身上。周围的寒意居然被瞬间驱散,但是面前那四个守城兵却处于极度害怕之中,哪里不管什么冷与不冷,估计只待那少年再上前踏上一步,便吓得四下夺命而逃。
“你带上你师妹快快离开吧!”常武勉力道,“中州城明令禁止得了白瘟病的人进入,快快走吧!不然城里大军便要出来了!”
“你们……”少年眼中厉色闪过,一字一字地道,“你们当真要挡我路吗?”
说着右手摸向腰间的剑。
这时城门上的士兵也发现下面的不妥。只见一个风度翩翩少年,手摸宝剑,剑身正缓缓剑鞘。出当下便问道:“发生什么事?”
四下无人回答。
当下那个士兵便向旁边的士兵打了个眼色,城墙上好几把弓已经瞄准了少年。
剑依旧缓缓抽出,发出再轻微不过的声响,不知为何那四名士兵却是听得那么的清晰。发梦也不会忘!
不知何时,那少女却是轻轻睁开了眼眸。
“师兄……”忽地一声,从少年背后发出。
剑停住了,像突然凝固在半空一般……
“算了罢……”那声音虽然好听,但是又是那般的脆弱。
那握剑的手抖了一下。他是那么用力握紧……
这时城墙上握弓的士兵更是额头见汗,但见少年神色俊郎,手中之剑也绝非凡品,定是哪个大宗的门人子弟。要是是四大宗的,那是决得罪不起的。
“你刚出来走动,杀了这四个……”少女用力想了一下,可是或者是太累了,放弃了,只道,“怕是将来会被江湖上的人耻笑……”
“我不怕……我怕……我怕你掉了性命……”当下少年却是慢慢向前又走上一步,那把剑比从前更快一点抽出来!
“我们走了罢……”却是少女急了道,而声音分明带着哭腔。
那少年停住了,因为他分明听到哭泣声,那么的清晰,如同一点一滴正落下的雨。
少年用力,将背上的少女上托一点。最后终于缓缓转身。
眼神向那四个惶恐的身影一扫而过,仿佛一匹绝尘骏马,将他们狠狠地甩在身后。
杨伟雄这时还倒在地上,那少年最后那种眼神让他感到莫名生气。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忽然想起了绿子,想起绿子深爱之人,有着那一头的长发,那骏俏的面孔……
而那少女的半边脸依旧埋在少年身上,那么的苍白,那么的脆弱……
少年缓缓离开,这一场闹剧莫名奇妙的开始,莫名奇妙的结束。
“今晚我偷偷带你入城。”少年轻声道,“我就怕,现在你的身子受不了……”
过了许久,少女才低声道,“恩。没关系的。”
这时刚好有好几架马车要入城,少年站在吊桥的另一边,对行而过。
城门的士兵依旧看着他,但见那些马车越行越近,时而挡住了少年身影,再见到时,又远了一些,然后又被后续的马车挡过,接着又远了一些,到最后一架马车经过时,回头发现,已经没了那少年的踪影。
随着这场闹剧的结束,中州城又开始有序运行起来。
常武拦着前面的马车问道:“你们哪里来的?”
“我们是幽冥派的,为端木老祖福寿而来!”
却是常武一听到端木老祖四字,便一摆手,放行了。马车一辆一辆接踵而过。
只是何人知道那马车的最后一辆,多了一对师兄妹呢?
在最后一辆马车经过时,他背着少女一跃而入,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睡着少年,和一只睡姿奇葩的猫,还有后面一推的货物。那一人一猫睡得相当死。
“师兄,我们这样做不好罢?”少女道。
而她的师兄正在给那呼呼大睡的幽冥派弟子五花大绑。
“好了!”他满意地道,“师妹,你休息一会儿,等会儿,我带你找那华神医。”
少女点了点头,轻闭双眼。
周围只剩下车上货物晃动的声,还有那只猫的打呼声。
马车有点摇晃,少年轻轻将他一直握着,由帆布包裹着的东西轻轻打开,露出了半把剑,剑已经断了,是一把断剑,而随着少年拉开越来越多的帆布,剑上露出了一条又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痕,一条,两条,三条……少年并没有继续拉下帆布,就这么看着怔怔出神。已经如同废铜烂铁一般,也不知有何特别,让少年如此着迷。
忽地少女一声娇喘,少年忙把断剑收起。
只见少女按着心口,喘息得越来越利害。接着竟哭了起来。
“师兄,早知道我便听爹爹的话,我不该偷偷出来……”
少年一时却是不知怎么安慰,又很想安慰,想说话,又不知该说什么,全然手足无措。
……
皇城内,一名士兵手拿一份急函,如果杨伟雄见到便能认得便是那名跑死马的士兵,只见他跑得额头满汗,背上早已被汗水打湿了一大半。好不容易到了养心殿,却被告之皇上整晚都在祭天台,这又得从西跑向北。
去到玄门殿前,却是忽然出现一人拦住了他。那人又肥又矮,浓眉大眼。在朝中可是相当好认,那人便是内务总管周康,周康伸了伸他又肥又短的手指,显意将书函交托于他。
那士兵迟疑一下道,“武将军吩咐在下,定必亲手将急函呈交于皇上。”
言下之意,便是不交。
“我乃是内务总管,你可不知?”周康声威并施。
“武将军吩咐在下,定必亲手将急函呈交于皇上。”那士兵居然是说了一句与以前一模一样的话。
“拿下罢!”却是周康大手一挥,手指一扬,“这人是反贼!”
外面马上跑来几个他的亲兵,将那带着急函的士兵给拿下。
在一阵叫冤之声中,那人被重重压下。周康将急函给扯了下来,并将急函打开,从头看到最后,脸色越来越差,最后命一名亲信过来,命他带上书信马上前往剑皇宗。
待到周围恢复平静,周康那矮肥的身影才慢慢走出玄门殿。
却是有一人忽然从柱子里走了出来。
周康吓了一跳,待看清此人时,才放下心来。此人年约四十,身材高大,手拿翡翠烟杆。
“清源兄,这……”周康忽叹了口气,“非君子所为啊!”
却是那人不以为然的道:“周康兄,万掌门命我前来,与你共商大事啊!”
周康一听到“万掌门”这三个字,脸色马上变了,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却是那人看看四周,温声道:“还是找个僻静的地方吧!”
周康点了点头,跟着他去到御花园中的一个石山之下。当下四下无人。
周康柔声道:“不知万掌门有何吩咐?”
那人便凑到周康耳边,周康也凝神听着。突然异变徒生。那人竟是忽然一手用力捂着他的嘴,让他不能叫唤,而另一只手却是不知何时已然摸出一把带着碧光的小刀,一刀接一刀地往周康身上招呼而去。周康无力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声无力的呻吟。
“你……到底……是谁……”
那人正用布将小刀上的血擦去,这刀定是涂上了剧毒。
“让你死得明白。”那人嘴角带着一点邪魅的弯痕,说着右手一抚面,接着竟然整个脸都变了!
“是你!奈洛!千脸魔人!”
“好眼力!”那人点了点头。
“你不要命了……你可知道……我是剑皇宗的人……啊……啊……”
周康最后的话说不下去,因为奈洛此刻正用他的小刀,将周康的人脸给撕了下来。
过了很久,一个矮肥的身影从石山里走出。脸上带着一丝邪魅的笑意。